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褶皱，也有机理，我在武威市附近看到这种充满质感的山，好像制作成的未来派或立体派的雕塑品。

如果有绿色的沙丘，我现在看到的就是，这些沙丘一样柔和圆润的山包覆盖着一层黄绿色的短草，波浪一样连绵地起伏着。它不像我在祁连山见过的牧场上的草丘，因为它有着深深的山谷，山谷和山坡之间的弧度本来应当是陡峭的，可是，在这些山包上却像蒙上了厚棉花一样柔和，于是，整座山看起来又笨拙又硕大。而山丘的颜色也不是完全一色的浅绿，而是顶端浅绿，下部发红，谷底又变为较深的绿色，好像山丘上植被的分布是顶端很厚，越往 下越薄，山谷中又很厚密，在植被较薄的地方就会露出沙土的颜色。这些山好像不是石头山，而是红色砂岩堆积成的，砂岩经风化后变成了红色的土，这红色的土壤就在草根下露出了。

我试探地摸了一下红色的山丘，它很柔软，看起来像岩石，摸起来却是粉末，一碰就碎了。

而另一些山丘又显现出了我在当金山看到的景象，黄色的底面上聚集着一丛又一丛绿点般的簇生的干旱的草，这些草的分布是山顶稀疏而山脚密集，好像有人把绿粉末从山顶洒下来，落在山丘上而形成了这样的奇观。这样的山丘也不是岩石的质地，而是土壤的质地，而且，它们都有水蚀的痕迹。正如我在敦煌看了很多风蚀地貌那样，我在武威看到了很多水蚀的地貌。下雨时，水流会从山顶流下山底，长年累月的冲刷在山体上形成了一道道沟壕，整座山丘就像一把撑开的西湖绸伞。

我在一两座山丘上看到了水蚀断面，它是雨水冲刷造成的横切面，全是泥土，没有长植物，雨水在这些断面上造成了许多隆隆的凸起和深深的沟壕，这些沟壕和凸起并排分布，好像百年老树的庞大的根系。肥硕的块根青筋一样条条暴起。

你能猜到我在山中有什么奇遇吗？我听到啪——啪——啪的声音，它不是从水里发出的，也不是从空中发出的，也不是从地下发出的，而是——在山体的表面上发出的。我一下子就想起我在青海湖大草原上听过的鸟鸣，可是这不是鸟的歌唱，也不是它们拍翅膀的声音。我以为这是蝉在拍翅膀，蝉薄薄的翅翼会发出这种啪——啪——的声音，可是，山中没有知了的鸣声，在这阳光强烈的中午，知了的鸣声本应当是响亮的，那么这也不是蝉的声音。

我只好以为这是草叶在风中击响发出的声音。山坡上长了很多有着兰草一样的长叶的山草，这些山草又抽出玻璃丝一样细长的梗，梗上开着一簇簇芦花样的黄花和白花。当山风穿过这些一人多高的野草时，它们的叶和梗就会碰撞发出啪——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