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颗沧海遗珠（二）

冉洛说，小贝，我好想念你。我在冉洛炽烈的拥抱中掉下泪来，这份温暖直抵我的心。我在细数了152个日夜后，才盼来了这一见。

站在冉洛身后的夏沫和莫小是让我的心猛烈地疼痛起来，没有了他们，我的世界竟空无一物。而此时，我是那样的满足。不管我们兜兜转转是否相爱，能够相见已是赐与。怀着这份深浓的情意，我在轮流拥抱了冉洛、夏沫和莫小是后依然泪流不止。冉洛抚着我的脸问，小贝，怎么这么伤感？我说，我写小说写得感情泛滥，能看见你们，真好。

小屋凌乱不堪，我慌乱地整理着，试图遮掩自己更加粗糙的生活和内心那份再次看见夏沫的欣喜。夏沫站在无从下脚的地板上对我说，小贝，你真的需要有人照……冉洛立刻打断了夏沫的话，大声地纠正着夏沫，你应该叫小贝姐，我是她妹。

我看到嘴巴还微张着的夏沫，以及他脸上略显尴尬的表情。我听到莫小是说，我来，我来，这里乱的跟猪窝一样。我感觉得到，莫小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打了个圆场。可是，冉洛的争辩让我疑惑不安。

莫小是挽起袖子，全然一副小屋主人的样子，又是倒水，又是让座。我说，莫小是，冉洛他们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怎么会和冉洛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冉洛说晚上要和你们一起过情人节，来你这里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莫小是。夏沫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见莫小是从身后抽出一大把红艳的玫瑰，慢慢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莫小是的脸在大把玫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红润和生情。这些不逢时节却能盛艳的花朵，依旧吐着浓烈的味道。可是此情此景并未让我有一丝幸福和美好。我仿佛又看见开在冉洛和夏沫之间的那朵在阳光下烈焰如火的花朵，还有我如水下海藻般暗伏波涌的爱情。

我说，莫小是，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花给我，我对所有的花都过敏。我把暗伤瞬间宣泄了出来，声音大的震惊了冉洛、夏沫、莫小是，还有我自己。

莫小是刚才还盛放如花的脸，一下子暗淡下来，然后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轻轻地把花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飘满花粉味的小屋。

我知道即使如此，莫小是还会一如既往。爱在开始的那一瞬间就已根深蒂固，没有人能轻易拔除。莫小是如此，我亦是。

如果不是夏沫提及情人节，我竟忘记了。我对所有的节日盲，任何节日无关乎我的生活。它们不能给我带来食物，不能带给我钱财，也不能实现我的愿望，更不能带给我想要的幸福。那些烟花和花朵，是为那些心里尚存美好的人的，而我已无需这些。有时候我想，我真的已经苍老。可是，我的心里分明还有些许渴望，在看见夏沫时，那些渴望还会涌化成泪滴，璀璨的让人相信那三生三世未曾了却的情。

这个冬季分外寒冷，南方少见的大雪厚厚地覆盖着眼前的一切。冉洛问我，小贝，我们可以和任何人相处，为什么就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呢。我看着纷飞的大雪落在了冉洛的发梢上。我反问冉洛，我说，那么，为什么你和夏沫就能在一起。我看见冉洛微闭着双眼，仰头迎着雪花，沉默了良久，然后说，夏沫别无选择。冉洛呼出一口白气，犹如她在盛夏的路边吐着烟圈的样子。冉洛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又说，我无需他爱我，只要我是爱他的。

我听到脚下传来积雪巨大的断裂声，雪花融化后冰冷的水滴从我的脸庞划过。

温暖总是会让人稍有心安。哈根达斯冰激凌屋里，处处弥漫着情人节的味道。据说这里的咖啡香味最浓，喝下去第一口就有初恋时的味道，并且哈根达斯冰激凌香甜细腻犹如美满婚姻。对于这种说法，我想只有享有爱情甜蜜的人才能品尝出它的寓意，而对于我来说，它仅仅是加了糖依然味苦的咖啡。冉洛说，小贝，我们像是好久都没有相聚，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我听到夏沫打电话给莫小是。

多年独在异乡的生活，练就了我坚强的性格，隐忍以及承受伤害的能力。当莫小是应邀赴约坐在我的身边，冉洛和夏沫相依坐在我的面前时，我内心刚才稍有的心安已荡然无存，汹涌来袭的哀伤隐没在我的低眉浅笑里，融进了我手里端起的那杯苦咖啡里。我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夏沫的怨怼，也没有表现出对莫小是的愧疚和对冉洛的怜惜。莫小是说，小贝，有时候，人需要一种智慧，它就是隐忍。那是我N+1次对莫小是说“请不要爱我”时，他一字字铿锵出来的。

杯里的咖啡比黄连更苦，看着冉洛和夏沫在我面前坦荡地温柔，我越发地明了，爱在瞬间从心底喷薄而出时，就已被围困，终有一日会分崩的片瓦不存，而退守，就可以彼此相安无事，伤及的也仅仅是自己。事实上，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没有人知道我爱夏沫的心，更没有人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所以，疼痛也必须由我一人来担当。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个天空灰暗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我听到冉洛像个孩子似的纠缠着夏沫，要他陪她去打雪仗。看着相互追逐着的夏沫和冉洛，我的泪突然地就掉了下来。夏沫近在眼前，我却觉得彼此相隔甚远，以至于他根本看不到我掉落的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泰戈尔的诗句让我的心更加悲切。

莫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对于我的泪，他有些惊疑。我忙搪塞说看见他们在雪地里充满童趣的样子，突然想到家人，我有些怀念他们。莫小是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说，莫小是，我们去喝酒吧。莫小是把我抱得更紧了，然后说，今夜我要陪着你。

我和冉洛告别时，莫小是几乎是搂抱着我的。我看见夏沫失落的表情，仅那么一瞬。夏沫自始至终都未对我有任何表达，可是我还是捕捉到了一些情意。我甚至相信夏沫对我是有些情意的，只是他不肯表露，或者还有苦衷。不管怎样，这种暗伤已抵达底线，以至于生出怨来。所以，当莫小是搂抱着我站在夏沫面前时，我表露出十分顺从的样子。我想，夏沫倘若在乎，那么，这算是对他的讨伐。

我在冒险，我深知。我和莫小是喝得有些醉意的时候，我依然清楚这一点。那个讨伐像是我放置的一颗炸弹，只要夏沫迎合着点燃了它，碎裂的伤害，足以穿透我们每个人的一生，而莫小是和冉洛都是无辜的。即使我和夏沫能够在一起，亏欠就像一条长鞭，时时抽打着我。我开始后悔对夏沫的挑衅。

当冉洛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时，我已在去北方的列车上。冉洛失落地问我，小贝，为什么突然要远离，难道你不爱我们吗？我说，爱，可是，你知道的，我漂泊久了，心就停不下来了，我要去一个地方，安置一些东西。我其实想说，安置无处安放的爱。冉洛问，你还回来吗？我本来想说我或许还会回来，可是我又听到内心一个更响亮的声音，你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远处一路的雪白，它们以疾速的姿势从我的眼睛里划过，那样灼眼，无始无终。玻璃窗上，夏沫正在雪地里追逐着冉洛，他们的脸上绽放的笑，甜美的让人哀伤。夏沫，我轻念着夏沫的名字。抬手去寻夏沫的身影时，迎合我的只有冰凉的玻璃，还有满目的苍白。

有些人，并不是我们错过了，而是彼此还不能相爱，所以，必须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