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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我也凶巴巴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你,了!”

他的眼神慢慢地软了一点:“嗬,我竟然觉得,最后的那个字对我是一种安慰,至少说明,你以前是喜欢我的。”

我知道他的姿态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说狠话:“你别想得太美了,我以前也没有……”我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生突然跨前一步逼近了我,两臂一张就把我抱住了。我愣了一下,跟着就想挣开他,但越挣他却抱得我越紧。

“刘、刘靖初……你松手!放开我!”

他微微弓着背,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嘘,嘘,别说话,别说了,阿瑄,别说我不想听的话。”

他说:“我最近特别地想你,特别想!你都不知道,那天在医院你肯为我说话我有多高兴。他们都不信我,只有你信我……阿瑄,我现在只求你原谅我,接纳我,其他什么我都不求了。”

“明天陪我过生日吧,好不好?从小到大,我对我的生日有多不在乎你是知道的,是遇见了你,每年的十月二十四号这天才变得有意义了。”他又说。

我闭了闭眼睛:“刘靖初,没用的,放手吧。”

“我不放!”他吼。

我说:“别在我面前耍小孩子脾气,我不想跟你吵。你要过生日,可以跟蛇皮、豆丁他们一起过,跟家里人过也行。你又不像我,你还有家,还有家里人,可以珍惜的时候,干吗不珍惜呢?”

他松开我:“家里人?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说到底,你就是还恨我,不肯原谅我!”

我没说话。

他又指着他的脸:“阿瑄你看,我妈下午打了我一巴掌,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她还把我赶出来,让我回学校住,别回家了。哼,家?我有家又怎么样,还不是形同虚设,我怎么跟他们过?”

我还记得,我跟刘靖初熟起来的第二天,他就因为跟妈妈吵了架而夜不归宿,非要我在网吧陪他玩通宵。

刘靖初的妈妈在城里某一片小区密集的地方开了间副食店,除了做生意,她把她的时间都奉献给了麻将事业。他妈妈对麻将爱不释手,经常打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有的时候还为了打麻将而提早关店连生意都不做。用刘靖初自己的话来说,他妈妈认麻将比认他的脸熟,对他的一切都很少过问。

他爸爸是做水利工程的,常年都在外地,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回家一趟。曾经时间最长的一次,他整整两年都没有见过他爸爸。

从小父母就都不怎么管他,庆祝过的生日只有一次,就那一次,他爸爸还说错了他的年龄,他当场就发脾气跑了。

他常说觉得家里太静、太冷清,没有他想要的温暖。有时他宁可流连在外面,跟他的朋友,甚至跟陌生人在一起,也不想回那个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的家。他觉得,在外和在家是没有区别的。刮风下雨的时候,家可以挡风挡雨,但街边的屋檐也同样能挡风挡雨。

刘靖初是个很寂寞的人,寂寞这个词以前也是他常常都爱挂在嘴边的。“哎呀,居然要去搜拍街边广告牌,什么破作业,还得自己一个人去,不能组合,真是寂寞得够呛。”“演唱会门票就剩最后一张了,那我还买来干吗?难不成自己一个人去听?要不要那么寂寞可怜啊!”“阿瑄阿瑄,你一个人去吃饭难道就不寂寞吗?我陪你呗,大不了我请客。”“好寂寞啊,唉,我这人一寂寞就觉得内心脆弱,一脆弱,你就是在我面前眼泪鼻涕一起流,我都觉得你美得冒泡。”

一年前的刘靖初知道我患了重感冒,趁着我哥哥不在家,跑到我家里来给我煎家传秘方的感冒药。我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大喊要纸巾,可是,他突然坐在我旁边,完全不嫌脏地给我擦脸,一边擦还一边说:“既然你美得冒泡,我又帅得冒泡,咱俩不是天生一对吗?那就在一起吧,阿瑄,反正我喜欢你。”

……

时至今日我也还记得他那次的表白。他坐在我床边,我裹在被子里缩得像一团粽子,他的话一说完我就愣了,鼓着眼睛看着他。他单边的眉毛动了动,仿佛是在说,你倒是给我一个回应啊。

我虽然平时总说自己是巾帼女汉子,可那一刻也没忍住紧张,脸微微地红了。

刘靖初看我脸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把煎好的药端过来喂我喝,说:“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那就慢慢想,不着急,我可有耐心了。但是,不能说不喜欢我,知道吗?”

那一天,我没有回答刘靖初,我还欠着他一个答案。可是,我那一欠,就欠了他整整一年。现在,他站在我面前,眼神还如一年前那么炽热并充满期待。但是,一年前的话题却已经是我的禁忌了。

后来我们不欢而散,并没有就是否庆祝生日达成一致。我上了楼,但我知道他还没有走。以前他每次送我回家,他都说,我进门以后要立刻开灯,他看见灯亮了,知道我安全到家了,才会放心离开。所以,上楼的时候我跑得飞快,恨不得一秒钟就能冲进家门,一进家门我就把客厅里的灯打开了,我想要他立刻离开我家楼下。

我跑到窗口看了看,他果然还在等我,看见灯亮了,他正转身准备离开。他低着头,微微弓着背,从路灯照着的地方慢慢地走进没有路灯的黑暗区域。我这里满室明光,他那里却暗得好像是一片无底深海。深海里没有光,冰冷,吞噬着他,他每走一步,模糊的背影就能晕染出一片悲伤。

我做了一个梦。我和刘靖初之间,有很多的往事,在梦里都清晰得如现实。那是我一直都不愿去揭开来看的伤疤,可是,我也知道,无论我有多么想逃避,想抚平那道伤疤,它都始终存在着,而且是很清晰地存在着,在我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愈合。或许,于他而言,也是吧。

一年前,就在刘靖初向我表白之后没几天,他跟家里人因为社会实践期的去向问题又闹矛盾了。

因为大三的时候我们学院会给学生两到三个月的假期,让大家自己去找工作,积累社会经验外加修学分。刘靖初说他想随便在市内找一份临时工作就行了,只要能拿到实践证明,回学院交差,他不在乎那份工作跟他的专业是否对口。但刘妈妈却要求他必须做跟专业相关的工作,否则大学几年就算白上了。可是她又担心刘靖初的成绩太差,又受过两次警告处分,还记了一次大过,操行分被扣得几乎是全学院最低的了,有这些污点,他怕是很难找到一个肯接纳他的实践单位,所以她就托了亲戚又托朋友,终于在朋友的朋友那里给刘靖初找到了一个实践机会。

对方表示,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刘靖初真的可以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工作就行。

刘靖初说到那份工作就火冒三丈,捡起一块巴掌那么大的石头就朝围墙外面扔。“啪啦”一声,石头好像砸到了瓦片之类的东西,发出了清脆的碎响。我们那时是在学校侧面的小山坡上,一片树林里,围墙的另一边是一座废弃的丝绸厂,有很多空置的破烂厂房。刘靖初说他心烦,想散心,我们在学校里走了几圈,后来就走到山坡上的树林里来了。

我说:“那就去呗,都不用你自己去面试人家就收你了,还不好吗?”

刘靖初说:“好个屁!你知道那工作在哪里吗?哈尔滨!跟我开玩笑吧?大老远的我就为了拿一点学分,从西南跑到东北,我吃撑了啊?我才不想去呢。”

我笑他:“那边的红肠和巧克力很好吃,记得给我多带点回来。”

他白了我一眼说:“阿瑄,我不想去,你都在这里,我去那么远干吗?”

我也学他捡石头朝围墙外面扔:“喂,这可是关乎你个人前途的事情,别说得好像决定权在我这儿似的。”

他问我:“要是我真去了,你舍得我吗?”

我说:“我会想你的。”

他不满地说:“喂,要是将来连正式工作都在那边了,你舍得我吗?”

我点头:“我会想你的。”

刘靖初用狠劲又扔了一块石头过围墙:“苗以瑄,白喜欢你了,没良心。”

我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很好笑,说:“你才知道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别再喜欢我了。”

他正准备扔石头的那个动作突然停住了,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本来只是顺口接的一句话,自己也没多想,但看他那个表情,我反倒有点尴尬了。我问:“呃,怎么了?”他说:“来不及了。”

“嗯?”

他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不喜欢你了。”

我面前的这个男生有着挺拔的身姿,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神,穿透树叶缝隙投下来的光束就像舞台特效一样笼罩着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淡化,唯有他的影像却在不断加深,越来越突出,突出到我渐渐地看不见周围的一切,眼睛里只有他了。我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弯腰捡了一块石头,约莫有两只手掌合捧那么大,我说:“你猜我能扔多远?”他说:“别回避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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