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水市水利系统工作的职工张岁明，老家是云城县米桥镇张桥村人。1993年，听说本系统职工提前退休可解决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张岁明就申请提前退休，让独子张新文接了班。这一年10月10日，张岁明回到张桥村，和老伴王慧慧一起过日子。

张新文在西水市水利系统上班时已经结婚三年了，媳妇袁萍是个农村妇女，两口子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星期天，张新文回到家，袁萍就央求带儿子一同去西水市生活，张新文就在西水市租了一间出租房，已经准备妥当了，小两口才把这个想法给二老说了。张岁明说：“你俩在一起，也好，城市花费大，要细心些。”

“爸，妈，我们会勤俭过日子，你们放心吧。”

儿媳妇走后，张岁明就把老伴和儿媳的三亩地种上了，并养了一只奶山羊，几个月后，他觉得田园生活挺自在的。因为老伴住在农村，结婚三十多年来，他一直是每隔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他完全没有想到，悲惨的生活正从此开始。

张岁明视力不好，每取一次工资，要让老伴陪伴着，去一趟米桥镇才能取。有一次儿子回家来看他，他就让儿子替他把工资取了。袁萍说：“爸，妈，工资卡你就给我们吧，我们每月给你取了拿回来。”

“这样也好，省得我上街去取。”

袁萍就这样扣留了老公公的工资卡。一开始，每次回来，袁萍都把工资带回来。一年以后，袁萍一季度或者半年才回来一次，一次只带一两个月的工资，老爸问起时她说：“爸，妈，给你们攒着哩，你们有粮食，平时花费用不了那么多。”

两年以后的一天下午，张岁明上地劳动回来，听见老伴躺在炕上直呻吟。他问：“慧慧，你怎么啦。”

“头疼，头晕。”

“是不是感冒啦，发烧不？”张岁明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去摸，感觉不像是发烧，就说：“不是感冒，咱们去医院查查。”

张岁明立即把开出租车的侄儿张学文叫来，把老伴扶进车内，向县医院驶去。

在急诊室，医生要求拍个CT片子。侄儿把婶子推进CT室。片子出来后，医生说是脑梗塞，要住院。张岁明急了，就给儿子打了电话。

两个小时后，在住院部的病床前，张新文和媳妇带着儿子赶来了，看着挂着的吊瓶和插着的氧气瓶，张新文拉着妈妈的手说：“妈，你怎么呢？我们来迟了。”

“不要紧，不要紧。”妈妈安慰儿子说。

得知是脑梗塞，袁萍才取出钱缴了住院费。张新文十分感谢哥哥张学文，就让他回家去了。

王慧慧住院四十多天。王慧慧出院时右手没劲，功能不全，右腿也不灵活。张岁明给老伴买了一支拐杖，卖掉了羊，从此专心伺候老伴。张岁明每天的生活就像打仗，得计划好一切工作，按部就班，每天为她熬药、按摩、泡脚，领着她练习右腿、右手的功能。做饭更不用说了，洗衣服、打扫卫生全是他一个人做。晚上累得腰酸腿痛才上了床。

可张新文两口子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儿媳妇很抠门，每次回来时取的父亲的工资不多。张岁明就把老伴看病的钱欠在村卫生室或镇卫生院，把种地的化肥、农药、种子钱欠在供销社，让张新文回来了去缴，这样也形成了习惯。

有时候张岁明真想把工资卡要回来，省得和儿子磨牙生气，有时候又想，自己视力不好，取一次钱要去米桥镇，老伴不方便去，万一别人骗了自己怎么办？让儿子拿着，就是儿子花了老子的，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儿媳妇太抠门，每次回来缴了镇村医院的花费，只给他几百元，碰到夏收秋收连种地的化肥、种子的钱也不够。张岁明细心惯了，有地里种的菜，很少买菜，他绝不乱花一分钱。没钱的时候，张岁明细了又细，实在没办法，才欠了买化肥的钱，好在他常在供销社买化肥，商家早已认得了他。

有一次，张新文一回来，就去镇村卫生室、供销社、村代销点、村超市，想把父亲欠的一屁股债还了，可是他带的钱不够，他气哼哼地回来了，就给老爸说：“你怎么到处欠账啊，这次2000元还不够。”

“你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一年春种秋收，3亩地要投资一千多元，你妈病了要花钱，你半年才回来一次，我的工资卡你们拿着，我手头没钱，不欠怎么着？”张岁明气得直发火。

后来，张岁明为老伴买来了轮椅，他经常推着轮椅，把轮椅停在路边，让老伴晒太阳，他拿上锄头去地里劳动。他多么想有个年轻人帮他一下啊，可是自己工资卡上缴了，手头拮据。算了，自己干吧，劳动光荣，劳动能创造一切啊！自己能干的事，他绝不想麻烦别人。

有时候张岁明想上街，就用轮椅把老伴推着上了街，买了东西再推回来。难的是老伴要撒尿，他就给男厕所的同志说一下，等男同志走了，然后把轮椅推进卫生间的男厕所，扶着撒了尿，再搀扶进轮椅里。张桥村人经常看见一个推着轮椅的老两口，在庙会场见，在商店里见，在田间地头见。有时候，乡亲们就主动帮他干活，好让老头早点把地里的活干完。知道底细的人就骂起老头的儿子：“昧了良心的年轻人，把老爸老妈扔下不管，自己到城市享清福，看老头老婆多可怜。”

十年后，王慧慧再次犯病，还没等送到医院就断了气。张岁明就叫儿子儿媳回来，安葬了老伴。这时，张岁明才得到了解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