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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所以姐姐从来不打算申请贫困生奖学金,也不申请助学金,姐姐拿着打了借条的三万块钱,从大二熬到大四,把她从初中养到高中,每天都单腿骑着自行车去打工,最后作为省优秀毕业生毕业。进入时代集团两年,攒出她大一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她买新衣服新手机,似乎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她也必须要埋头书堆,否则更加天理难容。

翟闵突然记起小时候赵有时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画面,那时赵有时两三岁,抓泥巴玩,抓住一条蚯蚓想往嘴里塞,他把她的手拍掉,把泥巴糊她一脸。赵有时连话也讲不清,捡起蚯蚓递到他嘴边,说:“踏狗狗,次!”

大哥哥,吃。

他们在一起玩的次数不多,赵有时太小,而他即将念小学,后来他只记得赵有时穿得干净整齐,戴着红领巾站在主席台上,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少先队员。

赵有时根本不会记得两三岁时的事,翟闵看着她,她还在低头落泪,右手手背泛着水光,她无声哭泣,默默抹干,她从来不叫人担心,又乖又听话,她真够刺眼的。

翟闵心想,完蛋了完蛋了,这节奏不对啊! 

赵有时哭得伤感,心疼姐姐仇视舅舅,肩膀突然一紧,她被提了起来,懵懵地仰头看着翟闵,翟闵哼道:“行了,眼泪省着点用。”

翟闵把她押进出租车,又把她押进那栋商住两用楼,赵有时半推半就,一会儿去掰他的手无比抗拒,一会儿被他瞪一眼,又老实巴交地跟着他走,两人的内心似乎都在打仗,只不过彼此都不了解彼此。

“木子科技”里面没有人,这次赵有时终于看清了这里,客厅有四张办公桌, 每张办公桌上放有两台电脑显示器,桌下却只有一台主机,老板桌面朝它们,正对落地窗,屋内还有三间房,一间是厕所,另外两间的作用赵有时不得而知。

赵有时想问翟闵为什么把自己带来这里,张了张嘴又没有问出口,万一翟闵反问她为什么老实跟来,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翟闵一副主人腔调,抬了抬下巴说:“坐。”他边发短信边打开其中一台电脑,登录后台开始工作。

赵有时环顾四周,远远地坐到了另一边,心里一团乱麻,想了想鼻子又开始发酸,要哭不哭的样子让翟闵看得无奈。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憋着累不累!”

赵有时呆呆地看向他,明明他之前还让她眼泪省着点用。

翟闵叹气,松开鼠标滑了一下椅子,把腿搭到办公桌上,双臂枕在脑后, 正对赵有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边是厕所,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屁股有没有开花?”

赵有时立刻脸红,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屁股,那把菜刀在后腰别了许久,一直磕着她也擦着她,不痛是假。

“你说你蠢不蠢?怎么不是菜刀拿手里,榔头放腰上?”翟闵满嘴风凉话,见到赵有时醍醐灌顶的样子,他终于相信她是“真蠢”了。

赵有时讪讪:“没想到。”当时匆忙,又怒气冲冲,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也不知道现在那里如何了,她不敢回家。

赵有时被翟闵赶进洗手间洗脸,脸蛋通红,她又摸了摸屁股,不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对话,有人说:“你今天可是来晚了,怎么让我打包这么多,昨晚没吃饭?”

赵有时悄悄开门,迟疑着不敢走过去,那头响起不耐的命令:“你掉马桶里了?过来!”

赵有时磨磨蹭蹭走到客厅,小声打招呼:“你们好。”

客厅里站着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高个男笑看赵有时:“你好,又见面了。”

另一个男人跟他差不多高,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打趣翟闵:“介绍介绍,别光顾着吃。”

翟闵边吃饭边说:“丁士磊,你见过;李江,这里的老板。”顿了顿,“赵有时,过来吃饭。”

赵有时没想到翟闵会替她买饭,她确实饿了,小心翼翼地打开桌上的快餐盒,一份套餐,一份卤鹌鹑,她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小声道谢,坐下开始吃,吃了几口,见到那三人各自忙碌,她有些好奇。

翟闵连吃饭都在做事,一直敲着键盘写代码;李江偶尔问他一句,那些话赵有时完全不懂;丁士磊似乎在谈网站广告的价格,看了赵有时一眼,笑了笑,举着手机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没让她听到价格。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主城区中心地段,商住两用楼,奇怪的电脑,忙碌的三个男人。他们如此年轻,正在这里奋斗。

赵有时似乎不认识这样的翟闵,频频偷看他,嘴里还塞着饭。卤鹌鹑极香,丁士磊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这味道也太馋人了,晚上我也买份鹌鹑。”

赵有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吃吗?我没动过。”

丁士磊还没回答,翟闵突然滑着椅子坐到她边上,套上一次性手套,抓起卤鹌鹑徒手撕裂成两半,甩下一半扔回快餐盒,咬了一口手中的半只,骨头咬得咔吧脆,想吃就吃,废话少说。

赵有时瓮声问:“我的菜刀呢?”

“给我妈了。”

居然把武器给泼辣的翟母,这是要闹出人命的,他太坏了!赵有时目瞪口呆,伤感一扫而空。

翟闵丝毫不担心自己母亲的安危,说:“用不着担心,我妈不会让自己受伤。”

赵有时说:“我知道,我怕阿姨不小心伤到别人。”说完继续低头吃饭,瞟到那半只卤鹌鹑,也不知道该不该吃,她悄悄看了一眼丁士磊。

翟闵被赵有时的话顶得无语,一想也是,他站在儿子的立场,赵有时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的方向自然不同,他啪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力道不重,却还是惊到了赵有时,害她塞满饭瞪大眼,咀嚼也忘了。

翟闵命令:“嚼啊,要我帮你吃?”又说,“待两个小时,待会儿自己回去。”

这两个小时里,翟闵似乎最忙碌,倒是丁士磊和李江有时间跟她说话。赵有时知道丁士磊和翟闵同级,开学即将大四,李江是翟闵的师兄,刚刚考上研究生。没多久有一个女生敲门进来,自我介绍后就被李江带进了其中一间房去面试。

丁士磊向赵有时解释:“这家公司李江开了将近一年,以前有一个合伙人,毕业的时候散了,我和翟闵就从那时起开始给他帮忙,上个月公司搬到了这里,文员又辞职,流动性太大。”

赵有时不解:“又辞职?”

丁士磊笑道:“我们这里的文员工作太简单枯燥,没几个小姑娘能坚持得住。”

赵有时一知半解地点点头,翟闵突然开口:“你跟她啰唆什么?”

赵有时无所事事,饭后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动作静悄悄的,不敢打扰到他们。那个女生面试失败,李江似乎很烦躁:“看她的穿着打扮就不安分,怎么就不能找到个安安分分老实巴交的呢?”

翟闵一边打字,一边说:“老实不老实,不能光看打扮,得看钱。你缩短工时,提高工资,谁都能老老实实。”

李江若有所思,翻出一本册子开始写写画画。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赵有时磨磨蹭蹭,担心姐姐见不到她会着急,又害怕回家后被姐姐训斥,翟闵推开椅子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拉起赵有时,把她往屋外带。

翟闵今天大发善心,不光救她出来,还要送她回家。赵有时有些感动,看着翟闵的眼神也和善多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厌恶,她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今天谢谢你。”

翟闵二话不说把她塞进了出租车,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我怕你不敢回家流落街头。”

翟闵原本以为此刻的赵有时应该是忐忑不安、近家胆怯的,谁知道半途赵有时突然问他:“你们公司招暑期工吗?”见他看过来,赵有时顿了顿又说,“我很安分老实的。”

翟闵哂笑:“如果是以前,那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至于现在……”他微微靠近,看着赵有时的眼睛,“都拿菜刀砍人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安分?”

赵有时低头:“不可能真的砍下去,会有人拦的。”他不就拦住她了吗?手指刮了刮牛仔裤,赵有时慢吞吞地又说,“梁山好汉也是被逼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很容易被人忽视,可翟闵偏偏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一时忍俊不禁,瞅一眼她的细胳膊说:“好汉?”顿了顿,笑道,“嗯,好汉!”

真是一条好汉,翟闵笑得想哭!

赵有时回到家,小心翼翼地开门,从门缝望进去,家中并没有异状,等她把大门彻底打开,才见到姐姐坐在餐桌边,拐杖放在一旁,桌上都是菜,一盘鲜虾最醒目。

赵有时心头一颤,赶紧跑近:“姐……啊——”

赵有为抄起拐杖连抽她的背部和臀部,赵有时起先没有准备,条件反射地呼痛,挨了几下后渐渐适应,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老老实实地被抽了十几下,眼泪再次冒出来。

赵有为气极:“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那是我们的亲舅舅,舅妈也跟着他一起来,舅妈当初是怎么照顾我们的你忘了?舅妈刚才都吓哭了你知不知道!”她抽累了,放下拐杖道,“那三万块我答应舅舅年底先还两万,到时我有年终奖。”

赵有时憋回眼泪,抿着嘴一声不吭。

楼下翟闵抽完半根烟,想起很久以前经过这里,时常能听见小小的赵有时鬼哭狼嚎。赵家父母善良老实,从不打骂孩子,只有赵家长女扮恶人,打人手下不留情,撕碎的试卷纸也会从厨房窗户飘出来。晚上他打篮球回来,还能在阴森森的墙根处看到赵有时扮鬼,呆呆傻傻地蹲在那里,看来恐怖,他往往扔下两枚硬币,硬币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起先赵有时不懂,后来她懂了,气得面红耳赤,还会把硬币捡起来砸向他。

再后来,小赵有时越来越乖,他兜里的硬币只好扔给真正的路边乞丐。

楼上的呼痛声听不见了,翟闵踩灭烟头,轻笑一声离开。

晚上赵有时洗完澡,特意往姐姐被窝里钻,抱住她的腰就要睡觉,赵有为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外强中干,特别孬?”

“不是。”赵有时的声音闷闷的。

赵有为叹气:“你年纪小,我也不能太责怪你。小时,做人要懂得感恩,尽量不记仇,这样才能活得自在。你只记得舅舅的坏,怎么不记得他和舅妈的好?舅妈一直对我们很好,很多事情她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舅舅是她的丈夫,舅舅再坏,爸妈丧礼的事情也是他包揽下来的,办得体体面面。钱,谁不贪钱?我也眼红外婆留下来的钱,可为钱伤和气是最不值得的事情,换个角度想,当初爸妈都没跟舅舅讨回这笔钱,我们凭什么去讨?健健确实要结婚,舅舅急等用钱,才会这样的。”

赵有时又一声不吭,赵有为笑了笑:“再说,他们已经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万一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总还能找到人依靠,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有时倏地坐了起来:“姐,你瞎说什么!”

“什么瞎说。”赵有为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什么事情都这么较真,你呀,王阿姨还总是说你乖,巴不得你是她的女儿,她们都不了解,你的脾气才是最倔最冲的。”否则她也不会第一时间让王阿姨来叮嘱赵有时别下楼。

有的人平时看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威胁,临危时爆发,才最叫人胆颤。

赵有时挨了一顿打,又听姐姐说了那些不吉利的话,晚上竟然噩梦连连,连续几天都有些萎靡不振,担心姐姐真的会有什么事,她把姐姐看得很紧,傍晚下班时特意跑去时代大厦接她,可当她看到姐姐和一个男同事一道步行时,她就默默离开,默默心花怒放了。

丁士磊连续几天见到赵有时在时代大厦附近鬼鬼祟祟。这天回到公司,他问翟闵:“上次那个小女生,就是你带来的那个,这几天总是在附近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有事找你?”

翟闵扬眉:“偷偷摸摸?”

“你没见到?好像三四回了,她没找你?”

“她现在还在?”

丁士磊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见到她,现在不清楚。”

翟闵低笑:“没事,一小时后她能见到我。”

一小时后,翟闵到达九川逸阳酒店。

九川烧烤就在附近,当初蒋方瑶在那里把人揍得头破血流,今天她在杨哥旗下的逸阳酒店里办聚会,庆祝自己考上泸川大学。

翟闵进包厢时,正听到蒋方瑶说:“茶楼的薪水确实低,做二休一你也有时间,再找份兼职也不错,不过你干吗要这么辛苦?”

“我想自己赚足生活费,最好以后的学费也能自己赚。”舅舅要讨债,她不想让姐姐一个人负担,再者姐姐将来迟早会结婚,没有一点存款当嫁妆怎么行?她还要念四年书,不能成为姐姐的累赘。

蒋方瑶还想说话,见到翟闵来了,忙跳了起来,喜道:“大哥,你来得这么早啊?那帮家伙也快到了,我去门口接他们,你和小时先坐一会儿,马上上菜!”

蒋方瑶跑得快,赵有时眨眼间她就消失了,又看了看翟闵,动了动嘴,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称呼他,是像从前一样叫他的名字,还是跟着叫他大哥?

还没犹豫完,身边的沙发猛地凹陷,赵有时说了一句话,翟闵的声音与她一道响起:“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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