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女人,做了母亲才知道什么叫做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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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女人,做了母亲才知道什么叫做坚强
阳历1998年9月21日,是我的预产期。那天早晨,我还同往常一样在单位上班,扫地,擦桌子,接电话,一切如常。
早晨八点钟,电话“叮铃铃”地响起。不用接,我知道,是他打来的。那样的电话,他已连续打了一周,每一次接起,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在上班啊。”
“是啊,肚子没有任何动静,能吃能睡,不上班做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调侃。其实,随着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悬越紧了。到底还是怕啊。
1998年长江流域的大洪水,让人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给我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人刚随部队从洪湖大堤上撤回去,部队仍然处于战备状态,任何人不能请假。那时,他已整整在前方抗洪大堤上守了七十多天。我也为他悬了七十多天的心了。听他的电话,已经习惯了不让自己掉眼泪了。这一切,在我预料之中。想想自己当初每天守着一台小电视机,等待着看前方传来的抗洪消息,想想那时的焦灼与牵挂,现在,哪怕他不回来,至少,我知道他已经撤到安全的后方。知道他平安,我可以安心走向产床。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生的那个时刻,没有他在我们身边,是我们今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9月24日,已经超过预产期三天了,这个懒惰的小家伙还没有任何想出来的意思。他有点沉不住气了,在电话里讲:“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去医院看一下。”
听了他的话,把所有要用的东西包好备好,孩子的小包被、尿片、奶瓶儿,还有我要穿的换洗衣服,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由婆婆与母亲代我挎着,我们三人向县医院步行出发。从单位到医院,二三里地的距离,没打车,一路聊着就去了。大腹便便的我,走在前面,两位母亲跟在后面。
“孩子的爸爸不在家,我一直担心她害怕。看,多让咱老人省心啊。去医院生孩子,还自己走着去。你看她走路这轻巧巧的样儿,我想肯定会是男孩子。我们家可就盼是个男孩。”是婆婆的声音。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生孩子嘛,隔皮猜瓜,孩子没落草,谁也不敢说是男是女。”是我母亲的声音。
听着两位老人在我的身后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我想笑,却硬是笑不起来。是男是女,我从来不曾在乎的,我现在在乎的是,她能不能健健康康。服药的阴影一直都在,且随着产期的日渐逼近,越聚越浓。她会以什么样的面目与我相见,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还是一个有着生理缺陷的孩子?尽管在此之前B超中,医生一次又一次告诉我,孩子发育完全正常,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完全相信。我得见到她,细细看过她,才能彻底地放心。
到医院,医生给做过检查,说:“准备生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把我吓个要命:“可是,我真的没有一点反应。”
“羊水已经有些浑浊了,再不生,对孩子不好。况且孩子还是脐带绕颈,从脖子绕到手腕儿,还真是能绕。”医生的话,我似懂非懂。怪不得在怀孕后期,她的每一次胎动都扯得我一阵尖锐的腹痛。可我却明白,医生说的那些并非危言耸听,都超过预产期三天了。
依照医生的吩咐,放了催产药片。上午九点多放,下午一点多开始阵阵的腹痛。那种疼痛,最初隐隐约约,间隔一个小时左右疼一下,疼起来时我的眉头就皱起来,话不想说一句。那阵疼痛过去了,又像个好人一样,跟母亲有说有笑。我说,生孩子,也没有人讲的那么可怕。母亲笑着说,是的是的,有人连疼都感觉不到就把孩子生了,你可能会是那样子。一口气把母亲给端上来的六只荷包蛋全部吃下了。医生吩咐,趁着疼得轻,坚持多吃一些东西,待会儿上产床时有力气。吃那六只鸡蛋下去,脸上还是笑的,笑自己食量大如牛。
七点多,一阵紧似一阵的腹痛袭来,我再也笑不起。它的密度与强度,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且不只是腹痛,还有腰,腰像被人生生扭断一样,直不起来。母亲搀我到走廊里走,已经直不起腰来,几乎全由两位母亲架着走。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流眼泪,没有他在身边,两位老人的心里本就觉得难过,不想再让她们着急。可那泪水,根本忍不住。倒是没有哭出来,只是拉着母亲的手一遍遍徒劳的重复:“娘啊……”母亲抚我的手,抚我的背,抚我的脸,抚我的泪水,只恨不能替我去痛。她说:“孩子,再忍一下,就好了,为女人,都要从这里走过啊……”
同一个廊下,传来另一位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疼死我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是一位黑衣黑裙的女子。很佩服她,要生产了,还化了精致的妆,脚上还穿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她的哭声引来医生的一通呵斥:“你省点儿力气待会儿产床上用吧,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啊。”仍然没用,仍然哭。她一直哭到进产房,之后,我就没有再听到。
晚上八点钟,我也进产房。
两扇厚厚的玻璃门一关,就把亲人挡在了产房门外。九月底的房间里头,有了很浓的凉意,却还不到开暖气的时候。那时的我,浑身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牙齿“咯咯”,止也止不住。感觉浑身的骨骼已经被拆散了,又被扔进冰里,扔进火里,一片水深火热里,竟然麻木到近乎不知那是疼的感觉了。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不用太紧张,放松一些。”给我接生的医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人倒很和气,心里的紧张情绪略略舒缓了一些。
“嗯。”点头答应着,仍然抖。
“待会儿我让你用力时你就用力,记着一定要听我的话。”再吩咐。
“嗯。”再点头应。心里却是恨不得自己在那一刻能睡过去,醒来,孩子已平安地躺在我身边了。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从自己选择做母亲的那刻起。
“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孩子脐带绕得很厉害,如果到时用不上力,孩子长时间生不下来,可能会引起窒息进而引起大脑缺氧,那样子后果会很严重。”我相信,那一天,没有哪一句话比那一句赋予我的力量与勇气更大。让她提前一分钟从我的体内出来,她可能就提前一分钟脱离窒息的危险。我还能等什么呢?闭了眼睛,在心里跟自己说:把你所有的力气全给她!你得保证她平平安安地来。
有人说:女人固然是脆弱的,母亲却是坚强的。
不曾经历那个世上千千万万个母亲都曾经历过的生死过程,便无权评说母亲的伟大与坚韧。大多数母亲都愿意把那一场生死劫描述得云淡风轻,我却愿意把那个血淋淋的过程如实记录下来,给我的孩子,给普天下所有的母亲。让我们记住自己的来处,让我们一生感恩母亲。
那天的整个分娩过程,我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小时。晚上九点钟,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你用那么大的力啊,其实不需要的,看把下体全撕裂了。”这是医生抱起我的女儿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的,为了给她打通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我把自己生生地撕裂了。那样迅急,那样地毫不犹豫,医生拿着剪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撕裂了自己,给我的宝贝儿打开了那扇通向这个世界的大门。
她很好,没有任何生理缺陷。一个健康红润的可爱小天使,降临了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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