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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仍是开了口。

“我和汀风仙君并不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我熟悉的,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是什么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三生桥上待的时间太久,终日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只有一个姑娘不同,她叫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连续转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忘尘汤……”

从云娘口中道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有仙缘的人死后转生,都要喝下云娘熬的忘尘汤,忘掉前尘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有些执念过深的人不愿舍弃生前记忆,便得独自在临川中待上百年,待受尽怨气侵蚀之苦,挨过百年无边孤寂,若心志仍未改变,便可带着记忆往生。

然而昆仑密境冷寂,临川水阴寒,怨气侵蚀身体之苦远胜于钢刀刮骨,而且许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独自在临川中煎熬的百年孤寂。于是,有许多人反了悔,舍弃前尘过往,喝下汤转世投生。惟有云娘口中这位姑娘忍了下来,而且一连七世,世世如此。

最后,就连云娘也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记忆,才能支撑她渡过这漫长的七百年岁月。于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历经怨气蚀体之苦,重新往生之时,云娘好奇问了她一句。

“你究竟为了什么,世世不肯喝忘尘汤?”

“为了什么?”那姑娘回过头来,朝云娘一笑,脸色雪白,笑容淡得几乎一碰就碎,那种脆弱与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全然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随在他身后,只为有一日可与他比肩,若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说那话时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那样的执迷,左右便脱不了一个情字了。”

听云娘这么说,再联想到自己提起汀风仙君时云娘的态度,冉沐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她问:“这个姑娘,莫非同汀风仙君有干系?”

云娘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后来忍不住,偷偷托了掌书文官,瞧过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恋上九重天上的仙君,为了同对方在一起,不惜斩断尘缘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看着她世世徒劳,却痴心不改,也不知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她。”

“那她后来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的际遇终于有了转机,天生仙骨,资质非凡,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定能得偿所愿,也暗暗替她高兴,可后来我拖仙界的朋友替我打听,才知道这几百年间,从未有过凡人飞升。我也想托掌书文官处再查查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已经全数消失了。刚才我瞧见汀风仙君,就是忍不住问他,可否知晓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来,忙问:“他怎么说?”

云娘摇摇头,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牵动嘴角扯了个笑,那笑极为讥讽:“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独自追随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为了他在临川里受过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说起这些时,我瞧他竟无半分动容,这位仙君的心肠,就算在天界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

冉沐听云娘这般说起汀风仙君,隐约觉得刺耳得紧,不由得替他辩解道:“姐,我同他接触过几次,他分明是个和煦温柔的神仙,我想他并非铁石心肠,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云娘摇头失笑:“你才活了多少年?你哪里知道,有时候这面上越是温和理智的人,心肠越是冷酷。他们把所有的利弊好坏都看得清楚,把所有的界限都定得分明,做任何事都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冲动心软的机会?”

冉沐一时无法辩驳,咬住下唇想了一阵,又将头往床上一扎,闷声道:“我总觉得他不是。”

她不愿像云娘那样,把汀风仙君想得那么铁石心肠。他有着那么温暖明亮的笑容,对她一个刚认识的人也和煦温柔,怎么会冷酷无情呢?

可又如云娘所言,一个人追寻了他千百年的岁月,仍未能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涟漪。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昆仑密境里一个小婢女,恐怕更是渺小得厉害,哪能得他更多青眼?

冉沐活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情绪,她只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把往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涩都压了出来,那滋味古怪得紧。

云娘瞧着她钻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由得放下酒杯,伸手揭开她头上的被褥,同她正色道:“冉沐,你若是对这位仙君动了心思,我劝你最好收一收,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她。”

冉沐将云娘眼中的关怀看得分明,她垂了眼帘,怔怔出神。临川边汀风仙君牵她起身时手心的温度,三生桥上他望见她时的笑颜,她因他而动的别样心思,全都那么新奇而难忘,令人不舍。她想了想,突地一咬牙,抬起头来望向云娘:“姐,我若是不想收心,该怎么办?”

云娘皱眉担心地看着她。

冉沐明白云娘的意思,她咧嘴一笑,颊边两个梨涡闪现,可爱得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是她!这世间的事,若没有试过,谁会知道结果!”

“……”

半晌后,云娘叹口气,往她头上拍了拍:“我虽不愿意你犯傻,可有时候,却觉得犯起傻的你更对我的脾气。”

冉沐没脸没皮地一仰头:“那当然!”

云娘朝她头上敲了一记,摇头笑了起来。

冉沐的个性,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是只管往前。

她心里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没了开始时的忐忑反复。眼见时辰不早,白帝令她搬过去伺候的时限也差不多到了,她一翻身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再带上行李,朝云娘挥挥手出了门。

“姐,我去殿下身边伺候了,有时间回来看你。”

“自己小心。”

云娘简单交代了一句,也不再管她,坐回桌边继续喝她的酒。

只是又喝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些事情,猛放下酒碗,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光顾着和这丫头谈汀风仙君,忘了追问她和殿下的事情?”

她可是和引路人他们打了赌的,这事谁先弄清楚真相,谁输一年的好酒!

这下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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