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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02.老死神

新奥尔良,是一座位于路易斯安那州奥尔良县的县城,也是美利坚合众国南部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它距密西西比河口170千米,富有鲜明的南方特色。那里有肮脏、狭窄的街道,住着各种肤色的人。街上充斥着流浪艺人的歌声、小贩的叫卖声和水手们的厮打吵闹声,真是一团糟。

但它周围的许多郊区给人良好的印象。那里有令人赏心悦目的乡村别墅,都被整洁的花园围绕着,花园里种有玫瑰、冬青、夹竹桃、梨树、无花果、桃树、桔树和柠檬树。一个人如果厌倦了城市的喧嚣,在这里他可以找到梦寐以求的安宁和悠闲。

港口是最繁忙之处。那里云集着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及运输工具,码头上堆积着大量的羊毛捆和圆桶,成群的工人穿梭在其中。在那里人们会以为自己是在东印度的棉花市场。

我就这样信马由缰、闲庭信步,用眼睛寻觅——是的,寻觅什么事物或者什么人?我怎么到这个城市来了?这需要解释一下。

我从瓦尔帕莱索经南太平洋群岛和中国后到达东印度,当时旅行资金不够,迫使我开始向往故国的海岸。在那期间——我正在加尔各答——这里一段时间内不会有船出海到德国去,我很快做出决定,乘了下一班轮船到纽约。在那里我就会有钱和办法,使我能回家去。绕过好望角——苏伊士运河还未竣工——五周后我到达了暂时的目的地,纽约并在那里上岸。

对我来说现在最容易做到的事就是给亨利写信,向他借些必要的钱款,以越过大西洋。可是老铁手怎么能和借钱的人划等号呢?不,绝对不可以,况且人贵在自立!于是我坐下来,将自己最后一次的游历写成了文章。它们立刻被《纽约州报》的星期日副刊登载了,《纽约州报》在当时就已是各州中受众最广的德文报纸,我可以指望用这种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攒到回家所需要的钱。因为这我在报纸编辑部认识了非常值得尊敬的若西-泰勒先生——他也是当时一个著名的私人侦探所的负责人。当他听说我是谁后——老铁手的名字甚至在我不知的情况下就已在纽约叫响了,他建议我为他工作。新职位的吸引力战胜了思乡之情,我当场就答应了。我对这一选择毫不后悔。通过几次成功的工作,我获得了泰勒的信任,最终他对我有了特殊的好感。工作虽然让我付出不少辛劳和精力,但最终的成功就预示着好的报酬。

有一天泰勒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去,里面坐着一位上了年纪、满怀忧愁地发着呆的先生。他是一位银行家,名叫奥勒特,他有一件家事需要我们的帮助。这件事对他的生意有很大的影响,这让他很难过。

奥勒特有德国血统,他太太则是地道的德国人。这场婚姻带给他唯一的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名叫威廉,已经二十五岁,还没结婚,在商业上的支配权同他父亲的具有同样效力。威廉天性爱幻想,不能够脚踏实地;宁愿读科学和文艺书籍,也不愿看账本;他认为自己是学者和诗人。他的几首诗被纽约的一家德文报纸刊登后,就更坚定了他的这种信念。不知怎么威廉有了要写一部悲剧的念头,剧中的主人公是一个疯狂的诗人。为了实现这个想法,他觉得应该去研究疯狂,并买了许多相关的书。可怕的是,在这过程中他渐渐变成了诗人,并相信自己疯了。不久前,奥勒特认识了一位医生,此人声称自己要建一座私家疯人院。据说,这个人给一位著名的神经科医生当过很长时间的助手,他懂得如何赢得这位银行家的信任,使得最后奥勒特请求他与儿子结识,想试试儿子的病通过与他的交往是否会产生好的效果。

从这一天起,医生和威廉之间就产生了一种亲密的友谊,但结果完全出人意料,两个人——突然一起失踪了。直到这时,银行家才去详细地打听了医生的情况,这才知道,这个人根本是那些庸医中的一个,他们拉帮结派地在美利坚合众国内无所顾忌地干他们的勾当。

泰勒问这个所谓的神经科医生叫什么名字,当听到吉布森这个名字和他的住址后,我们马上知道要跟一个熟人打交道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我已经因为其他的一件事盯上他有一阵了。甚至在我的办公室里都有一张他的照片。当我把它拿给奥勒特看时,他立刻认出了他精神有问题的儿子那可疑的医生朋友。

这个吉布森是个一流的骗子,长期以来以各种身份在各州和墨西哥之间流窜。昨天银行家去了他的房东那儿,得知吉布森已还完债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了。银行家的儿子本来就随身带着一笔数目可观的现金,可今天从辛辛那提一家交情不错的银行发来了一封电报,电报称威廉在那里提了五千美元,打算继续游历到路易斯维尔去,要到那里接他的未婚妻。明显关于未婚妻的话是撒谎。

我们有一切理由认为,医生拐骗了病人,以此来得到大笔的钱。而威廉在他那个领域与最有钱有面的人物私交甚笃,他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因此务必要抓住吉布森,将病人送回家。我被委托去完成这项任务。我拿到了全部授权和指示,以及威廉-奥勒特的一张照片后,就乘轮船出发前往辛辛那提。因为吉布森认得我,我还带了几样化装用的东西,以便于在某些情况下伪装的不他被认出来。

在辛辛那提我到有关的银行去打听,得知威廉-奥勒特和一个陪同在那里出现过。我从那里辗转到路易斯维尔,又得知这俩人买了去圣路易斯的车票。我紧随其后,经过长时间的费劲寻找后终于发现他们的行踪。

在这种状况下老亨利先生对我是很有帮助的,于是我很快就找了他。再次见面时发现我成了侦探,他很是吃惊,他说很乐意在我从新奥尔良回来之前替我保管那两枝枪,它们太惹眼了,会给我的追踪带来不便。因为威廉和吉布森乘坐一艘密西西比河上的船到新奥尔良去了,我必须跟到那里去。如果我能预料到这追捕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会选择带上枪的。

威廉的父亲给我列了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同他有业务往来的商家的名称。在路易斯维尔和圣路易斯我去了几家,查到威廉去过他们那儿还取了钱。他在新奥尔良的两个商业伙伴那儿就已经这么做过了。我提醒了其他银行并请求他们,如果威廉再来就立即送到我这里。

以上就是我取得的一切成果,现在我正一头扎在新奥尔良大街上的人海洪流中。为了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我求助于当地警察局,但要得到这些人帮忙是需要等待的。为了免于自己无所事事,我就在嘈杂的大街上晃荡寻觅——结果却毫无所获。中午,天气炎热,一间德国啤酒屋的招牌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这样炎热的时候来一口比尔森啤酒可能会凉爽些,于是我就走了进去。

在当时这种啤酒就已经很受欢迎,我可以从坐在酒馆里的人数判断出来。寻找了半天我才发现最后边的角落里有一张只有两个座位的小桌子。已经有一个男人占了一个位子,他的外貌足以将想要坐另一个位子的客人吓跑,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并问是否可以坐下。

他脸上掠过一丝可说是同情的微笑,并用带有几分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您有钱吗,先生?”他问道。

“当然!”我回答说,并对此感到奇怪。

“那也能付酒钱了?”

“我想是的。”

“那您为什么还问我是不是可以坐在这里?我想您是个德国佬,还是个新到这里的人。谁要妨碍我得到满意的座位,就让他见鬼去吧!您就放心坐下吧,谁要想阻止您那样做,给他一记耳光!”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言行举止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严格来说,他的话里有侮辱我的意味,但又不太确切,但我还是不能容忍那一番话,想应该试着反击一下。于是我坐下来,竖起眉毛。

“如果您认为我是一个德国人,那您就说对了,先生。可是我不允许您说德国佬这样的词。您可以教导一个年纪更轻的人,但起码要做得有礼貌。”

“嘿!”他镇定地说,“别动气。我没有恶意,您不会想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老死神可不是一个可以用威吓就使他失去镇静的人。”

老死神!啊,这人竟然是老死神!我常常听说这位声名远播的西部人。他的名字在密西西比河对岸所有的营火边传颂,还传到了东部的城市。哪怕在人们对他的传说中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人们也应该在这位猎人和开拓者面前脱帽致敬。他一生都在西部游荡,虽然遭遇过种种危险,却从未当真地受过什么伤。因此迷信的人认为他是刀枪不入的。

人们不知道他的本名。老死神是他的战名,人们因为他干瘦的体形而送给他这个绰号的。老死神!当看到就在我面前的真人时,我一下子明白了,人们为什么这样称呼他。

这个西部人个头很高,前倾得厉害的身体瘦得皮包骨。腿上的皮裤子直晃荡,同样是皮制的猎衫穿戴时间长久,已经皱巴巴的了,袖子已经盖不住多少下臂,人们可以那么清楚地分辨出前臂上的尺骨和桡骨这两块骨头。手也像是一个骷髅的手。

从猎衫的领口中伸出一个长长的脖子,喉头就像挂在一个小皮袋中一样。终于看到头了!一看即知没有多少肉。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脑袋上一根头发也没有。下陷得可怕的面颊,尖尖的下巴,露出大鼻孔的塌鼻子——这是一个骷髅头,令人悚然。

他瘦瘦长长的腿蹬在靴子样的套子里,套子都是从一整块马皮上剪下来的。那在上面扣着巨大的靴刺,由银色的墨西哥比索币组成。

他身旁的地上放有一副配有全套马笼头的马鞍,上面靠着一枝那种一码长的肯塔基枪,现在极少能见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长弯猎刀和两只大左轮手枪,它们的把儿从腰带上露出来。这条腰带是一条所谓“皮夹”形式的皮管,周围镶着手掌般大小的印第安人的带发头皮,也许是这位老人从打败的对手那里夺来的。

店主为我端来一杯啤酒。我刚把杯子放到唇边,猎人向我举起了他的杯子。

“别急,先生!我们先碰杯。我听说,这是您那儿的风俗。”

“是的,但只在很熟的人中间。”我迟疑地答道。

“原来是这样!”他咕哝道,“别拘束了!我们现在坐在一起,又不想扭断对方的脖子。所以,干杯!我既非密探也非骗子,您大可放心地跟我待十五分钟。”

这听起来跟先前有所不同了。我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他的。

“我如何看您,自己是知道的,先生。如果您就是老死神,那我完全不必担心跟您相处会有所不快。”

“您认识我?那好,我就不需要解释自己是谁了。我们最好谈谈您!您为什么到这里来?”

“和别人来这儿的原因毫无二致——为了发财。”我说一个令他可信的答案。

“这我信!在欧洲,人们以为只需在这里张开口袋,就能看到金光闪闪的美元掉进去。但凡有一个人成功了,所有的报纸都会报导他。可是那些成千上万在与生活的风暴搏斗时毁灭并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人,却没人提起。您碰上好运或者至少是找到门路了吗?”

“对您的后一个疑问,我想可以做肯定的回答。”

“那就死死盯住,别再丢掉线索!我最清楚保住这么一条路线有多难。您也许听说过,我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侦察员,可如今看来我也只是跟在幸运之神后面空跑罢了。有上百次我相信只要伸手就要抓住了,可当我一伸出手去,它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不见了,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罢了。”

老死神以优伤的语气说完这番话,然后垂下眼睛静静地向下凝视。见我未给回应,过了一会儿后又向上看。

“您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原因很简单,当我遇到一个德国人,尤其是一位年轻的德国人时,我就跟自己说,也许他也会毁灭,这总会让我有点儿难受。您知道,我母亲就是德国人。我跟她学会了她的母语,要是您愿意,我们可以说德语。她去世时为我指出了未来的道路,沿着这条路我可以看见摆在我面前的幸福。可是,我认为自己更聪明,就没听我母亲的话,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先生,愿您比我聪明!从您身上看得出来,您的情况将会跟我不一样。”

“真的?为什么?”

“您太高雅了。您身上散发出香味。如果让印第安人看到您精心梳理的头发,会被吓晕过去。您衣服上连一丁点儿灰尘都没有,这可不是一个想在西部发财的人的样子。”

“我绝对不想就在那里碰运气。”

“噢!您也许乐意告诉我,您是做什么的?”

“我读过大学。”我随口说了一句。

老死神微微一笑,笑容像是在讥讽冷笑一般,眼睛盯着我的脸,摇了摇头。

“读过大学?哎呀!看得出您对此很是自负呀。不过恰恰是像您这种人最是不能在合众国里发财,我已有过多次经验。那您是已经找到一份差事了吗?”

“是的,就在纽约。”

“什么差事?”

他提问的语气如此独特,以至于不回答显得毫无可能。但我不能对他道出事实真相,于是打算转移话题。

“我来这儿是受了一位银行家的委托,我为他工作。”

“银行家?啊!那您的路比我想的平坦多了。守住这个职位,先生!并不是在那边上过学的人就能在一个美国有钱人那里找到职位的。更何况是在纽约?那您一定已经获得相当多的信任了。那里的人们只将值得信任的人从纽约派到南方去。我很高兴我在这方面弄错了,先生!按您的说法您办理的想必也是一笔现金交易了?”

“差不多。”

“噢!嗯!”

老死神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再次从我身上滑过,像刚才一样冷冷一笑。

“我想我能猜到您原本来这儿的用意。”然后他说。

“这我不信。”

“您有您的自由,可我还是想给您一个忠告。如果您不想让人注意到您来这儿是要找什么人,那就管好您的双眼!您打量经过这个地方的每个人,仔细得令人侧目,您的目光始终不离窗户,观察着经过的人。您是在找人,我猜对了吗?”

“当然,先生。我希望能碰到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处。”

“那就到旅馆去!”

“没用,连警察局的努力也没有结果。”

说到着里那种冷笑又浮上他的脸庞,也许这笑是在表达友好的意思。

“先生,您完全还是一个新手,一个百分之百真正的新手。别生气,但确实如此。”

这时候我当然看出来自己说得太多了,透露了太多的信息。他也立即证实了我的看法。

“您来这儿是为一件‘类似于现金交易’的事情,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委托警察寻找与这件事相关的那个人而自己则在大街上和啤酒屋转悠,希望能找到他。如果我无法判断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什么人,我就不配称老死神了。”

“那是什么人呢?”

“一个侦探,一个便衣,他要解决的问题更多是关于家庭而不是犯罪。”

这真是一位深具洞察力的典范。我应该承认他猜对了吗?不。我决定反击。

“我为您的洞察力折服,先生,但这次您应该是弄错了。”

“算啦!愿不愿承认是您自个儿的事,我不能也不愿同您说实话。但如果您不愿被看穿,您就不能表现得这么显而易见。这事关乎钱。他们将这事托付给一个新手,希望做得密不透风。因此您要找的是受害者家庭的一个熟人或者根本就是家庭一员。还牵涉到了某些该受法律制裁的事,否则这儿的警察局断不会帮您忙的。也许要找的人中还有一个利用他的引诱者。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看着我,先生!您为我的敏锐感到吃惊?是这样,一名优秀的西部人用脚印踏出一段长路,从这里,在我看来哪怕直到加拿大,您也很少会在这条路上迷路的。”

“无论如何您真是想象力非凡,先生。”

“哼!您就否认吧,只要您愿意!我是不会对您造成损失的。我在这里多少还有点儿名气,能给您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如果您认为独自行走会更早到达目的地,尽管这值得称赞,但并不聪明,我很怀疑您是否能实现目的。”

他站起来,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旧皮夹准备付账。我觉得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伤害了他,试着想要弥补一下。

“有些商人是不愿意让别人,特别是陌生人知道底细的。”我尝试解释自己的态度,”我绝对无意伤害您,并以为——”

“当然,当然!”他打断我的话,将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谈不上伤害。我对您完全出自好意,因为您身上的某些特质赢得了我的好感!”

“也许我们会再见面!”

“难说。我今天就要到德克萨斯去,并打算顺道去墨西哥。我不能妄想您的散步会和我去同样的方向,那么祝您一路顺风,先生!有时间就好好想想我为何将您称为一个新手!您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我老死神的话,因为我绝没有伤害人的意思,如果一个新人能让自己谦虚一点儿,对他只会有益无害。”

老死神戴上他那顶宽边帽檐的墨西哥草帽,掮上马鞍和马笼头,抓起枪走了。但他还没迈出一步,就又很快回过身来,小声对我说:

“见谅,先生!因为我也上过大学,现在还愉快地回忆起那时的自己是一个多么自负的傻瓜。再见!”

现在他终于离开啤酒馆了。我目送他,直到他那引人瞩目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我本来该对他生气的,但却没有。他的外貌唤起了我心中的同情。他虽然言语粗鲁,但声音听起来却很温和、恳切且充满善意。从声音可以听出来,他的确对我怀有好意。尽管相貌丑陋,我还是喜欢上了这个人。但因此就透露了我的意图,这不但不谨慎,而且更轻率,虽然可能会有好的收获——一个好的提示。我并不气恼他说我是新手,塞姆-霍金斯已经让我习惯了,这样的话已不再能伤害我。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自己已到过西部几次了。

我将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着下颌,凝视着地面沉思。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吉布森。

他在门口站住,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一想到他的目光迟早会落到我身上,我立即转过身,以背面门。除了老死神坐过的座位,啤酒馆已经没有别的空位了。如果想坐下,吉布森只能到我这儿来。我不禁暗自为自己的注视将会令他恐惧而感到高兴起来。

但吉布森没走过来。我再次听到门响,赶紧转过身来。是的,他认出了我,逃跑了,我看到他快步匆忙跑开的样子。我立即戴上帽子,扔给店主酒钱,冲了出去。在啤酒馆的右侧,吉布森正飞快地跑着,很明显他想借助密集的人群逃脱我的追赶。他转头发现紧随其后的我后,跑得更快了。我同样加快速度追赶。当我穿过人群时,看见他消失在了一条小巷里。我追到小巷,他已经又拐过街角了。但在拐之前他再次转头,摘下帽子朝我挥了挥。这令我大为恼火,快步奔跑起来,不去理会是否有人笑我。一路上我看不到一个警察,请路人帮忙也只会是徒劳无益,不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当我到达街角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广场上。广场两边都是挤挤挨挨简陋的房子,对面是一幢很有气派的花园式别墅。广场上有很多人,但我却没有发现吉布森。他消失了。

一个黑人靠在一家理发店的门边上,看起来站了很久的样子,逃跑的人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我朝他走过去,手扶帽子向他致意后,问他有否看到一位白人绅士匆匆忙忙从巷中出来。黑人笑嘻嘻地向我龇着他长长的白牙。

“您问对了,先生!我看见他了。他跑得很快,非常快。进到那里面去了。”

他指着一幢小别墅。我谢过他,急忙向那里追去。花园的铁门紧锁,我按门铃大约按了五分钟之久,才有一个黑人男人给我开了门。我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是他在我刚要进门时又关上了门。

“我要先问过主人。没有他的允许我不开门。”

他进去了,我如站在炭火上一般,至少十分钟后,终于,他带着主人的吩咐回来了。

“主人禁止开门,命令今天不准任何人进来。您赶紧走吧!您要是敢跳过篱笆,主人就会行使他的户主权,开枪打您。”

我站在在那儿。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强行闯进去。我确信在这种情况下主人真的会杀我。美国人在关系到自己的住宅和住房权时是不会开玩笑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去警察局。

当我气愤地往回穿过广场时,一个男孩向我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先生,先生!”他喊道, “等等!您应该为这张纸条付我十美分。”

“哪位留的纸条?”

“一位绅士,他刚才在那边——”他指的不是别墅,而恰恰是与之相反的方向, “——从房子里出来。他将您指给我并将这张纸条塞进我的手里。付十美分,您就能得到它了。”

我给钱,拿到了纸条。男孩跑开了。这张该死的纸条是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

我敬爱的德国佬先生:

您因为我而来新奥尔良了吗?

我猜是的,因为您跟踪我。虽然我认为您幼稚可笑,但还不至于认为您会

那么蠢,竟想要抓住我。谁只要是有半点脑子,都不会妄想这样的事。安

心回纽约去吧,代我问候奥勒特先生!我已设法使他难以忘记我,并希望连

您偶尔也会想起我们今天的相遇,虽然它对您来说并不是很光彩。

吉布森

可以想象,读到这亲切的句句肺腑之言我感到多么“陶醉”。我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外衣口袋里继续向前走。可能吉布森正在某处暗中观察我,我不想让这个恶棍得逞,看到我难堪的样子。

于是我谨慎地眺望广场。理发店门边的黑人消失了。男孩也不见了,我无法再去向他打探吉布森的情况,他肯定得到了快点儿离开的指示。

当我正为进入别墅而谈判等待时,吉布森从容地给我写一封虽然只有几行字的信。我被黑人捉弄,吉布森无疑也为此嘲笑我了,从男孩扮的那个鬼脸,我可以看出来,他也知道我要受骗。

我为自己的上当感到气恼,如果我不希望在这里被取笑的话,最好在警察局连提都不要提我碰到过吉布森,于是我选择了静静走开。

我没再回到宽阔的广场,转而搜查了能进到广场的每条巷子,依然是一无所获,很显然,吉布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说如此危险的区域。甚至可以揣测,他会第一时间离开新奥尔良。

一想到这点,我马上去了今天有船出海的地方。码头上两个穿便衣的警察也没能帮到我。我彻底给吉布森耍了,怒气让我不得安宁,在街上游荡至深夜,将所有他可能在的饭店和酒馆都查看了一遍。直到疲倦袭来,我才回到了公寓。

在梦中我进入了一家疯人院。几十个自封诗人的疯子把他们厚厚一摞粗制滥造的作品同时递给我,要我读完它们。作品尽是悲剧,主人公个个都是发疯的诗人。我必须不停地读下去,因为吉布森拿枪站在我旁边,威胁我只要稍有停顿,就会立刻打死我。于是我就一直读一直读,额头上有汗水淌下来。为了掏手帕擦汗,阅读停止了有一秒钟,就被吉布森打死了!

射击发出的啪嗒声惊醒了我,因为那声音是如此地真实。我惊惧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试图将枪从吉布森手中夺走时,直到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灯。它是我在早市只花了八美元买到手的。

我终于醒过来,汗流浃背。喝过早茶后,我到美丽的庞恰特雷恩湖游了一会儿泳,才又恢复了精神。我再次来到昨天碰到老死神的德国啤酒馆。我一点儿也没想到,能在这儿发现我要寻找的人的踪迹。这个时刻的酒馆并不像昨天那样人那么多。昨天都没能看到报纸,今天还有几张报纸放在桌上没人拿,我随便拿了一份。那是一份当时就已经在新奥尔良出版的《德文报》,现在都还有呢。

我漫无目的地打开报纸,其中的一首诗最先引起了我的注意。通常在浏览报纸时,我要么最后读诗要么宁可不去读。这首诗叫做《最可怕的夜》,标题取得像一部恐怖小说的名字,这使我很反感。我已经打算翻页了,眼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两个字母,它们签在诗的下面:W.O.。这正是威廉-奥勒特名字的起首字母!最近一段时间这名字持续地存在于我的脑海中,所以能将它和这两个字母迅速的联系在一起就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了。小奥勒特确实自认为是诗人。难道他利用在新奥尔良停留的空隙,发表了这首蹩脚的诗吗?或许是因为他付钱给报社,才这么快给登了出来。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我就能通过这首诗得到要找的人的蛛丝马迹。我读道:

黑夜吗,它降落到地上,

在空洞的风中,在沉重的雨中,

这夜里面,可有星闪闪发光,

可有眼睛穿透大气厚厚的屏障?

这夜如此黑,它却可以期待一个清晨;

唉!默然躺下吧,无忧无虑地睡去!

你找得到黑夜吗,它落在生活里,

当死神在最后的营地将你击倒,

而四野永恒的呼声响起,

使您所有血管中的脉搏颤栗?

这夜如此黑,它却可以期待一个清晨;

噢!默然躺下吧,无忧无虑地睡去!

你找得到黑夜吗,它落在你的精神上,

使它白费心力地呼求救赎,

它像一条蛇一样缠绕住灵魂,

并向你脑中吐出千个毒信?

噢!在清醒的忧虑中远离它,

因为这夜自己根本无清晨!

W.O.

我不得不承认,这诗令我深受感触。虽然作为文学作品它没什么价值,但却饱含一个有天分的人对恐惧的呐喊,他徒劳无功地与无处不在的黑暗力量抗衡,并感到自己已不可救药地受制于它们。不过我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慨,因为我必须有所行动,我已经确信威廉-奥勒特就是这首诗的作者。我马上找到了报纸发行人的住址。

营业部和编辑部在同一栋房子里。我在营业处买了几期报纸,然后让人帮我向编辑部通报。在此处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就在前一天威廉-奥勒特亲自送来了这首诗,请求报社尽快刊登。因为一开始主编有拒绝的意思,诗人便留下了十美元,要求自己的诗刊登在今天的期号上,并要求寄给他一份校样。他的举止很正派,人们对我这样讲述。可是他盯着别人看时显得心烦意乱,并一再强调说这首诗是他的呕心之作——无论是有天分的还是无天分的诗人和作家都惯常使用这种说法。因为要收校样,他留下了自己的住址。他住在新城区的一家以环境高雅和价格昂贵闻名的私人旅店中。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乔装改扮得无法被人认出之后,就赶到了那家旅店。为了谨慎起见我随行叫了两名警察,他们就站旅店门前。

我对能成功地抓住要找的那个无赖和他的牺牲品相当自信。在斗志昂扬的情绪中我拉响了门铃,门铃上边的一块黄铜牌子上写着:为淑女们和绅士们提供一流的膳宿服务。显然我找对地方了。房子和企业是同一位女士的财产,门房打开门,问我有何贵干,并受托向夫人通报。我给了他一张拜访名片,当然不是以我的真名。我被领到会客室,在这儿不需要等夫人很长时间。

她是一位穿着考究、身材微胖的夫人,大约五十岁年纪。她卷曲的头发和指甲上一点轻微的颜色使她看上去有一点儿黑人血统。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人以气质高雅的印象,且礼貌周全地接待了我。

我向她介绍说自己是《德文报》娱乐版的主编,并给她看了相关的报纸,声称得跟那首诗的作者当面谈谈。诗大受欢迎,我想带给作者报酬并预约新诗。

她平静地听我说完,仔细地观察我,然后说:

“这么说奥勒特先生在您那儿发表了一首诗?多好啊!真遗憾我不懂德文,否则我会请您读给我听的。写得好吗?”

“好极了,夫人!我可以很荣幸地对您说,诗很受欢迎。”

“我很高兴。奥勒特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优雅的男人,一位真正的绅士。可惜他很少说话,不与任何人来往。他仅出去过一次,肯定是在给您送诗的那一次。”

“真的?我跟他简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在这儿取钱。那他必定是经常出去的。”

“那就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或者他的秘书解决了这些生意上的事。”

“奥勒特先生有一个秘书?没有听他说起过。他一定是个收入不菲的人。”

“不错,他薪酬优渥,吃得最讲究。他的秘书克林顿先生负责管钱。”

“克林顿!啊,如果这位秘书叫克林顿,那我一定在俱乐部遇到过他。他来自纽约或者至少是从那边来的,是一位出色的旅伴。昨天中午我们见过面。”

“一定是的,”她插嘴说,“那时他出去了。”

“并且,”我继续说,“彼此很有好感,他还奉赠我他的照片,您看。”

我给她看吉布森的照片,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对,这是克林顿先生,”这位夫人扫了照片一眼后说, “可惜您不能很快再见到他了,也不能从奥勒特先生那里得到别的诗了,他们俩都动身走了。”

我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克制了自己。

“这真使我感到遗憾,他们一定是突然起的动身的念头吧?”

“自然。这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奥勒特先生从来没说过,因为没人愿意揭自己的伤疤,但他的秘书在我答应严守秘密的情况下告诉了我。因为想必您一定知道,我的客人一直给予我特殊的信任。”

“这我完全相信您,夫人。您高雅而亲切,这很自然。”我非常夸张地吹捧说。

“噢!别这样!”她受宠若惊地说,“这故事感动得我几乎落泪,我很为这不幸的人能成功地及时逃出来而高兴。”

“逃出来?这听起来倒像奥勒特先生被人追捕了?”

“就是这么回事。”

“啊!多么动人心弦!一个天分那么高且富有才智的诗人在被追捕!作为主编,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这不幸者的同行,我抑制不住自己想知道得更详细的渴望。报纸是有相当的力量的。也许我能在一篇文章中支持他一下。多么可惜,只有您得知了这个故事,但答应必须保守秘密!”

她的脸颊红了,抽出一条并不很干净的手帕,好在需要时立刻就拿在手里。

“保守秘密,先生,我感到现在不再有这份义务,因为两位先生动身走了。我知道,人们认为新闻业具有一种强大力量,如果您能帮助这可怜的诗人获得他的权利,我会为此高兴的。”

“我很乐意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是我必须了解一些详细的情况。”

“您会了解到的,”这位夫人急切地保证说,“因为我的内心命令我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因为这关乎一场虽然忠实但却不幸的爱情。”

“这我能想到,夫人,因为一场不幸的爱正是我所知的最巨大、最伤筋动骨、最强烈的痛苦。”我竭力宣称,虽然自己对爱情还一无所知。

“这句话说明您我的心灵多么相通,先生!您也感到过这种痛苦吗?”

“还没有过,夫人。”

“那您是一个幸福的人。我为它吃足了苦头,几乎失去生命。我母亲是一位黑白混血儿。我和一个法国种植园主的儿子订了婚。但因为未婚夫的父亲不愿任何肤色不同的人到他的家庭中去,我们的幸福被破坏了。我为这令人同情的诗人的遭遇叹息,因为他遇到了同我一样的不幸!”

“啊哈,奥勒特先生爱上了一个有色人?”

“是的,一位黑白混血姑娘。他父亲不同意此事并狡猾地得到了一份声明,在这份声明里姑娘作出书面保证,放弃自己与威廉-奥勒特结合的幸福。”

“一个多么狠心的父亲!”我看似愤怒地喊了出来,这让我得到了来自夫人那充满好感的目光。

这健谈的夫人将吉布森骗她的话牢牢铭记在心,可以肯定她也曾对他讲了自己从前的爱情故事,使得吉布森可以随时依此编个童话,来引起她的同情,并为他的突然离开作注解。获知这骗子现在自称克林顿,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的,一个真正心狠的父亲!”她赞同道,“威廉却依然能对情人保持忠诚,和她一起逃到这儿,将她安排在膳宿公寓里。”

“我不明白,他又因为什么离开了新奥尔良。”

“因为追踪他的人到了。”

“他父亲让人追踪他?”

“是的,让一个德国人,噢,这些德国人!据说他们是思想家的民族,但他们却不能爱人。那个卑鄙的德国人手里有一张逮捕令,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将这不幸的人一直追到了这儿。而且他是个私家侦探。他准备抓住威廉,并将他带回纽约。”

“克林顿先生曾向您描述过这个残忍的人吗?”我问道,急于想知道其他关于自身的通告。

“描述很详尽,因为完全能想到,那个野蛮人会发现奥勒特先生的住处并寻到我这儿来。但我会好好接待他的!我已经将要对他说的每句话打好了腹稿,他根本不能问出来奥勒特先生的去向。我只会指给他相反的方向。”

这个好女人就此开始描绘那 “野蛮人”,并说出了他的名字。那正是我的名字,外形描述也对,尽管它掺杂了恭维的成分。

“我只等他来。”她继续说,“当仆人将您通报给我时,我已经认为是他来了。但所幸的是我弄错了。您并不是那个追踪者,那个会剥夺别人最甜蜜幸福的人,从您充满真诚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得出来,您会在您负责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好击倒那个德国人,保护那不幸被他追踪的人。”

“如果能这么做,我首先想要知道点事,威廉-奥勒特先生去了哪里,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写封信,但愿您知道他现在的居住地点?”

“他在哪里,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肯定的是,当您的信送达的时候他还在那儿。那个残忍的德国人会被我指引的方向发到西北去的。但我就会告诉您,威廉-奥勒特先生到德克萨斯去了。他计划逃到墨西哥去,在韦拉克鲁斯登陆。可惜港口没有能立刻起锚开航到那儿去的的船。危险逼进,十万火急,所以他只能乘坐立刻开往金塔纳的‘海豚’号。”

“您的所知确切吗?”

“再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了。奥勒特先生必须得抓紧时间。正好够时间将行李送上船。这件事是由我的勤杂工帮忙办理的,并看见他上了甲板。在那里他简短地和水手们聊了一会,获知‘海豚’号真的只到金塔纳去,但此前会在加尔维斯顿停泊。”

“奥勒特先生的秘书和未婚妻也一块儿走了吗?”

“肯定的。勤杂工当然没能看到未婚妻,因为一早已经避进女士舱去了。他也就没问起她,因为我的仆人人习惯于考虑周详。但很显然,威廉断不会留下自己的未婚妻,使她陷入险境,让那个德国人抓走。我其实很期待德国人能到我这儿来。因为那将会是一个多么扣人心弦的场面。首先我会尝试着去打动他的心,如果不能成功,我将把毫不留情的话语甩在他的脸上,让他在我的蔑视下缩成一团。”

这个女人在自己的臆想中激动了,仿佛奥勒特的事就是她的事情。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握起那小小的、肉乎乎的拳头示威般地对着门。

“好,来吧,来吧,你这个可恶的德国佬!我的目光会转透你,我的话会击垮你!”

我想要获得的信息已经足够,可以离开了,每一个处于此种情境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就让受骗者继续错着好了。但我却对自己说,告知她真相是我的义务。她不应再将一个流氓当成一个诚实的人,她也应该消除对德国人的偏见,在这点上我对我的祖国有责任。

“我不认为您将会有将目光和话向他甩过去的机会,从而击垮他。”我插话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德国人做这件事的动机也许和您想的不一样。而且您也不能成功将他打发到西北去。不如说他将会直接赶到金塔纳去,制服威廉跟他所谓的秘书!”

“他还不知道他们停留在哪呢!”

“噢,不,您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怎么可能!这我不会不知道!那是何时发生的呢?”

“就在刚才。请您允许我改变一点点我的外貌!”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摘下深色假发、络腮胡子和眼镜。这位夫人吃惊得连连后退。

“天啊!”她叫了起来,“您不是报社的人,而是那个德国人!你骗了我!”

“我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您已经先被他们骗了。黑白混血儿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编造的。他们滥用您的好心肠骗取您的信任。克林顿根本不是威廉的秘书,他真名叫吉布森,是一个危险的骗子,我无论如何都要使他不能继续为非作歹。”

这位夫人像要晕倒一样跌在沙发上。

“不,不!这不可能!那个风趣、亲切、了不起的人不可能是骗子。我不相信您。”

“夫人,您仔细听完我的话就会相信我的。请您听我说吧!”

我对她讲述了事情的真实情形并取得了效果,她对秘书迄今为止 “风趣、亲切、了不起”的看法立时变成了强烈的厌恶。她意识到自己被卑鄙地利用了,甚至对我化装前来找她表示赞赏。

“这将会使我非常高兴,”我结束了讲述,“如果能从您这儿获悉,您已经不再将德国人视为野蛮人。一想到我的同胞被您误解,我就很难过。”

我们平和地说再见,我告诉守在旅店门前的那两个警察,事情圆满解决了。然后我将赏钱塞到他们手里,匆忙离去。

就目前而言,必须先找一条到金塔纳去的船,尽快赶到那里去。但是很不幸,能送我到金塔纳去的船几天后才会有。

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一条会在加尔维斯顿靠岸的快速帆船,它午后就将起锚。我可以乘它到加尔维斯顿,希望能在那里有尽快到金塔纳去的可能性。我迅速处理完事务,就上了船。

可惜我想在加尔维斯顿找到一艘去金塔纳的船的期望并为实现。而是有机会超过目的地,到马塔戈达。但有人向我保证说,我将很容易能从那里快速的回到金塔纳,这促使我乘了这艘船。结果表明,那人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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