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雪泥鸿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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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卢银宝的尖叫声在洞窟内回荡。
而顾烟雨和上官翘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腰间拴着的布条一并拽下了无底深渊。
变故发生在一霎时。等沈明珠反应过来想去拉顾烟雨的时候,仅来得及抓住她的袖口,听得刺啦一声裂帛,沈明珠眼睁睁地看着顾烟雨掉了下去。
“雨姐姐!”
“你是内奸!”身后蓦地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沈明珠回头看去,就见赵如意一拳狠狠打在司徒嘉的小腹——两人同时往后跌倒,司徒嘉口吐鲜血,赵如意则半跪在地上,面色显得十分难看。
“怎么会这样……”
赵如意还想出手,挣扎着爬起来,却又重重摔倒在地。
“别白费工夫了。你中了莨菪子[1],越大动发作越快。”司徒嘉冷笑道。
“贱人,你对我下毒!”
赵如意用手臂支撑身体,却再次摔倒。他额上青筋爆出,顿时,汗如雨下。
“那么点儿量也算毒?真想置你于死地,你可没力气还手……”
“你倒是想毒死我……”
赵如意后背倚靠着墙壁,勉强坐直了身子,他咬着牙,又恨又悔:“是我一时大意……不该用你的东西,着了你的道……”
敏感多疑如赵如意,怎会想不到自己无端中毒的原因。就是刚刚木梯坍塌的时候,他施展壁虎游墙功最后一个下来,身上被热汗浸得湿透,司徒嘉“好心”递给他擦脸的那块绢帕。当时他便觉得帕子上有一股子异香,没料到真藏着古怪。
是了,早前他用粗瓷茶碗砸破了她的头,也没见她从身上掏出什么绢帕来按压伤口,倒是顾烟雨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用……
“赵参事这么快就猜到了,真聪明。”司徒嘉看赵如意的变幻不定的面色,轻笑道。
“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我排最后面,恐怕你连同我一起都掉下去了……难怪临下来前你提议六个人拴在一起,又一直主张由你断后,原来早有图谋!我真后悔,那一下该砸重些,索性砸死你这个包藏祸心的贱货!”赵如意目眦尽裂地怒吼道。
一贯端庄娴静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都显露大家闺秀的风范,即使面对赵如意的咒骂,也不愠不火,面不改色,哪还有刚才出手的那股狠辣劲儿。
她微微挑起下颌,道:“对付内奸,自然要用非常手段。因此‘误伤’了几个人,也是他们自己‘失足’,是被你这个内奸连累的。而我,我捉奸有功,更为殿下发现了这一处蕴藏巨大的宝藏,将来论功行赏,念在同僚多年,待我坐拥宝山,也不会亏待你们,自会替你、替那三个掉下深窟的冤死鬼,加盖几座大坟,多烧些寒衣纸钱。”
“哈哈哈哈,臭娘们,你的算盘打得好啊……杀了所有当事人,再诬陷我是内奸——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遭报应?”
正当其他人沉浸在发现巨大宝藏的震惊和狂喜之际,司徒嘉悄悄割断栓连的布条,再出手突袭,致使毫无防备的卢银宝、上官翘和顾烟雨三个人齐齐跌落洞窟。也因为这样,司徒嘉失去了对赵如意先发制人的机会,被赵如意重创。算是两败俱伤。
司徒嘉摇头道:“明人不说暗话。赵参事,这些年你欺瞒着大镇抚,更甚者瞒过了姚公,稳稳坐上隐者部参事的高位,就以为一直瞒天过海让人无迹可寻?可惜啊,百密终有一疏,唯独没逃过我的眼睛——那日小顾去城西的芮合斋妆铺取‘东西’的时候,我可都看见了。”
洞窟内有流动的风,长明灯的焰火随之明明灭灭,将周围坑洼不平的石壁映衬得光怪陆离。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当时就在场,还跟那几个趁乱偷首饰的贼子碰了头,亲亲热热,好不熟络呢。后来也是你出面,暗中帮助他们逃离了白沉手下人的追捕,并且,你将其中一件首饰掉了包。”
到底是受伤不轻,司徒嘉说完猛地咳了口血。她用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当着赵如意的面,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
“看看可还眼熟?那日白沉拿到大镇抚和姚公面前的,原来并非都是原物,可笑我们的白正卫自以为立了大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光白沉没想到,赵参事又何尝想到了。”
镶嵌着一粒粒玳瑁、玛瑙等宝石的点翠蝙蝠簪子,在司徒嘉手中散发着流光溢彩。
赵如意紧盯片刻,嗤笑道:“拿个破簪子就说是赃物?你当时怎么不去大镇抚跟前告状,说不定这头功就是你的了!”
“现在戳穿你也不迟,人赃并获。”
“你们……到底谁才是内奸?”这时候,稚嫩的童音响起。
司徒嘉和赵如意同时转过头,就见沈明珠孤零零地站在洞窟边上。
“啊,还有一个‘清理者’的小尾巴。”司徒嘉轻声笑道。
六个人,三个掉下洞窟,两个重伤,唯有一个沈明珠完好无损。
这还多亏司徒嘉先前的提议,单独将她身上的布条与上面两人拴在一处,否则她早已经跟着上官翘、顾烟雨等人一起掉下去了。
“小丫头,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隐者部的所谓参事,就是京城那边安插过来的奸细。”
“说反了吧!”
赵如意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眼底晕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中毒迹象明显,他恨恨地说道:“东西在你手里,你说我是奸细,那你是什么?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而不是你贼喊捉贼诬陷我替你背黑锅?而且,刚刚三条人命折在你手上——”
赵如意闭了闭眼睛。
“往日没看出来,防御部的小小书记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对同僚痛下杀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了,东西在司徒嘉手上。
司徒嘉“看到”赵如意通敌的时间,正是顾烟雨去接取情报的时候,那么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地点,司徒嘉理应避嫌,她偷偷跑去城西大街干什么?捉奸?她发现了“奸情”,是什么原因让她隐匿不报,反而暗地里偷梁换柱?
而且,什么“趁乱偷首饰的贼子”?什么“碰头”?什么“调包”?
——首饰不是防御部的人偷的吗?怎么又跟赵参事扯到一起?
同一件事,为何每个人看到、知道的情形都不同?
沈明珠攥紧了手,心中忽而大恸大恨。
无关乎什么内情,什么奸细。
她只知道一点:方才已有三个人因此跌落深渊!
端庄美人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不在乎的轻嘲:“如果簪子不在我手上,又怎么当面揭穿你,让你死个明白?这里不是执法堂,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争辩也无济于事。赵参事不愿意承认没关系,结果都一样,无论如何你都别想活着出去。”
“怎么,害了他们仨,又想来害我?”
“不,现在是清理门户。”
司徒嘉抬头直直看向赵如意,一双美眸忽而变得冷酷,宛若子夜高悬的月亮,流露出一股寒凉。
她说过,会人赃并获。
——赃物,死人。
已持刀在手。
“什么,你……”
赵如意浑身紧绷,惶然色变,她怎么会有刀?抓进来之前她难道没有被搜身?
“赵参事有什么话,留着到下面跟阎王辩解吧!”
司徒嘉出手如电。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司徒嘉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未退去,只感到后颈猛地一疼。她瞪大眼睛,来不及震惊和挣扎,颈窝处又传来钻心的痛楚,她直觉有什么尖锐的利器扎进去了,下一刻就陷入昏迷。
赵如意看着先下手为强的小小女童,千钧一发,大惊大险,不禁冷汗涔涔,浑身虚脱。
“小丫头,你才是深藏不露……”
原来是沈明珠。
“如果不是她重伤在先,我根本没有办法。”
说到底,是赵如意自救。而司徒嘉太过自信,盲目轻敌。
沈明珠将簪子从司徒嘉的颈窝里拔出来,三寸多的点翠蝙蝠簪,又尖锐又细长。司徒嘉凹软的颈窝处,慢慢呈现出一个血斑,一点点浸湿了衣服,晕成黑红色的血洞。
沈明珠又从司徒嘉怀中摸出那块涂了毒的巾帕,用裙角垫着手,覆盖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尤其口鼻,捂了许久才拿下来。
“为什么不杀了她?”换成是他,刚才那一下扎的就不是颈窝,而是那贱人的太阳穴。
“我哪有权限杀她。”
“可她是内奸!”
她是内奸?
[1] 莨菪子:《纲目》载:“莨菪,能令人狂惑,昔人有未发其义者,盖此者皆有毒,能食痰迷心窍,蔽其神明,以乱其视听故耳。”又名天仙子。苦,辛,温;有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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