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的脸都快要皱成一团，无比纠结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我的脚——现在来看，就是两支黑色的喷射型加速装置，内设反动力装置，兰诺虽然把两者结为一体，但我却可以选只打开其中某一样或者同时打开两项。

这个东西兰诺花了一个礼拜才弄好并装进我的身体里，我有些激动地想要实验，兰诺拦住我，然后告诉我，这个有点复杂，我得慢慢来，让我先试一试反重力装置。

我原本并不以为意，觉得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驾驭，便不急不缓开了反重力装置，然后我感觉到自己一点点脱离地面，整个人慢慢地，慢慢地悬浮起来。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轻松啊！我当时得意扬扬地说：“看！没问题的！”

兰诺勾了勾嘴角，一语不发。

然后我很快明白了兰诺的笑容代表什么。因为升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我发现我整个人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反重力装置是装在我脚上的，所以会导致头重脚轻，我整个人完全无法抵抗地往前倒去，兰诺当然不会扶我，反而退了两步，一边说：“试着迈开步子，打开双手，不要被装置给控制了。”

嗯，说得倒是轻松……

我愁眉苦脸地想按兰诺说的去做，将右腿往前伸了一些，然而我忘记我现在已经是面朝下，微微悬浮在空中的状态，伸出右脚，让我整个人往地面又靠了靠，然后……我就直接在空中像个转盘一样画了个圆圈，然后以头下脚上的方式停住了。

一旁正好走进来的牛文强大叫道：“哈哈！旻旻你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还有一起走进来的何曾武，他吓了一跳，非但没有嘲笑我，还赶紧三两步跑上来，拉着我的手，很慢很慢地带着我画了个圈：“来，我，我帮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脸红，眼睛乱瞥，最后落在我被他牵着的手上。

我说：“谢谢。”

满场三个人，兰诺冷眼旁观，牛文强抱肚大笑，只有何曾武伸手帮了我这么一下。

这才叫人性好吗！

我在何曾武的搀扶下勉勉强强站稳，然后按照兰诺说的，将两只腿位置分开了一下，而后一点点往前走去，双手也张开努力保持平衡。

何曾武扶着我，陪我走了几步，我浮在空中，感觉浑身都软绵绵的，这种感觉十分新鲜，前所未有。

“何曾武，让她自己走。”兰诺开口。

何曾武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了点头，而后试着慢慢走了起来——然而才一步，我就又整个人往前栽倒。

何曾武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但我还是右脚高高翘起，整个上半身向前倾倒，姿势想必十分滑稽。

牛文强已经兴奋得不得了，然后说：“老大老大，看起来真的很好玩啊，你快点帮我装一个嘛！”

可恶，兰诺你快帮他装一个，我倒是要看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兰诺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那你得先剁腿，然后我帮你装个跟叶旻旻一样材质的假腿。就可以帮你装这个了。”

兰诺不急不缓地补充：“我还可以帮你装长一点的腿，让你变高一点。”

牛文强悲愤咬手帕道：“老大，说好的不谈论我身高的！！！”

兰诺勾了勾嘴角，而后不耐烦地看着我：“你还是做不到？”

我说：“我、我再试试……”

这一刻我有点窘迫，兰诺按照我的意思对我进行改造，结果却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导致不能成功，那实在是……

我在何曾武的帮助下走，或者说漂浮到笔直的工具台的旁边，然后一手扶住了工具台，同时让何曾武放开了他的手。

沿着工具台走，会比何曾武扶着我要好，我能更好地学会自我控制。

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工具台的边缘，尽量保持重心平衡向下，然后一点点控制着大步往前。虽然整个人还是晃晃荡荡的，但因为扶着工具台的原因，好歹是能慢慢前行了。然后，我试着一点点放开了手。

虽然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栽倒，但因为之前走了一长串路，只要按照习惯走下去就好。我让自己的身体尽量习惯这样的感觉之后，哪怕松手，也不会立刻栽倒，而是可以稍微走两步，然后不稳定的时候再次抓住工具台。

如此循环往复走了几次，我发现我已经能相对比较自由地使用反重力装置。

兰诺说的的确没错。只要模拟在陆地行走方式，将步子迈大一些，然后不平衡的时候伸展双手，直视前方，就可以保持很长时间的稳定和平衡，就算一时倾斜，只要以手臂来作为调整就行。

“不错。”兰诺终于发声，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你试着加快点速度？”

我愁眉苦脸地说：“这……平稳地走就很不容易了……”

兰诺：“给我加速。”

我认命地加速，从慢慢走变成小跑，后来也发现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难。

因为之前已经微妙地掌握了平衡的诀窍，所以就算是小跑也并不会太困难，反而因为速度的加快，而且减少了一定的难度。

只是我停下来转弯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脚下一滑，然后整个人差点翻转。

兰诺点了点头，说：“你继续练习，等你可以快速奔跑过弯道，躲开障碍物，并且可以通过后蹬使你的身体保持倾斜的角度穿过孔洞……就可以了。”

兰诺的表情太轻松了，而且语气也很平淡，让我有一种感觉——我刚刚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幻听。

快速奔跑过弯道，躲开障碍物，这两个我还可以理解。

通过后蹬使你的身体保持倾斜的角度穿过孔洞……

那是什么？

我刚刚练习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保证可以像在陆地一样平稳走路吗？！

横着身子蹬腿是什么，我并不是鱼类啊！

我说：“要求……好像有点……”

兰诺根本不听我说话，直接挥了挥手：“你去模拟障碍训练房自己练习吧，就在地下一层右边的房间里。”

“但是……”我试图挣扎。

兰诺已经带着牛文强和何曾武离开了……

我想追上他们，然后在空中打着圈圈，像个……嗯，罗盘……一样，滚去了相反的方向。

想想有点心酸。

机器人不需要睡眠，但是就像所有电子产品一样，如果长时间进行较高强度的运作的话，一定会产生一些问题。

比如现在的我。我已经在模拟障碍训练房间里待了整整三天。

除了偶尔充个电，我几乎一直在练习。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有点疲乏。

模拟障碍训练房间现在的环境，是一整片浩瀚的宇宙，小行星和碎石穿梭其中，如果眺目远望，可以看到大片的发亮星系，大部分是很艳丽的橘红色。它们看起来十分温柔地在我的周围缓慢地运转，亮眼而绚烂。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便完全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那些散发着柔和而炫目光芒的星体，以不疾不徐的速度，沿着既定的轨道于太空漫游，就像是每一个人类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作为一个陪伴型机器人，太空相关的知识对我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除非我的主人是这方面的爱好者，会选择相应知识输入我的大脑，从而让我在陪伴的过程中可以与其交谈这方面的内容。

不过汪直对天上的东西似乎毫无兴趣，更别说太空了。

我从没想到，它们这么美丽。然而正当我沉浸与此的时候，一枚碎石忽然加速，直接朝我冲来！

我当时猝不及防，狠狠往一旁栽倒，然而我才发现，训练室实际上所有墙壁都是软的，大概就是为了防止受训者受到伤害。

完善的防护措施，极度逼真的虚拟投影，以及和我此刻飘浮的样子十分吻合的太空场景……

看来兰诺早有准备，可是……为什么？

私自在工厂下搭建这种不逊色于军用的模拟训练室，兰诺到底在想什么呢？

虽然怀抱着极大的疑问，但我却还是努力练习着躲开所有的碎石，模拟训练室的碎石会与我的芯片产生感应，造成极大的逼真效果。我知道，这本来就是为了机器人而造出来的。

而我只能努力去适应，不断给自己添加新的程序和步骤以及公式，尽量把所有碎石的运转——既然是虚拟的，就一定会有规律——给计算出来。

当然……

前提还是得努力地保持我自身的平衡能力。

大概是因为知道周围都是软绵绵的，我毫无顾忌，哪怕摔着了也没关系，很快会被弹起来。这么一来二去，我竟然真的可以做到整个人在空中微微侧身躲过碎石，到了后期，我甚至可以利用之前兰诺替我装在手臂内的长枪，直接击碎碎石。

真是不容易，一边想着，我一边击碎一块碎石，抬头看了看时间，的确，已经整整过去三天了。

终于，兰诺再次出现，打开了训练室的门，然后让我再示范一遍，他抱臂观看。

我灵敏地一脚蹬上墙壁，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转，躲过一个碎石，而后微微侧身，朝远处飘来的碎石放了一枪，碎石在空中炸裂，缓缓地撒开来，成为几乎静止的小碎片，混合着远处明亮的星系来看，变得十分美丽。

我被推着往前飘浮，前方是一个不算大的孔洞，我低头，敏捷地钻过，而后立马往下使力，躲过头顶险险擦过的碎石。

我现在一定很像个冲锋陷阵的战斗型机器人，一定帅爆了！我忍不住偷偷地想。

一场训练完毕，兰诺看起来颇为满意：“不错，你做得很好。”

我有点高兴，然而他接着说：“虽然姿势看起来有点蠢。”

兰诺，你自己来试试啊？！

在可以熟练使用反重力装置之后，我理所当然地开始了喷射型加速装置的训练，这个对我来说一开始也有些难度。

毕竟加速之后，身体更加难以控制，我的身体实在太难保持平衡，尤其是需要身体横着前进的情况。

兰诺干脆帮我在手臂上也装了反重力装置，我可以随时打开，这样可以保持身体整个儿的平衡，对此我颇为满意。

改造完我的手和脚之后，兰诺就把我丢在一边，让我自己练习去了，而他则是继续和牛文强翠丝特他们去做自己的研究去了——没错，就是上次那个失败了的尸体研究。

我还是无法明白，为什么兰诺要进行这样的实验，何曾武大概也不是很明白。

第一次兰诺进行这样的实验的时候就没让何曾武去，之后当然也没叫上何曾武，于是何曾武无聊的时候就会来陪陪我。

我把手上的反重力装置也打开，整个人慢悠悠地飘浮着，双手随意地划动，模仿鱼类一般动来动去。

何曾武脸色有些复杂：“旻旻，你看起来玩得挺开心的。”

我说：“是的，很好玩……很特别。”

何曾武苦笑了一下，说：“你平常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啊？”我愣了愣，停止摆动，“还好吧，我是机器人，本来就没什么无聊不无聊的概念。”

何曾武点了点头，说：“那也是。”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你很无聊吗？”

“有一点……”何曾武看我了一眼，眼神里有些期待，“你可以给我表演一下你现在能做到什么地步吗？我是指，呃，在模拟室里。”

“当然。”

我一口答应下来，带着他去了模拟室，开启高强度训练模式，然后开着加速器，像个小火箭一样在模拟训练室里乱窜，时而灵巧地闪避过碎石，时而精准地击碎它们。

我现在甚至有点嫌弃模拟训练室太小了。何曾武看得一愣一愣的，而后说：“旻旻……你很厉害。”

我非常开心，说：“谢谢。就是兰诺说我姿势有点蠢。”

“啊……的确有点别扭，不过不算蠢。”他挠了挠头说。

我虚心请教：“哪里别扭呢？”

“大概是……”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大概是长相的问题吧。”

我该叫兰诺帮我改变一下脸吗？

何曾武补充道：“你的脸，似乎不大适合做那些东西，而且手和脚都变成了黑色的钢铁，可脸却还是无害的娃娃脸，看起来有点不协调。”

我说：“嗯……”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的确，我的脸还是最初的脸。

长相问题先不论，材质也够呛。

如果真的要战斗，对方打我的脸，我就完蛋了……

我说：“那……等兰诺做完实验我再去找他好了。”

何曾武说：“他……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不就是试图把人类的尸体改造成机器人吗？”我疑惑地说。

何曾武愣了很久。

而后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对啊。”

我很不解地说：“你都知道，为什么还问我？”

“没什么。”何曾武奇怪地转换了话题，“你还记得坎贝尔先生吗？”

“记得，怎么了？”我点点头，想到那一次的“交锋”，还心有余悸。

何曾武说：“兰诺很讨厌坎贝尔先生，坎贝尔先生也不怎么喜欢兰诺先生。不管是哪方面。”

我疑惑地说：“你好像知道的不少？”

何曾武一愣，猛地摇头：“不，我知道的很少。”

何曾武看起来有些慌张：“其实也基本是我的猜测，你没听到他们说了一个人名吗？就是小音什么的。”

我自然是记得的。

兰诺还曾经非常不屑地说我完全不如小音呢。

我说：“嗯。”

“那个女生，大概就是兰诺喜欢的那个青梅竹马吧。”何曾武说。

我更加不解：“那不是……坎贝尔先生的未婚妻吗？”

何曾武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后来明白过来，难怪坎贝尔和兰诺看起来关系那么不好，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人。真是个好——无——聊的原因。

我说：“那和兰诺的实验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是……”何曾武神色闪烁。我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不再接话，他说，“你……继续训练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点头：“嗯。”

何曾武匆匆忙忙地离开，我看着他离开，心里有一点疑惑，他似乎是就是为了和我随便闲聊两句而来的？

好闲啊……

我撇了撇嘴，继续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