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时刻想着为老百姓办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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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王用汲把海瑞领到他的书房里,王用汲的书房里有一本《盐铁论》,王用汲说,这是他二十岁时的手抄本。还有一本《论语》,是他十多岁时的手抄本。
海瑞爱不释手,说:“王兄临怀素日久矣。”
王用汲说:“先临怀素,后临荆公,故现在的字四不像。”说完,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汲水而安”四字条幅。
海瑞仔细端详了一番,说:“王兄的字均向下俯视,是有精神之字也。”
王用汲说:“料定你必如此夸我,呵呵,我也知刚峰兄的字,字字向下。”
海瑞说:“向下者,必有人气也。所以我们二人的字均是有热气之字,所以也有些世俗。而如果一味向上,必可成为大家,那么,也必定不食人间烟火。”
王用汲说:“刚峰兄是说挂在大正有德酒楼里当今圣上的一幅字吧?”
海瑞点点头,说:“不只有那一幅字,旁边还有严嵩、徐阶、高拱、李春芳等人的字,无一不向上。他们的字中,哪怕部首是向下垂直的,他们也会像云彩一样地用虚笔使其飘逸起来。一者见得风度,二者见得心性。这些人心性都随着当今圣上一人而动,故无根也。”
王用汲说:“刚峰兄一说,倒真是提醒了我。严嵩父子的字的确是向上攀附之体,可是徐阁老也是一个字向下之人。兄台可知,你这次能来淳安和我比邻,正是徐阁老向圣上推荐的。”
海瑞一听吃了一惊,略一思索,连忙点头,说:“噢。我终于明白了,我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原来是徐阁老引荐。”
“原来是徐阁老,徐阁老……”海瑞徘徊了几步远以后,突然回过头来,说:“有救了,朝上的书法中,有一个人开始转变写字的方向了。”
王用汲被海瑞的比喻逗乐了,说:“刚峰兄真是有孩子一样天真的性情。”
海瑞说:“王兄,刚才我说向上和向下,其实是有所指对的。朝廷这些年来,只管京城的建设,而不计民生之艰。从福建来杭州的土路和水路上,均有不少北方逃荒来的饥民。有的是逃兵却役,有的是逃饥荒,有的甚至是逃‘女儿税’。一些京城附近的人家,一旦女儿长到八岁,若颇有姿色,便极早许配人家,或者是逃出当地。当今圣上喜欢乐器,为了烧成皇上需要的乐瓮,听说仅这一项,就耗费白银近五十万两。你知道我是在哪里看到这个数字的吗?就是那天见徐阁老,他的手上有一份景德镇给户部的预算表,整整五十万两白银,竟然只烧了十几个陶瓮,实是可气。然而,当朝那么多大臣,无一人有异议,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当朝的诸多大臣在向上看,他们心里只有圣上,只有自己的饭碗,他们没有装着老百姓,他们好不容易从底层泥土里挣扎着进入了仕途,拼命地向上爬,然后到了一定高度,就再也想不起来往当初自己趴着的位置看了,想来真是可怕。”
王用汲说:“刚峰兄所说只是冰山的一角,我入仕前也有所不知,其实,我大明朝的黄册制度也已经多半荒废了。大明朝的户籍黄册始建于洪武十四年,当时制定这个户籍登记制度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元末流民遍地,户籍全毁。我大明初定,洪武帝就命全国各府县编制了黄册,具体做法是以方圆一百一十户为里,每里之中推选丁粮多的地主十人为里长,其余的一百户分编为十甲。十甲又被编了次序,轮流服役。按规定,甲中的男子满十六岁即为成年甲丁,然后轮流服役,至六十岁可免。因为十年才轮一次,所以,此项制度得到了全国百姓的一致称赞。而这些户籍登记着各户的姓名、籍贯、丁口、年龄、田宅业产等。如果一个成年男子死了老婆,则可以另立黄册,可免服役。这些黄册是我大明朝初期征派赋役的依据,当时社稷初定,各法令执行严谨又合理。但是,到了弘治年间,因为里长与官府中负责抄录誊写黄册的书手和负责计算业产、税粮的算手们勾结在一起,进行贪污舞弊。他们在编制黄册时,巧立名目,向百姓勒派种种编册费用。我初到苏州吴江县任职时,才了解到这些,造册一开始就收所谓的纸札费;造册完成后,又收衙门使用费,有时如果想多征,则追加预征驳费;解送黄册之前,要向百姓征收解差盘缠费用等等,无法具列。我曾经查办过一个舞弊案,这是最让我痛心的事情,某里长和书手、算手受豪强地主的贿赂,把地主的田地假托在他的名下,从而逃避税赋,这叫做‘诡异’;而后呢,里长和算手、书手一起将这些地主应该承担的赋税劳役一律平摊在贫民小户身上,私下里他们称之为‘飞洒’。据我统计,到了嘉靖初年,现行的黄册制度已经基本瘫痪了。我致力于治理此疾已久,前年去春均在吴江县实施了重新丈量土地政策,然后重新编册。原来已经名不副实的黄册照旧向省布政司衙门和户部呈报,而实际执行均依靠我所制定的白册,这样做百姓们心情会稍好一些,但依旧不能避免里长和书手、算手作弊。制度病了,不是一朝一夕可治矣。”
海瑞被王用汲的一番话击中了,听完,他长叹息一声,用手拍了拍椅背,又长叹一声。
午饭后,被派出去追踪的人中,回来了第一批人。见王用汲和海瑞都在,他们连忙禀报说:“报告王大人,已经初步查明,停在新安江码头的艄公是别人安排好了的。艄公现在已经被带了回来。”
王用汲连忙让带进来。
艄公也不隐瞒,只说是一个陌生的人,说一口口音不清的浙江宁波方言,给了他一些钱,要他在这里等一个衣着朴素的人,把他拉到对着码头旁边的衙门口附近的小码头边上,并说明这个人急着找一头牛。
海瑞问:“他们一共有几个人找到你?”
艄公说:“一共两个人,另一个人看起来长得有些凶,不说话。”
海瑞又问:“他们如何交待你时间的?你等的人要是不来,或者是其他人要坐你的船呢?”
艄公说:“他们给了我十天的船钱,要我不出工,就在旁边的芦苇荡边等,对了,这里还有一张图画,是他们交给我的。”
海瑞接过来,那画画得十分相似。摆明了是了解了王直的一切以后,嫁祸于他的。
海瑞沉吟了一会儿,问王用汲:“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先偷牛,再设计让官府抓人,我怀疑是因为名字。是不是在杭州府附近活动的倭寇中有一个叫王直的倭寇呢?”
王用汲一下惊醒似的说:“刚峰兄提醒得是,我去查一下前期的通报。”
县丞已经找出了通报来,果然,在通报中有个叫王直的名字。此人系著名倭寇头目徐海的内应,主要活动在建德、淳安等内陆区域,为海盗头目徐海做内应。
海瑞说:“王兄一定要好好地注意倭寇最近的动向,我马上动身赶往淳安,我要查清楚在淳安的倭寇团伙,这样,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可以把王直给抓了。”
海瑞等不及晚饭,便和海安乘船离开了建德,送他们渡江的正好是前天被抓去问话的老稍公,他说:“王大人来到建德,是他们建德人的福分,为我们办了不少好事情!”
海瑞听着那老翁赞美王用汲的话,心里面涌出一股暖意,暗暗地想:自己也要像王用汲一样,多做对百姓有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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