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时仍是不清楚，杨哥无奈地叩了叩车顶：“没办法了，我自己到处逛逛， 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翟闵，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翟闵牵着赵有时回宿舍，驾轻就熟地自称兄长登记上楼，赵有时努力控制表情，却还是笑得不够矜持：“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你要待多久？”

“杨哥说有事过来，我刚好可以蹭一张机票，下了飞机还有车子提供，不来白不来。”

赵有时迫不及待地说：“我想我姐，你下次把我姐也带来好不好？”

翟闵好笑地看着她：“你真把我当司机了？我下午就要回去，公司事情一大堆，把你姐带来，让她待两个小时就走？”

赵有时失落道：“我就随便说说。”

翟闵捧住她的脸，把她的头发一通乱揉：“就想你姐了？”

赵有时看看他，又低下头，自己梳了梳头发。翟闵又把她的头发揉乱，趁她反抗前说：“寝室果然干净，这一个月没少当保姆？”

地板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窗明几净，最整齐的书桌必定是赵有时的，翟闵走近一看，书桌上方的床栏上还贴着她的姓名标签，被褥淡雅整洁。

赵有时打开空调，洗了两个苹果放到小碗里，又给翟闵接来一杯水，翟闵说：“你一个人的时候不开空调？”

“天气凉，电扇都不用开，今天温度高，我怕你热，你快坐。”

她忙前忙后，细心周到，似乎把翟闵当作客人，待客之道礼数周全，翟闵没有喜色，把水喝完，又把杯子递给她，赵有时又去接来一杯。

电话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隔着千山万水的每一天似乎都很有趣，可是现在见面，两人竟有些尴尬。沉默太久，更加不知道该以什么话作为开头，翟闵只能以他自己的方式去打破僵局，站起来弯着腰，直接想去亲她，赵有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躲，椅子两脚抬起，重心不稳，赵有时的脸眨眼就消失在翟闵面前。

“嘭”一声巨响，赵有时四脚朝天，大叫一声，疼得爬不起来。

翟闵没好气道：“你还能更蠢一点吗？！”边骂边把她扶起来，手掌揉着她的后背，赵有时面红耳赤，只能把午饭贡献出来给他吃。

翟闵吃了几口，皱起眉：“你们食堂大厨今天手抖了？”夹起一块肉塞到赵有时嘴里。

赵有时嚼了嚼，说：“很香啊，没有问题。”

翟闵又塞了一块肉给她，顺便喂了她几口饭，赵有时脸红，嚼着饭菜口齿不清地说：“你自己吃，我待会儿再去打一份。”

翟闵吃完，赵有时又去洗碗。盥洗台边是阳台的落地玻璃窗，翟闵站在窗内，仰头看着窗外的晾衣杆，杆上晒着文胸和小内裤，样式简单保守，随风摇啊摇。

他口干，又去接水喝。到处走走看看，半天后杨哥打来电话，让他去南大门接他，翟闵对赵有时说：“我该去机场了。”

赵有时“哦”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可又有几分失落。

翟闵说：“你先等着，我去下就来！”

说完就走出寝室，赵有时心下奇怪，老老实实地等着他，不一会儿翟闵抱着一只硬纸箱回来，搁在地上说：“礼物，符合你的格调。”

赵有时蹲下打开，只见里面满满一堆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洗洁精，甚至还有杀虫剂，她无语，望向翟闵，翟闵笑道：“杨哥酒店的员工福利，剩下一大堆，我随便给你带了些，不喜欢？不喜欢我拿回去了。”

赵有时赶紧说：“喜欢！”她眯着双眼笑起来，形似月牙，如沐春风，讨喜极了。

翟闵终于亲她一口，低声说：“那我走了，寒假见？”

赵有时心脏怦怦跳，细声细气，让人听不清：“再见，寒假见。”

翟闵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堆日用品，数量足够多，赵有时并不独享，等寝室三人返校，她把硬纸箱从书桌底下拖出来，让她们随用随拿，邱静玲瞟了一眼说： “这些是正品吗？不花钱的东西，天上掉的馅饼，我劝你还是别用的好！”

罗罗佳和王瑜瞪了她一眼，一点都不客气，每样都取走一份，还问她：“为什么没有卫生巾？这个酒店太不人性化了，卫生巾这么实用的东西居然不用来当作福利！”

赵有时觉得有点道理，不过她怎么好意思跟翟闵提这个。

赵有时用了三四个月的免费洗发水，终于等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她归心似箭，提前十多天就打算买票，学校代售点的队伍太长，华山和论剑自告奋勇替她排队，赵有时觉得不好意思，又送给华山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沐浴露，就这样，寒假来临。

去时单薄夏装，归时暖厚冬装。赵有时想姐姐想得发疯，五个小时后火车靠站，她一点都不觉得疲惫，浑身充满力气，挤出人群，她一眼就看到姐姐，姐姐太显眼，长发披肩，系着红色的毛线围巾，拄着拐杖，没有右腿，赵有时奔过去，眨眼扑进姐姐怀里。

“哎哟，你行李不要了，怎么扔那里了？好了好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那么多人看着呢，羞不羞！”赵有为笑着拍拍她的背，又哄道，“沈道也来了，你别让人家笑话。”

赵有时这才松开她，撒娇说：“我想死你了！”视线却在搜寻沈道，果然在后方见到他，赵有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差点脱口叫姐夫，还是被姐姐扯了一下，她才笑眯眯地抿住嘴。

沈道捡起被赵有时扔掉的行李，笑着走近，说：“大老远就看见你脚下踩了风火轮，坐了这么久火车应该累了，走，我和你姐先替你洗尘。”

赵有为对赵有时说：“别傻乎乎的，叫人，叫哥哥。”

赵有时心潮澎湃，立刻喊：“哥哥！”

沈道开车来的，习惯性地替赵有为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转头见到姐妹俩正一齐往后座钻，他笑了笑，又接过赵有为的拐杖，把拐杖放进后备厢，等到上车，他又从前座递来一盒梅饼，赵有为轻微晕车，车程太长时她会吃点酸食。

沈道的一切细微体贴都表现得自然而然，赵有时一路都在给他打分，等到饭后归家，赵有时宣布：“姐，沈道连附加题的分都全拿了，他真的很好！”

赵有为哭笑不得：“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见你的眼珠子一直在转，什么沈道， 以后见到人要有礼貌。”

赵有时点头：“看来以后还有很多见面机会。”

赵有为已经懒得理她。

寒假时间短，高中同学已经迫不及待组织聚会，赵有时才休息两天，就被蒋方瑶拎去酒店示众，指责她消失半年，一次都不回来。

赵有时认错，又点了点人数，今天翟闵要工作不能出席，还是少了一人，蒋方瑶解释：“彭洁说和大学室友去旅游，寒假可能就回来过一个春节。”

大学才过了一个学期，小团体已经少了一人，赵有时失落，将饭桌上的每一张脸都细细打量过去，惊觉女生已经开始化妆，男生已经开始抽烟，他们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改变，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蒋方瑶兴奋道：“行啊赵小时，又进学生会，又进了你们学校的校报编辑部，我以为你大学也只会死读书呢！”

赵有时说：“给校报写稿会有稿费的，而且我给翟闵他们公司兼职的时候学会了一点PS，当初面试校报占了点优势。”

提到翟闵，蒋方瑶滔滔不绝：“忘记跟你说，大哥在学校里真的很有名气，一切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活动，都有他的影子。他人脉可广了，谁都认识，每个老师提到他都交口称赞，为人又讲义气，打篮球的时候最帅，尤其扣篮，每次扣篮，那帮女生的尖叫都能把我耳朵给喊聋了，我给他送水都挤不进去，还得喊一声‘大哥’，那些女生才给我让路！上个月不是有校园宣讲会嘛，大哥居然把他的公司弄了进去，听讲座的人连台阶都给占了，居然还有大半人投了简历，李解也知道！”

李解已经等候多时，就等插话，说：“对对，当时隔壁的会议厅也在办宣讲会，还把那家企业的老板给吸引过来了！”

赵有时心想，这些她都知道，后来那位老板还递了名片给翟闵，翟闵录取了三名校友，两人做程序员，一人做文员，春节结束上岗。

蒋方瑶替她洗脑一晚，张口闭口都是翟闵，翟闵简直就是玉树临风、逸群之才的代名词，导致她事后见到翟闵，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眼神像在估货，胳膊一斤多少钱，大腿值几斤猪肉。

翟闵忍无可忍，轻拍她的脑袋说：“看什么呢，想要我签名照？”

赵有时哼道：“自恋！”

李江和丁士磊外出谈广告，公司里只有他们两人，翟闵把赵有时搬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指着她面前的电脑说：“来，今天做义工，帮我翻译。”

赵有时一瞧，双眼瞪得浑圆：“你让我帮你翻译毕业论文？”

“你英语专业学了一个学期，我考考你进步多少，别用有道词典啊。”

赵有时不干：“你自己做，你的这些专业名词我不懂。”

“所以我给你机会锻炼，以后你给别人翻译，还给对方圈定范围？快点做，做好了我检查！”

翟闵恬不知耻地压榨劳动力，赵有时气得磨牙，她翻译效率低，太多专业名词不在她的掌握范围，半个小时过去才翻译了一千字，并且错漏百出，翟闵指着电脑屏幕替她纠正，纠正完，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片薯片，问：“味道怎么样？”

赵有时嚼碎咽下，点头说：“好吃。”

翟闵一边干活，一边喂她，间或把椅子滑到她后面，扯扯她的马尾辫，挠挠她的脖子，赵有时翻译专心，挥开他说：“别闹！”

翟闵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片薯片，赵有时刚刚咬住，突然发现头顶阴影盖下， “咔嚓”一声，半截薯片被人咬断，距离太近，她看不到翟闵的眼睛，只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鼻翼，她不敢动，保持咬住薯片的姿势，翟闵咬着那半截薯片， 轻轻去蹭她的嘴唇，不一会儿让半截薯片下了肚，他哑声说：“这是最后一片，你还不吃？那我吃了？”

吃什么？当然是吃赵有时嘴里的薯片。怎么吃？赵有时不敢想象，立刻使劲儿嚼，瞪大眼睛像在吃毒药，翟闵在她脸颊边低笑：“赵有时……”

连名带姓地叫她，却没有后续，赵有时只知道眼前突然一暗。

“翟闵，赵小时，赶紧下班，今天大赚，晚上吃饭！”

大门突然被打开，李江和丁士磊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赵有时眼疾手快地推开翟闵，害翟闵的腰狠狠地撞到了桌沿，疼得眉头紧拧。

李江和丁士磊冲他们喊：“动作快点儿，快快快！”

赵有时面红耳赤，不敢去看翟闵的青黑面色。

他们两人偷偷摸摸，像是见不得人，出门吃饭看电影，赵有时总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遇见熟人，每次蒋方瑶跟她聊翟闵，她总是“嗯嗯啊啊”，心虚带过。

除夕这天，沈道提着年货来到赵家，晚饭吃到一半，翟闵突然登门，吓得赵有时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连招呼人都不会。

赵有为撞了撞她的胳膊让她回神，笑说：“你怎么来了？年夜饭吃了吗？翟阿姨呢？”

“吃了，我妈在看春晚。”翟闵进门，笑看沈道，“我刚出来遛弯，看见你的车停在楼下，上来一看，还真是你啊！”

“我还想明天找你吃饭，年初一要拜年吗？”

沈道和翟闵两人似乎很熟，不一会儿就聊了起来，赵有时听姐姐的吩咐取来碗筷，翟闵也不客气，权当吃消夜，席上他们三人说话，赵有时心虚不敢插嘴，偏偏翟闵故意：“小时，这个汤盐是不是放多了？你之前煮的时候好像没放过生姜。”

“小时，你不是不爱吃鸡腿吗，那我可不客气了？”

“小时，你只吃这么点？平常不是都吃两大碗？”

“那部电影小时也看过，小时，是吧？”

赵有时想杀人，终于吃完，她把沈道和翟闵送下楼，祈祷他们快快消失，刚走进黑漆漆的楼道想要上楼，她就被人一把扯到了一边。

边上的小窗户破了半截，寒风往里吹，翟闵把赵有时护在怀里，没让她受冻，赵有时压低声音：“你使坏使够了，放开我，我姐要是知道了，会被我气死的！”

“多少人想认我做妹夫，你姐还生气？”翟闵笑说，“你做贼心虚，还想跟我装陌生人，你在我那里兼职了大半年，我们俩要真像陌生人，你姐姐不怀疑才怪！”

赵有时恍然大悟，暗道翟闵机智，屋外有人放烟火，爆炸声响亮，他们看不见五彩的画面，窗户上只有淡淡的斜影。

翟闵说：“第一个新年，赵有时，新年快乐！”

两人拥吻，小心翼翼，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