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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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都在摩顿森回房的路上拦住他,指着衣服撕裂处,提议去找位裁缝。
他们离开科亚班所在的绿洲,走进拉瓦尔品第城里。街上十几辆马拉的出租车随时准备出发,马儿们在尘土飞扬的闷热天气下流汗跺蹄,一位染了胡子的老者正在使劲讨价还价。
摩顿森抬起头,第一次发现在克什米尔路和阿达姆吉路拥挤的十字路口旁,立着一块色彩鲜艳的广告牌。“请光顾阿扎达医生。”广告板用英文写道。广告词旁边画着一具粗糙但有力的骷髅,小头骨上没有生命的眼睛还发着光,配着阿扎达医生的签名做保证:“绝无副作用!”
裁缝师没做广告。他的小店挤在海德路旁水泥蜂巢般的店家之间,建筑物看起来像破旧多年,还在绝望地等着后续完工。虽然蹲在两米宽的简陋店面里,面前堆放着一台电扇、几卷布料,还有一个制衣用的塑料模特,裁缝曼佐尔却透出一股威严,严肃的黑色镜框和修剪整齐的白胡子,让他在量摩顿森的胸宽时,浑身都散发着学者气质。他惊讶地看着测量结果,又量了一次,然后把数字记在本子上。
“先生,曼佐尔想要道歉。”阿布都解释,“您的衣服需要六米布料,我们这里的人只用四米,所以他必须多收您五十卢比。我想他说的是实话。”
摩顿森表示理解,并且要求做两套夏瓦儿卡米兹。阿布都站上裁缝师的工作平台,抽出一卷类似知更鸟蛋的漂亮蓝色布料,以及另一卷淡草绿的。摩顿森想象着巴尔蒂的尘土,坚持两套衣服都用一样的土棕色。“这样沾了泥巴也看不出来。”他告诉失望的阿布都。
“先生,葛瑞格先生,”阿布都请求着,“您当个干净绅士比较好,这样很多人才会尊敬您。”
摩顿森再次想起科尔飞的景象:村民们在石头和泥土盖成的地下室里捱过寒冬,跟他们饲养的牲畜挤在一起,围在烧着牦牛粪便的炉火旁,身上穿着仅有的一套破旧衣服。
“土色就很好了。”他说。
曼佐尔收下摩顿森的订金时,宣礼员的广播声穿透了水泥蜂巢里的店铺。裁缝师立刻把钱放在一边,展开褪色的粉红色跪毯,利落地铺好。
“你可以教我祈祷吗?”摩顿森脱口而出。
“你是穆斯林吗?”
“我尊敬伊斯兰教。”摩顿森回答,阿布都在一旁露出赞同的表情。
“到这儿来。”曼佐尔高兴地说,招手要摩顿森来到他站的凌乱台子上——旁边是一个插满针的无头塑料模特。
摩顿森努力挤进裁缝师旁狭窄的空间,结果一不小心碰到模特,假人像对他不满一样整个儿倒在他身上。
摩顿森认真地模仿着裁缝师的动作,不过身子只弯到一半就弯不下去了。他察觉到自己破掉的上衣裂缝正不雅地继续开裂,电风扇把他裸露的脊背吹得凉飕飕的。
“还可以吗?”他问。
裁缝师锐利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他。“下次来拿你的夏瓦儿卡米兹时再试一遍,”他说着,一边把跪毯紧紧卷好,“或许会有些进步。”
摩顿森的玻璃房吸收了一整天太阳的热能,晚上简直热得让人受不了,至于白天,楼下的肉铺更是不断传来剁羊骨关节的菜刀声。而当他试着入睡时,床底的水管总会发出神秘的汩汩声。高挂在天花板上的是一根明晃晃的日光灯管,这灯残忍地彻夜亮着。摩顿森在房间里里外外都找过,却找不到日光灯的开关。天快亮的时候,摩顿森躲在浸透了汗水、根本挡不住光的床单底下,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他站上吊床,摇晃着保持平衡,然后小心地摸到接头处,把灯管旋松。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幸福地睡着了,直到阿布都用力的敲门声响起。
日出时拉加市场呈现出的“有秩序的混乱”,总是令摩顿森兴奋不已。阿布都虽然只有左眼能用,却能拉着摩顿森的手利落地穿过一个个移动的迷宫,包括歪头扛着电线捆的挑夫,以及趁麻布盖着的冰块融化前赶着送货的骡车。
大广场周围的店家贩卖拆建房屋用的各种工具。有八家连在一起的店面,贩卖大同小异的大锤;另外有一打店面似乎只卖钉子,各种尺寸的钉子在棺材大小的展示槽里闪闪发光。在漫长的募款之后,看着建造学校的各种真实零件在身旁陈列,摩顿森兴奋不已。说不定里边的某根钉子就是科尔飞学校完工时的最后一根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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