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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知道五子死了,我的心也给掏空了。说实话,我跟过不少男人,但从来没有遇到过他那样对人好的。别的男人都是玩玩,玩腻了就甩,但五子是真心对我好,他是个好人。从来没有男人会在夜里背着我去医院看病,没有男人愿意跑两条街买夜宵回来给我吃。可是,我对不起他,最后怀的还不是他的孩子……”丽丽说着,眼圈红了。她深吸了一口烟,缓缓的吐出来。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明天就去戒毒所戒毒。”她捋起袖子,看着自己的胳膊,“要是戒不掉,我就把这手给剁了。”

服务生端来一杯拿铁,又小心翼翼的说:“小姐,不好意思,这里不让抽烟。”

“知道了。”丽丽把香烟放进咖啡里摁灭,“咝啦”一声。

一个半月以后,丽丽在戒毒所里自杀了。她没有剁掉自己的手,而是在一次毒瘾犯了的时候拿美工刀割开了自己的喉管。

我希望以后晏五能对她好一些。

为了向祖国献礼,市区开展了专项治理严打风暴,声势非常浩大。在这场风暴中,死人强栽了进去。大顺逃匿了几天之后,忽然找到了我,让我代替他去看守所探望一下死人强。

我知道里面的生活过的清苦,去的时候给他带了两条烟,一箱方便面,还有几盒肉罐头。在探监室里,死人强穿着灰蓝色的囚衣,脑袋推成个麻蛋,苦笑着对我说:“兄弟,这回我玩大发了。”

“强哥,能判多少年?”

“我昨天看了起诉书,罪名有偷盗,教唆,组织犯罪团伙乱七八糟的,不下七八个。弄不好,直接就是吃枪子。”

我安慰他:“没那么严重吧,强哥你想的太多了。”

“你看看这个。”死人强抬抬胳膊,让我看他手上的手铐。隔着桌子又伸了伸腿,下面“哗啦”一声,是带了脚镣。死人强说:“一般人都没这待遇,照政府的话说,是对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才特殊照顾。兄弟,我看这回是真玩不过去了。死人强,死人强,这回真得成死人了。”

我说:“强哥,判决还没下来,你别灰心。”

死人强笑了笑:“我没灰心,生死就这一条命。兄弟,你考上大学那一年多大?十八是吧,我也是十八,十八岁从曹州出来闯荡,想着靠身上带的本事混口饭吃总不成问题,弄不好还能出人头地。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嗨,想想刚出来混那时候,就跟昨天似的。其实哥哥我这辈子也风光过,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就算真挨了枪子,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东哥也进来了,你知道吗?跟我关在一个号间。这家伙真狠,一进来就把找茬的头铺砸了个半死。虽然挨了一顿电棍,但在号间里当了老大,现在跟我关系很好。”死人强咧着嘴笑道。

“他怎么能进来?他势力那么大,跟上面的人还都认识。”我疑惑道。

“具体不清楚,好像也是因为有人整他。出来混的,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栽了。”死人强撇撇嘴,忽然又小声的对我说,“还有,他跟我说,你认识的那个朋友,叫黄小杰的,已经死了。”

“死了,黄教官?”我身子一颤。

“死了。他说是打黑拳的时候被人给打死的。唉,出来混的,最后总是这个命,到了下面咱也不孤单……”

那天晚上,我跟大顺一起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我们两个都喝醉了。在我回去的路上,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子,边走边喝。然后我就倒了,不知道是哪里,我就了无牵挂的倒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眼皮沉的好像灌了铅水。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天色早已大亮,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面前却坐着一个熟悉的女人背影。

四.

“喂。”我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嗓子里像揉进去了一把沙子。

“你醒了。”女人转过头看我。是25号。

“这是哪?”我撑起沉重的肉身打量周围,这里不是她在娱乐城的房间。

“路边一家旅馆。”25号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一口气把水喝完,问她:“我怎么会在这。”

“昨天夜里我正巧碰见你。你在路边躺着,脚边还有空酒瓶子,几个街上流浪的混混正在搜你的身。我看着有些面熟,等那几个混混走了以后,我才敢凑过去。当时太晚了,路上没有车,我又背不动你,就在路边找了个旅馆,好不容易把你弄到这来。”

我的脑袋还有些模糊:“那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路上碰到我?”

她转头看着窗外:“我刚出完台,从那回去。”

我从床上起来,脑袋还晕晕的。她问我:“你一会儿去哪?”

我说:“回学校。”

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零钱递给我:“你身上的东西都被那些混混搜光了。拿着零钱坐车。”

我接过钱说:“回头我再还你。”

“不用了。”25号挎着包走了。我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清了清神,然后出了门。坐在旅馆门口抽烟的老板呲着一口黄牙对我笑了笑,投来猥琐而又羡艳的眼神。

第二天晚上我就去了娱乐城,把昨天的钱还给她。25号站在门口淡淡的笑着:“就这点钱,还值当的你跑一趟?”

我说:“主要是过来谢谢你的。昨天脑袋有点迷糊,啥都没说就走了。”

“呵呵,你还真客气。一句话的事嘛,说不说又怎么样。”

“那可不一样,该谢的就得谢。这样,今晚上请你看场电影吧。”

“真的假的。”她笑了起来。

“当然真的了。你去吗?”

25号迟疑了一下,说:“今天周末,客人多,我走不开。”

“哦,那算了。”我点点头,朝她摆了摆手,“那我先回了,以后有时间再说。”

我刚走出两步,她忽然在后面喊我:“你等一下!”我回过头,看到她飞速跑进了大堂里,跟前台说着什么,然后又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挎着包出来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散乱的头发在后面绾了起来。她跑到我面前说:“我给领班请假了。走吧,去看电影。”

“不耽误你挣钱吧?”

“挣钱的机会有的是,但看电影可不行,谁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请我看。”她拉着我就走,“这个便宜我可不能不占。”

一辆停在娱乐城门口的黑色轿车摇下了玻璃,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探出头来嬉皮笑脸的喊道:“嘿,去哪啊小乖乖?我等会儿还想点你的钟呢。”

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25号挽住我的胳膊就往前走,小声的说:“别搭理他。”

“那是谁啊?”

“没谁,就一个客人。”

我们买了爆米花和饮料进入放映厅。三部电影连放,一过12点就自动转入午夜场。第一部电影放的是《决战紫禁之巅》,屏幕里的人一出场就飞来飞去的,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还以为是背了隐形的喷气式单兵飞行器。刘德华戴着一双白手套,脸上表情严肃的像大龄妇产科医生。让人比较遗憾的是,我最喜欢的歌星井冈山刚一亮相就被秒杀了。

飞了个把小时,片尾曲响起,零零星星的人们起身离场。我说:“演完了。”

“再看一场吧。”25号说。

第二部放的是李玟主演的《自娱自乐》,关于一群农民想自己拍电影的故事。具体的情节已经忘了,记得当时看了没十分钟,我就恨不得能掐着导演的脖子说,你敢不敢让李玟的普通话说的再恶心点?电影还没演完,我就昏昏欲睡。身为一个普通的底层草民,欣赏蹩脚国语混合风花雪月的文艺范儿实在是有心无力。

就在我快要栽头打盹的时候,25号慢慢依偎了过来,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原地坐好,挺直腰杆。慢慢伸出手,试探了几下,就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屏幕上的色彩不停的流动,我心里安静的没有一丝涟漪,意识就像缓慢行动的发条,丝毫不跟着电影的节奏。

我们两个就静静的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不停的看着关于别人的故事。从背后投射过来的光线与灰尘融为一体,在空中轻轻跳动。屏幕上演绎着各种各样的悲剧或喜剧,色彩慢慢闪烁,逐渐流于无声。我整个晚上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漂浮在哪一个时代的风尘之中。光影造就出来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我怀里的这个女子是真实的。

我想让这电影一直放下去。

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候,25号从我怀里抬起了脑袋,梳了梳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的,我睡着了。”

“没事。我也迷糊了一会儿。”我说着,活动了一下被枕的酸麻的手臂。

她看了看表说:“我得回去了。”

“白天还要工作?”

“不工作怎么办啊。呵呵,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我送你回去。”我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她却轻轻的缩了回去,挣脱了。

电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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