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温瞳被父母拉着去走亲戚，吉米落了单，不过一个人反而让她更加自在。她在新天地逛得累了，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忽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杨芹薇？她怎么会在这里？吉米有些分神，鬼使神差地竟然跟了过去。

杨芹薇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吉米站在酒店门口的落地窗边，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酒店里发生了什么。杨芹薇直直走向大堂，有人见到她，起身相迎，如果不是吉米恰好跟过来，她几乎都快要忘了和自己同一班飞机飞来上海的卢乔西。

不错，和杨芹薇约了的人显然便是卢乔西。

那两个人相视微笑，一看就知道相识已久。吉米的心一点点变凉，在香港的时候，这两个人陌生人似的装作互不认识，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开始在她面前演戏。她想笑，动了动嘴角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开笑容。

杨芹薇跟着卢乔西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想来卢乔西是住在这里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大堂而非要去房间里说的？心情略显沉重，却没有该有原本应该有的难过。也许已经习惯了不去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特别，反而能更加清晰地看透别人的用意。她一直试着不去在意卢乔西对自己的殷勤，所以即便是在这一刻，看到他和自己厌恶的人同进同出，除了遗憾，竟没有丝毫难过。

只是遗憾他们终归不是一样的人，只是遗憾在这条路上，彼此越走越远，终究背道而驰。她和杨芹薇是两个永远无法交触的火球，碰在一起不是死就是伤，正因如此，才更加遗憾卢乔西竟会和杨芹薇拥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吉米坐到卢乔西刚才坐过的位置，座位上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她却只感到无比的清冷。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显示有短信息进入，打开来，意外地拧了拧眉。

她和Bene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和他的感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会依赖，但不会想念，就像现在，即使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如果不是这个短信的提示，她大概还没想起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

——你好吗？

吉米拿手指摸了屏幕许久，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思考着是该回答我很好还是我不好。

——我很想你。

还没等她回信息，Bene又蹦来一条短信，他是十分内敛的男子，在吉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很少会见到他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总用一种讳莫的姿态让人无法猜透，永远不说他要什么他在想什么，而是用可能、也许这样的字眼来代替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奇怪的是和他在一起吉米却一点不觉得累。大抵是她真的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在乎他，所以也不会费尽心思去猜测他心里所想，她那时想过，恋爱最好的程度便是，你在乎他，但又没有特别在乎。

想了很久，吉米最终切掉电源关了手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假装保持沉默，感情如同洪水，一旦决堤，一朝淹没，她对Bene，不像洪水，又不如烈火，贯穿着温情，少了点爱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恋人未满。

想爱，但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

卢乔西坐在写字桌上，低头认真看手里的资料。一旁的杨芹薇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忽然觉得岁月如梭，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如今各自都拥有自己的生活和要走的路，彼此渐行渐远，相识却又似陌生。她还记得那年在墓地见到卢乔西，他还是个清秀的少年，高高瘦瘦的，一双眼睛黑如深潭，没有悲戚也看不出快乐，仿佛岁月一下子在那个少年身上刻下了无数道痕迹。他母亲跪在墓碑前哭得惊天动地，唯独他，静默不语，不悲不喜，傲然立于风中，那份姿态，杨芹薇至今难忘。

她那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而他回答她的不是没关系，而是：“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所以他不需要她的对不起。

卢乔西一抬头，正对上杨芹薇探究的眼睛，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皱眉问她：“找私家侦探调查可是违法的。”

杨芹薇顿时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神色有些失望：“我早觉得我爸爸死得蹊跷，可我势单力薄，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调查出真相，你也知道，我和吉米一样，没什么朋友，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找你帮忙。”

“别和吉米比，你们不一样。”卢乔西不耐地放下文件，有些烦躁地走向窗口。

杨芹薇打电话来说找自己有急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犹豫过，最后还是决定和她见面，说来也巧，她前几天到上海公出，明天回港，只有今天有时间，让他不得不取消原本准备去找吉米的计划。

杨芹薇闻言脸一白，随即自嘲道：“我和她当然不一样，她至少还有个愿意一心一意维护她的旧情人。”

卢乔西显然不想和她谈这个话题，外面的天色渐渐转阴，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乌云密布，像极了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林墨白为人如何？”他问道。

“聪明，狡猾，做事从来让人抓不到把柄。”

卢乔西冷哼：“也有可能是收买了握有他把柄的人，才给人他从不露出狐狸尾巴的错觉。”

“他在公司的威望很高，当初他被爸爸带进公司，一路高升到副总的位置，公司里人人对他钦佩有加，他总是笑着，很少会对下属发脾气，所以在公司员工心里，他不仅是个好上司，更是未来的好老板。”

“你们公司是家族企业，怎么都轮不到外人掌权吧？”如果卢乔西记得没错，吉家的公司早在老爷子时期就已经十分鼎盛，之后传到她父亲吉立为手里，典型的家族企业经营模式。

杨芹薇摇摇头，无奈道：“爸爸去世后公司董事会那些高层斗得你死我活，要不是有爷爷镇着，恐怕早就有人跳出来夺权了，爷爷年纪大了，撑得一时撑不了一世，那些人就是看准吉米年纪还小就算进了公司也不足成事，才会这么明目张胆虎视眈眈。”

“林墨白呢？”

“只有林墨白毫无动作，还和以前一样，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用自己出手。”

杨芹薇虽然算不得会看人，但打从她第一眼见到林墨白就极其不喜欢这个人，他有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总是眯着眼像是在算计着什么，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她对卢乔西有所隐瞒的，就是当初建议她母亲在那个时候搬进吉家的，就是林墨白。

她不清楚林墨白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但这一招借刀杀人虽然没有真正杀了谁，可和吉米交好的希望却完全破灭，谁都知道，吉家唯一的继承人就是吉米，其他人根本无足轻重，像她们这样后进门的母女自然巴不得要讨好吉米，这下倒好，反倒让她们三个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偏偏她母亲对林墨白又百般信任，任她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卢乔西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递给杨芹薇，他看着她说：“我朋友莫飞，他在检察院工作，短期内我不会回香港，关于这件事你可以找他帮忙，他没进检察院前做过几年侦探，想找线索应该不难。”

“谢谢。”

“不谢，那也是吉米的父亲。”换言之，他帮她并不是因为她来找他，而是因为吉米。

杨芹薇忍不住苦笑：“你需要每次都把话挑得这么明白？你这么为她，她又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