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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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动
晚上八点十分,列车缓缓驶入这座陌生的城市。这不是预定好的路线。
这是一个北方小城,他对她这样描述。干燥的风,飞扬的尘土。
她刚从另一个城市辗转而来。他在电话里复述。苏小贝,你一定要转来看我。她固执,始终不肯。
但是现在,她把那个城市瓦蓝的天空和清柔的风都摁在心的缺口上。这份期许从此不再属于她。她带着尖酸和索需,来看他。
随着嘈杂的人群流向出口。她盲从得像个孩子,没有方向,亦不知赶往何处。
有个人从出站口走过来。他半抿着嘴对她笑,附在她的耳朵上。小贝,你竟这样美。然后,他拎起她的旅行包背在身上,自然而然的牵着她的手。她像个孩子,乖巧地跟着他。
他把她领到车站附近一家干净的旅馆。他知道她喜欢洁净。她亦并不在意简朴,只是歇一夜。
她和他争着付账。最后,她随他。
开一间还是两间,他问她。
只有一间,两张床。前台的服务员上下打量着他和她。
要不,我们换家旅馆。他征求她的意见,并用温煦的目光看着她。
算了,很累……也不会发生什么。她把后面那句话咽了下去。她觉得那句话有莫名的异样感。
卫生间有热水,水温已经调好了,如果有事就叫我。他退出房间,轻轻地把门锁上。
她抱着衣服从门的缺口上看见他坐在门前的长凳上吸烟。她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突然有些感激。他写信对她说,小贝,我羡慕你文字里的莫小是。于是,她长时间与他断绝联系。她的爱情与他无关。她拒绝把这个无辜的男人卷进来。
她扣上门锁。转身。看见自己像一朵被抽干了汁液的花朵。苍白。毫无生气。她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那个美丽得可以拧出水来的女子,早已死在了那个叫莫小是的男人的背影里。而这个女人,在见到大海之前,还是一个抱着爱情虚幻的影子,几乎没有怨怼的女人。而现在,她只是一个空壳。仅此而已。
她写信给他。夏沫,我已苍老。然后,他回信问她。小贝,我会竭尽全力让你快乐,你是否肯来我这里。她读着他的信,在屏幕前狠狠地哭。她已丧失爱的能力,就决不连累他。
她敲门叫他。夏沫,夏沫。他没有听见。然后,她向他扔去一个纸杯。他怔了一下,抬头看见她。
夏沫,你洗吗。她用毛巾包着湿发盘在头上,转过头问他。
他看着她,突然怔在那里。她笑起来。夏沫,你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被我吓住了。
不,不,不是。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你一定饿了,想吃什么。他问。
嗯,我要吃羊肉串。她有些快乐。这是可以怀念起家乡的食物。长久独自在外,她对家乡有着梦魂牵绕的情愫。
他依然半抿着嘴对她笑,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她依然像个孩子,乖巧地跟着他。
夏沫,你有女朋友吗。她吃羊肉串的时候从不矜持,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然后问他。
爱一个人是很苦的事,没有人愿意为我受苦。他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沉默。
她亦知道他的期许,于是不语。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站在海边时的情景。她给莫小是打电话,然后她说,小是,你说过,要一起看海。你听,这便是海。它碧水连天,清澈深远。她含着泪,在海边的清风里笑着对她曾爱的男人隐藏了眼前的荒凉一漠。
夏沫,有些东西一旦触及,就会破碎不堪。她对他说,然后凄然地看着手里透明的玻璃杯,并开始低泣。夏沫,海水伏在我皮肤上的刹那,我的心瞬间被像抽空的杯子,只能听到风在杯口发出强烈的回响,空旷得让人绝望。原来,长久坚守的仅是错觉。她抽噎着对他说,我以为我能把莫小是留在心里,长久地想念。而现在,我竟一无所有。
他看她流泪,有些手足无措。小贝,抽空的杯子还是可以注满的。然后,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说。请答应我,小贝,不要让它破碎。他用手拭去她的泪,并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她突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于是,她沉醉在安全感里。但她清醒,这与爱情无关。
回到旅馆已是凌晨。他趁她洗漱时,为她倒好白开水,并整理好了床铺。她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然后看见那杯白开水。他甚至记得这些细节。她在信里告诉过他,她只喝白开水。她端起那杯白开水,轻啜一口。她听到自己被他感动的声音。
她看见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又把她的毛巾挂在衣架上。拉灯。她听到他从床边又移到沙发上的声音。接着是打火机的声音。他点燃了一支烟,并在黑暗里静默无声。
她看见烟头在黑暗里被他一次一次吸亮。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湍急地流淌。她感觉到被她咽下去的那句话的异样感。她闻到房间里散发出淡淡的充满暧昧的气息。她有些不安。于是,她拉开壁灯。
夏沫,你为什么不睡。她要消除这个黑夜里所有隐藏起来的暗动。
小贝,我可以抱抱你吗。他在掐灭了第四支烟的时候,微红的眼睛里隐忍着泪。他终于问她。
她有些惊恐,甚至有些颤抖。她突然憎恨起来。大海带走了她的爱,以及爱所附带的一切。她此时已空如旷野。她带着索需来看他。她需要有人给她一抹风景,哪怕是虚幻的,极短暂的。但她清醒,决不能让他卷进来。他的爱情与她亦无关。
他轻轻地走过来。谨慎。迟疑。探索。肯定。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跟着他的脚步激烈地跳跃,并狠狠地把她掀到了充满诱惑而迷乱的世界里。
她感受到他的身体有着炽烈的颤抖。小贝,我从未这样抱过一个女子。我有些紧张。夏沫在她的耳边粗喘,并用发抖的声音请她不要介意。她看见他迷离的眼神像一张网撒在她的心上。刹那间,她的身体被他调动起来。她忘记了她曾决定决不连累他。欲望从肌肤细小的毛孔里剧烈地挤窜出来,燃烧着她。她紧紧地抱着他,用索需的唇去吻他。他以细密的吻给与。她感觉到他用温暖的手掌从她的颈项向下抚摸下去。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从肌肤上窜出来的躁动。
她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在被他缱绻的唇和手指掌控的瞬间。她迷乱得看不清自己。她需要安抚,但这一切却与她的爱情无关。
他的手掌还在继续安抚,并退去她身上的睡衣。她的思维一片空白,完全沉溺在他的安抚之中。夏沫,我们会不会后悔。她喃喃地问他。
他要进入她的身体。她应允。
窗外一片寂静,她用低迷的声音引领着他,把他带到了罪孽的深渊。
列车即将带着她离开他的城市。他站在窗外不肯离去。小贝,我为自己留不住你而绝望,你总是让我如此牵肠挂肚。他站在窗外看着她,给她发来短信。她看着窗外的他,并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她看见他在窗外拿着手机发短信的样子。
她抬头看见他潮红的眼睛,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却遇到了冰冷的玻璃。她看见他伸来曾经安抚过她的手掌。手心相印。这注定是一场残缺的相遇。他和她,她和那个她爱的叫莫小是的男人。
列车从昏暗的城市里驶向黑暗。她在看见他以模糊的姿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独自蹲在列车车厢的接连处泪如泉涌。她的手掌依然贴在玻璃窗上,窗外迎合的只有呼啸的风。
她带着尖酸和盲动来看他。无论沉溺,亦或迷乱,一切都会很快被遗忘。她的爱与他无关。
小贝,我爱你。她在黑暗里收到他的短信,她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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