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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二
  
  玛曲准备和吕兰结婚时才知道她不仅不是处女,而且还有个儿子。那时候,吕兰已经跟玛曲做了爱,也用身体给玛曲启了蒙。“启蒙”的时候,吕兰问,你没看过真的吧。那时的玛曲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研究吕兰的裸体,已经研究得口干舌燥、激动不已,于是他就使劲地点头。
  
  虽然那天玛曲看得很仔细,后来基本上也做成了事,做爱时吕兰既没有喊疼,也没有流血,玛曲不是医生,吕兰生没生过孩子他看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吕兰好像不是处女,这让玛曲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他很快就想通了。他甚至为拿走吕兰处女的那个男人惋惜,这么漂亮的吕兰,不去珍惜她,就是没有福分了。
  
  见到吕兰的儿子是在结婚之前,玛曲回吕兰老家见岳父母时。去那里要先坐四个小时的火车,再坐五个小时的汽车,最后还要在摩托车上颠簸一个多小时,与各式各样的悬崖绝壁擦肩而过,才到那个藏在半山腰的村落。
  
  吕兰家的村子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看起来灰头土脸,连公路也没能通上,但电总算是有了,政府还出钱把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搞成了自来水的样子。虽然有了电有了水,可山民们还是很穷,只有那些有年轻儿子的人家,才能过得稍微好一些,因为他们的儿子可以快速地爬树,还可以每天跑几个山头,儿子们寻找为数不多的松树,割开树皮,架上用汽车轮胎外皮缝制的“碗”,收获松脂油。一个多月后,每棵松树大概能流出八两左右的松脂油。然后再把这种一斤两块多的玩意儿装进编织袋,等攒够几大袋或者更多之后,就能拿到县城换上几百甚至上千块钱。


  
  吕兰家是没办法靠松脂油生活的,她的爸爸只有一个儿子,但他舍不得让儿子干活。因为儿子来之不易,是在他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以后才搞出来的。舍不得让儿子干活,让女儿们爬树跑山头显然也不合适,在吕兰的爸看来,生女儿就只能看着她们长大,嫁掉,成为别人的老婆然后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出于这种考虑,吕兰的爸在养她们的时候使劲地节约成本,他的三个女儿,都是初中没上完就开始回家干活。至于儿子,则一口气供到高中,还是儿子死活不愿意再上才算罢了。
  
  吕兰的家人对这门亲事相当满意,玛曲也下了血本,送过来烟酒衣物甚至包括一台25英寸彩电等大批物资,最重要的是还有三万块钱。直到炒菜的时候,玛曲才发现未来的丈母娘悄无声息地哭了,于是玛曲惊慌地看着吕兰,吕兰也不做声,上前拉了妈一下,妈立刻不哭,还忙不迭拭泪,同时像做了亏心事,对着玛曲心虚地笑。还没等玛曲还回笑容,吕兰的妈就逃逸一样奔出厨房。
  
  那晚,吕兰的爸满面光彩地请亲戚和乡邻来见未来的女婿顺便大吃大喝,而他的亲戚和乡邻们也很乐意来大吃大喝顺便看看他未来的女婿。所有的人见了玛曲都笑,也很热情,但他们都在背地里议论玛曲的胖,说他实在配不上吕兰,吕兰这么漂亮。说完这句话他们又反悔了,说玛曲其实也不错,人家是城里人,还是厨师,一个月能挣三千多。再说了,吕兰她……这最后,大家都识趣地不再说玛曲胖,开始夸赞起玛曲,因为他们刚刚听说,嘴里嚼的是玛曲的钱买的肉,喝的也是玛曲的钱买的酒。

  
  那晚,吕兰的爹妈让玛曲住进了家里最好的房间,这间房离牛屋最远,味道没那么呛人。喝多的玛曲需要照顾,这当然是吕兰的事,吕兰的爹妈也很赞同,他们还搬来放了有些年头的新被褥。吕兰的弟弟吕晓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姐夫,坏坏地笑着,两只眼睛放射出奇特的光芒。
  
  那天的玛曲喝多了,把自己醉成了一堆肉,吕兰把他搬到了床上,她用毛巾仔细地给他擦身子。擦着擦着,吕兰就哭了,她的眼泪像赶路似的,匆匆掉在他的脸上,然后又往下走,掉在玛曲的脖子上,胸脯上,肚皮上,大腿上,最终在他的脚上走完全程。
  
  玛曲坐了起来,他看见了流泪的吕兰,酒就散去了一半。吕兰捏住玛曲的大脚趾头说,玛哥,我怕你不要我。玛曲又清醒了些,他困难地爬起身,在床上半跪着把吕兰抱入怀中。阿兰,怎么会呢?吕兰还是哭,但说话明显坚定了许多,她说,玛哥,无论我做过什么事你都还要我吗?玛曲很爷们地“嗯”了一句,算是同意。
  
  吕兰要说的是她儿子的事。二十二岁的吕兰已经有了一个四岁多的孩子。玛曲这才回想起,来的时候,的确有个脏得不像小孩的小孩,只穿了条开裆短裤坐在吕兰家前面的空地上,鼻涕垂在嘴边,身边卧着一条长相猥琐的黑狗。小孩明显无聊地用手不停击打着狗头,小孩力气小,黑狗一动不动地,麻木地闭着眼睛。
  
  玛曲沉默着,像一头吃多了不愿意再动的动物。这让吕兰忐忑不安。
  
  房间外传出吕兰父母竞赛一样的巨大鼾声后,玛曲终于想说话了。吕兰紧张地盯着玛曲的嘴唇。
  
  他叫什么?今天我看见他的小鸡鸡上都是土。玛曲问。
  
  吕兰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回答,叫木瓜,那里有土吗?
  
  为啥叫木瓜?真的有土,我们睡吧。不容吕兰解释,玛曲像是突然断了电,沉默着躺下,吕兰也小心翼翼地躺下。
  
  第二天上午,玛曲接了不少水来烧,烧完就倒进一只硕大的铁制洗衣盆,还兑上冷水。就在吕兰他们迷惑不解时,玛曲把木瓜扯了过来。木瓜一点都不惧怕,安静地跟着玛曲走,仿佛这世界上谁来扯他都无所谓。就连被玛曲扒去衣服,木瓜也很冷静,还因为身体的触碰笑出声来。洗澡时,木瓜真诚地看着玛曲,并试图用湿淋淋的小手去敲他的头,但因为玛曲的个头实在太高,没有成功。木瓜就哭了起来,再也不配合洗澡,直到玛曲弄明白木瓜的意图,低下头让敲了几下,木瓜才止住哭声。
  
  把木瓜洗净擦干,玛曲发现这孩子竟然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木瓜的衣服全都小了,有许多件几乎要成为破布,玛曲着急地在床铺、粮食袋甚至地上寻找木瓜的衣服,吕兰也慌张地跟着他寻找,像是补救自己的不负责任。最后,连吕兰的爹妈都加入了进来,那条黑狗也紧张地跟着人走来走去。

  
  玛曲最终也未能给木瓜找到件合适衣服,只好胡乱给他套上件干净点的,带着木瓜和吕兰动身回城。吕兰的妈又突然激动地哭了,接着立刻为自己的哭感到羞涩,她躲在门口,看着玛曲他们一点点下山。吕兰的爹倒是送出很远,并一再尝试把昨晚酒宴剩下的两瓶好酒塞给玛曲,见玛曲实在不要,又想塞给木瓜,木瓜也不要,反而希望能敲到外公的头,但外公脸一沉,吓到了他。木瓜就哭了,在大山中,他的哭声高亢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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