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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5{再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沈思思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唐堇色身后,她看见她将所有的书本从课桌上搬下来,排进巨大的拉杆箱子里。沈思思的嘴唇动了动,想对唐堇色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张开口。拉杆箱底部透明的塑料轮子滑过大理石的教学楼长廊时,发出剧烈的轰鸣。走廊的尽头站着那个名叫林华年的男生,他的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表情木然,像一块腊月的冰。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唐堇色的手,问她说:“唐堇色,你真的决定转学了吗?”

唐堇色笑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对所有人的谅解。她说:“林华年,还有沈思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因为那么多年来,只有你们真正把我当成朋友,虽然发生了那么多想象不到的事情,但是我们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她顿一顿,已经有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嗯,不会改变!”

沈思思焦急地来回跺着脚,不住地自责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这整个秘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就依然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

那天下午,他们三个人在通往镇子的那条柏油马路上一直跑一直跑。他们说好,就算是心里很苦也一定要笑。响亮的笑声淹没进四面八方绿油油的田野里,淹没在漫天的云彩顶端,淹没在这个青春之初他们共同相守的最后一个夏天。

林华年的白色运动外套在手中不停地挥舞,拉杆箱的轮子在他的脚跟后面飞速旋转。他肩头的棕色肌肤在夕阳下微微闪着光亮,汗水在他抖擞的短发上腾起一层水雾。前方的两个女孩,手拉着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这一切的一切,虽然是要分离,看起来却明明那么像是要回归。

蓝色的卡车盛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旧家具,早早地停在了镇子口。林华年远远地看见唐妈妈手挽一只老上海牌的酱色旅行包站在一旁,他的心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唐堇色的嘴角一直洋溢着倔强的微笑,突然站定脚步,回过头来。林华年低着头紧赶几步,把拉杆箱的把手递进她的手中,说:“唐堇色,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在新的地方,你若遭到嘲笑,有谁能帮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就已被唐妈妈焦急的呼唤打断,看来她已决意离开,不想为这里的人和事做多一秒的停留。

唐堇色的眼中忽然升腾起莫大的绝望神色,她把拉杆箱放在地上,紧紧地把身边的沈思思搂进怀里,轮到林华年的时候却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过。她说:“唉,我本想为你们俩唱首歌的,可是我的嗓子不好。那么我就为你们朗诵一首诗吧。”然后她就念起了李商隐的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韵律优美的诗歌,卡在她的喉咙里,变成了一段生涩难懂的年华。望着她额头上因为太过努力而暴出的青筋,林华年很想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他是如此地想要返回到那个七八岁的光景,并不是因为那个年代里有高高坐在杏树枝叶中的扎两条朝天辫子的女孩儿,也不是躲在他身后的那双散发着信任的眼睛,仅仅是因为,仅仅是因为,那时他还是个任性顽劣的孩子,对于自己不想丢掉的玩具可以拼命地握在手中,对于不想失去的人可以撒娇地搂住她的大腿罢了。

唐堇色说:“多好,这首诗里有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呢,以后我每每念起它,都会想起你们来呢!”

唐堇色缓缓地蹲下去,从拉杆箱里掏出两份礼物,分别递在两个人的手中。

坐在车斗里与妈妈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唐堇色,伴随着发动机轰隆隆的响声,颠簸远去,渐渐地消失在那条他们曾无数次一起走过的、常年失修的柏油马路上。那一刻,泪眼蒙眬的林华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没了!

沈思思用力地抹一把眼泪,长叹一口气说:“就这么走了。”声音那么小,尾音几乎听不见。她缓缓地打开手中的牛皮纸袋,里面有一只手工制作的玩具娃娃,作为眼睛的黑色扣子曾经钉在唐堇色的衣服上。在娃娃的下方,整整齐齐地码着厚厚的一沓钱,便签纸上熟悉的字迹写道:“思思妹妹,这个我自己缝的娃娃,送给你留个纪念。里面的钱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独独拿走了一块,除了这一块,便是天长地久。原本就该消失的那一块,是他应尽的责任……”长时间隐忍的沈思思那一刻突然放声大哭,像一个丢失亲人,迷失了回家的路的无助小孩。

而唐堇色送给林华年的礼物,是一盒仅仅只吃掉一颗的琉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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