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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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工商所所长丁仕民早晨一上班,就接到何晓阳的电话。何晓阳在电话里告诉他上午要来云溪,所以他取消了今天到庄村收费的计划,坐在办公室里等何晓阳。
云溪乡是宁川市有名的风景区,有省里定点保护的原始森林,同时还盛产茶叶、柏林板栗、山核桃,经济很活跃。云溪工商所负责西片四个乡的工商企业和个体户的管理,每年的规费收取在50万元以上。今年市局给他们下的指标上要突破60万元,所长丁仕民感到压力很大,所里除留一人值班外,全部下到各乡、村收费。今天要不是接到何晓阳的电话,丁仕民早已不在了。
丁仕民原先是云溪乡的副乡长,在工商系统扩编的时候他调进了云溪工商所,并担任该所所长。丁仕民已40多岁,有两个女儿,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家属是农村的,生活介于温饱与小康之间。丁仕民工作的最大特点是认真,如果有什么工作没做好,那只能是限于水平,而决不是他不尽力。比如上次清理无照经营个体户,他的一个开缝纫店的亲戚就没有办理营业执照,他去把缝纫机头拎到工商所,并限定那位亲戚三天之内办营业执照。事后那位亲戚常在背后骂他:“狗日的,当个鸟所长六亲不认,芝麻绿豆大个官,能的像个屁,就是皇帝老子也有亲戚。”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就摇摇头说:“没办法,让他骂吧,我也是身不由已。”
何晓阳把摩托车开工商所停下来,拍拍身上的灰。他没有穿工商服,而是西装革履象一位老板。丁仕民见他这身打扮,便问:“何局长,你今天怎么象变了一个人?”
何晓阳笑笑说:“衣服换了,人没变。”
他们到办公室坐下后,何晓阳简单问了一下所里的情况,便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是到三建公司承建皮装厂基建工地上去了解一个情况,是群众举报的。我一个人先去摸摸底,等下回来后再请你配合。”
丁仕民说:“行,有什么事要我做,你何局长尽管吩咐。”
何晓阳说:“好的,那我先去了。”
皮装厂建在云溪河畔,依山傍水,交通便利,环境优美,是一个好地址。基建工程量很大,已经全面铺开。何晓阳直接到工地上来了,他先不找林凤兰,等事情办好之后再去看她。他在工地上转了一会,然后走进临时办公室。他是接到群众举报经协公司高价出售钢材、水泥的信,特来查实的。办公室里一个40多岁工头模样的人正在算帐,见他进来斜了一眼问:“你找哪一个?”
何晓阳掏出烟甩给对方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随口说:“我想来打听一下你们承包工程的标价。”
那人点燃烟,把何晓阳打量一番说:“你有工程要承包吗?”
“我们公司准备建一座办么楼,城里的建筑队要价太高,所以叫我到基层来找。”
“你们是什么公司?”
“中外合资鸿图公司。”何晓阳编了一个名字,估计对方搞不清楚。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建楼房每平米500元,建平房每平米300元。”
“这个价格也不低啊。”
“这个价格还高啊?你不知道现在钢材、水泥什么价?”
“不知道。”
“钢材2000块一吨,水泥300块一吨,就这样还不容易买到。”
“你不是吓唬我吧?哪有这么贵呢?”
哪人从算盘下抽出两张发票说“你看看,这是我们才进的货,还能有假吗?”
何晓阳拿过发票,果然不错,钢材20吨,售价4万元;水泥200吨,售价6万元。发票上盖着经协公司财务用章。市场限价是:钢材900元一吨,水泥150元一吨,仅此两项,经协公司就年取暴利5万2千元。何晓阳说:“不错,是涨价了。这样吧,我把发票拿出复印两份,回去好向经理汇报,很快给你送来。”
那人犹豫着,何晓阳说:“你放心吧,说不定我们公司建大楼就请你们工程队呢。”
那人见何晓阳把发票装进口袋,只好说:“那你快去快来,我们队长到城里去了,让他知道我要倒霉的。”
何晓阳立即回到工商所对丁仕民说:“丁所长,你赶快把这两张发票拿去复印几份,然后派人送到工地上办公室去。”
丁仕民接到发票就到街上复印4份,然后派值班的小李把原件送到工地去。他把复印件交给何晓阳时说:“何局长,还有别的事吗?”
何晓阳把复印件装进皮包里说:“没其他的事了,今天很顺利,幸亏没有穿工商服。”
“我已和云溪饭店打了招呼,中午我陪你干两杯。”
何晓阳想了想说:“你可知道皮装厂的那个女老板住什么地方?”
丁仕民说:“你是说香港来的那个女老板?”
何晓阳点点头。
“她暂时住云溪宾馆,在那里包了一个房间做办公室。是不是把她叫来?”
何晓阳说:“这样好吗?”
“没事。”丁仕民说:“她也经常请我们吃饭。”说完便打电话给林凤兰。
林凤兰接到丁仕民的电话,不知为什么要请吃饭,推着说:“我中午还有事,可能来不了。”
丁仕民说:“来不了也要来,市局里来人了,林小姐这点面子也不给吗?”
林凤兰听到市局里来人,便在心里想:是谁来了?该不会是何晓阳吧?就答应:“好吧,我中午来,在那里?云溪饭店,好的,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丁仕民说:“听说林小姐也是我们宁川市人,她可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何晓阳笑笑说:“现在能干的人很多。”
他们又闲谈了一会,丁仕民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云溪饭店滨临溪水,环境优雅。丁仕民带着何晓阳上了二楼包间,饭店老板跟着进来说:“丁所长,你们几个人?”
丁仕民说:“就三个人。”
店老板吩咐先泡三杯茶,便去张罗着烧菜。
何晓阳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这儿环境还不错。”
丁仕民把店老板丢在桌上的一包红塔山拆开,递一支给何晓阳说:“我们这个小地方,就算这个饭店好一点。和市里没得比。”
何晓阳点燃烟说:“其实还是乡下好。”
正说着话林凤兰被服务员带进包间,丁仕民立即站起来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市局经检分局的局长,这位是林凤兰女士,现在要叫林老板了。”
何晓阳在丁仕民介绍时使眼色,林凤兰便笑着说:“我认识你们何局长,到市局办执照时见过。”
“那便好,”丁仕民说:“都是熟人就没什么拘束,今天好好搓一顿。”
服务员见人到齐了便开始上菜,酒也是五粮液,丁仕民说:“难得何局长到我们这里来一直觉趟,今天破例。何局长你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钱所里还是开支得出。”
他们边谈边吃,气氛很融洽。忽见一个30多岁的男人急匆匆跑进来对丁仕民说:“姐夫,你这事也做的太绝了,你是成心砸我的饭碗。”他脸上尽是汗可见心情急迫。
丁仕民说:“什么事?你半天空打一雷。”
“你还装傻?”来人说:“我刚从城里回来,章经理告诉我工商局在调查钢材、水泥价格,叫我把发票销毁。我赶回来已经迟了,你把发票都复印了。这事要是让章经理知道,我再到那里去买钢材水泥呢?没有钢材水泥基建怎么做?你不是砸我饭碗是什么?”
丁仕民明白了,板着脸说:“你不要在这里吵,复印发票是执行公务。买不到钢材水泥你就不要做。”
林凤兰想插话,何晓阳用眼色制止了他。
来人又说:“你总得给我留条后路吧?发票不能交到局里去。”
丁仕民生气地说:“你回去吧,有话以后再说,我们还有公事。”
来人垂头丧气往外走,出门时嘟噜一句:“你真是六亲不认。”
丁仕民对何晓阳说:“他是我内弟,也是云溪乡建筑队队长,林老板的皮装厂就是三建公司让给他们承包的。”
何晓阳说:“你告诉他不用担心,全省都在打击非法倒卖,整顿钢材水泥市场,形势很快就会好转,不要怕买不到钢材水泥。”
林凤兰问何晓阳:“他是不是在章正强那里买的?”
何晓阳点点头。
由于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他们喝酒的兴趣减去一半,匆匆吃好饭后,何晓阳对丁仕民说:“丁所长你先回所里去,我到林女士那里坐一会就来。”
丁仕民说:“那我就失陪了。”
林凤兰亲自开车和何晓阳来到云溪宾馆,她把何晓阳带到三楼一套豪华的房间里说:“晓阳,你总算来看我了。”
何晓阳说:“我这是公私兼顾,还怕见不着你这位大忙人。”
林凤兰冲好两杯咖啡,递一杯给何晓阳说:“要不是公事你恐慌恐怕就不会来了。刚才丁所长的内弟说的那事,要是真牵涉到章正强,你是不是能网开一面?都是老同学,我这次回来他也帮了不少忙。”
何晓阳喝了几口咖啡说:“我现在也不好讲,回市局后看程局长怎么处理。凤兰,你回来投资干吗不找我,要去找章正强呢?”
林凤兰说:“是章正强主动和我联系的。他消息灵通的很,我上午到他下午就给我打电话,第二天我就到他们公司去了。正好那一段时间你到省里参加短期培训不在家。”
何晓阳问:“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还比较顺利”,林凤兰说:“只等厂房盖好就可开工。”
沉默了一会,林凤兰说:“你中午要不要休息一会,喝了那么多酒。”
何晓阳也有点疲劳,便说:“你这儿方便吗?”
林凤兰打开套间说:“就在我床上躺一会,没什么不方便的。”
何晓阳说:“那好吧,委屈你的床铺了。”
“别耍嘴皮。”林凤兰暗自高兴地说。
何晓阳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在他脸上轻轻地擦,睁开眼一看,是林凤兰在吻他,便说:“凤兰,我睡多久啦?”
林凤兰紧紧抱住他说:“一个小时不到吧,管它多久,我今天不让你走啦。”
“那怎么行?我还有任务呢。”何晓阳说。
“晓阳,我是你的,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林凤兰把何晓阳越抱紧越紧,激动地说:“上来吧,晓阳,我早就等着这一天。”
一股热血在何晓阳身上沸腾,这么多年他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盼望着和林凤兰永结秦晋之好。然而,一名国家干部、一名共产党员,他能在结婚之前凭着一时的感情冲动做出越轨的事吗?这不是他的观念保守,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他确实有顾虑,万一不能和林凤兰结婚怎么办?岂不是害人家?他努力克制着一阵阵性的冲动,艰难的说:“凤兰,我们还是等到结婚以后再.......”
林凤兰紧抱何晓阳的手开始松开,心中泛起一层又一层疑虑:难道他不是真的爱我?难道他心中还有其她的姑娘?是的,毕竟分开了十几年。少男少女的情怀充满着天真浪漫的色彩,而他们现在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十几年的空白应该怎样填写呢?她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何晓阳的眼睛说:“晓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何晓阳真诚的说:“凤兰,你别胡思乱想,我依然深深地爱着你。我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只是想等我们结婚以后,真的。”
“好吧,”林凤兰叹口气说:“等我的皮装厂投产以后,我们就办结婚手续好吗?”
何晓阳也从床上坐起来,拉着林凤兰的一只手说:“凤兰,别生我的气,我们就这样决定了,等你的皮装厂投产以后举行婚礼。”接着何晓阳便下床穿好衣服,望着林凤兰说:“对不起,我今天必须赶回局里去,我走了。”
林凤兰把他送出云溪宾馆,临分手时说:“何晓阳,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能战胜自己的男子汉,我永远敬佩你。”
何晓阳故轻松的说:“你别夸我了,到时还得听你的,别给我小鞋穿就行了。再见。”
回到云溪工商所,何晓阳与丁仕民打个招呼后,便骑上摩托车朝宁川市飞奔。
一到市局,何晓阳就立刻向程局长作了汇报,并把发票的复印件放在程远面前。
程远沉思了一会,目光投向何晓阳问:“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何晓阳思考了一下说:“根据《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有关规定,可对经营总额处以百分之二十的罚款,然后再向全市发通报”。他没有提没收全部非法所得。
程远点点头说:“就这么办吧,你去起草一个处理决定。”
何晓阳回到办公室,很快起草好《关于对经协公司贩卖钢材水泥的处理决定》,;罚款二万元,算对经协公司一个警告。
程远认真地看完决定,便拿起笔批示;打印200份,发各工商所及全市各公司,抄送有关单位。
接到处理决定,章正强十分恼火,立即把董丽萍叫到经理办公室,指着处理决定后面的两张发票复印件说:“这是怎么回事?”
董丽萍一看也傻了眼了,她根据章正强的指示早把发票存根毁掉了,可是工商局怎么查到原始发票的呢?难道是云溪乡出卖了我们?不会的呀,前天云溪乡建筑队队长来公司,我就关照过他把发票毁掉,他说立即回去。怎么工商局这么快就把发票送来了呢?是谁去调查的呢?她皱着眉头说:“存根我早就毁掉了,不知工商局是怎么搞到发票的?”
章正强心烦意乱地踱到窗前俯视着大街,好半天才转过身来说:“一叶落知天下秋,这是工商局要拿我们开刀的先兆。你先不要管发票的事,马上把两万元送到工商局去,然后通知谷立志和你爸爸晚上到我办公室开紧急会议,你晚上也要来,快去办吧。”
董丽萍走后,章正强又把电话摇到了工商局,当耳朵里传来谷有礼的声音时,他用沮丧的语气说:“谷局长,向你报告一个情况,你们工商局向全市发了通报。”
“什么通报?”谷有礼显然不知内情。
“你不知道啊?”章正强故作惊讶的说:“你怎么不知道呢?是关于我们公司贩卖钢材水泥的处理决定。”
谷有礼来火了:“乱弹琴。简直是小题大做。我知道了,你们不要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
放下电话章正强心里轻松了一些,便点燃一支烟习惯性地靠在沙发上思考:何晓阳啊何晓阳,你真是不留情面,全然不顾老同学的情义,当了十年兵还是那么单纯。别看你穿着一身老虎皮,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还是太缺少社会经验,现在有几个人办事象你那么原则,不都是靠着关系网在维持着吗?
“嘟嘟嘟.......”章正强的手机响了,打开后直听见沈天龙在一个劲地叫:“章经理,是章经理吗?”他没好气地说:“是我,有什么事你快讲吧。”
沈天龙委屈地说:“你怎么啦?谁得罪你啦?正强,帮我贷款的事怎么样了?”
“没问题,你就按我讲的办吧。”
“谢谢老同学,事成之后我要请你好好搓一顿。”
章正强停了一下说:“我准备搞一个家庭舞会,只请老同学,你来不来?”
沈天龙立即热情地说:“当然要来,你不请我也要来。什么时间?”
“具体时间还没定,到时我通知你。”章正强关上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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