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开在翠绿色的草场上，听说祁连山背后的祁连县如今油菜花盛开，正是观看景物的好季节。

可是，我如今所见到的油菜花不是祁连县的景物，因为我还在甘肃境内，而祁连县在青海。但我此时看到的景物已经不像甘肃省的景物，而像青海省的景物了。甘肃省很干旱，大部分是荒漠，小部分是绿洲，见不到河流，只见到干涸的河床，青海却有茂密的森林和辽阔的草原，还有许多虽然很浅，但水量丰富的山间河流和草原河流。出现在我眼前的这大片大片的草场和金黄的油菜花已经很像青海的景物了，大概我已来到甘肃和青海的交接处，再往前翻越祁连山就是青海了。

我怎样形容祁连山？我要说它是草原式的山丘，我在内蒙古看见的草原不是平板样的草场，而是绿绒般的草地有舒缓的高低的起伏，间或有一两条人脚踩出的土黄色细路，如果，这些草地上的高低起伏在突出一些就成为我现在看见的祁连山了。它的每一个山头都柔和如沙丘，并且生有一层厚厚的草垫，在这草绿色的山丘上找不到裸露出的岩石和沙土，只有一两条土色的细路。我在这些山丘间看不到山的巍峨，只看到山的柔情，这些山都具有水的美。而这些山也并不缺乏水，山的脚下都有砾石为河床的河流，河流水很急，离得很远就能听到哗哗的声音。水流的岸边往往长有低矮的丛生灌木，而山谷之间生有尖塔似的松柏。我仔细向覆盖山丘的草甸观望，发现草甸上开着几种不同颜色的花，一种米黄色的花、一种乳白色的花、一种浅紫色的花，这些花都浮动在绿草上，好像碧天里撒落的星星，这些花花梗都很短，贴近大地，还有一种红色的花长在稍微高一些的草上，它的花瓣就像一丝丝绒线。

我所乘坐的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又转了几个弯，我看到了冷厉的山石、陡峭的崖壁，而不再是柔和的山丘。时时有一尊突兀的怪石从崖壁上弹探出，石缝间长着坚硬而有荆棘的深绿色草木。这些怪石犹如神兽伸出的利爪一样盘旋在崖壁间窄窄的天空上。

很快，我又进入祁连山的森林地带，松树出现在了我的窗口，它们是我以前远远地在山头看过的树木，现在，我能看清它们的树干和树枝。这些塔松脚下是绿草地，长长的黑影落在绿草地上，偶尔有一两株倒下的松树打破松林的静谧。我感到我不是在中国，而是在俄罗斯，那个寒冷的国度才有这种生长在高寒地带的松林，而这种松林是童话故事发生的地方，白雪覆盖的针叶林中出现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马车，我今天看到的松林也好像是一个高山的童话，要讲出前面的草丘没有讲出的故事。

翻过祁连山后，我又看到大片的草地，在两座山之间的空地上，草地上放牧着黑色的牦牛、白色的山羊和黄色的骏马，还有白色花儿般的蒙古包——我已进入青海省的牧区了。

几头黑色的牦牛在公路边的草地上吃草。我以前从未见过牦牛，只喝过牦牛酸奶、吃过烤牦牛肉串，这些食物原始的山野风味至今留在我的记忆中。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头牦牛，它头上两只长角弯弯的，身躯上的长毛拖到蹄子前，像绒毯一样围着地面，它很瘦，不肥壮，能看见嶙峋的骨骼。离这些吃草的牦牛不远，还有另一只牦牛，它的毛色是雪中送炭样的黑白相间。山脚下的河流中也有几只牦牛正在喝水，它们不像中原地区的黄牛那样在岸边饮水，而是跳进河里喝水，把自己的膝盖以下都浸润在河水中。忽然，一只牦牛从公路对面跑过来，差点和我所坐的汽车撞了个正着，司机赶快刹车，让牦牛跑过去。我很开心，觉得很可爱，听人说，从前人们在山里开车，常有梅花鹿跳到公路上，我虽然没有这种奇遇，能有牦牛跑到我行驶的路上也一样好。

草原上的羊群像一团团白色的云朵，有藏族牧羊人带领漫步在河边。一匹黄褐色毛皮的马正屹立在草原上，长长的鬃毛在太阳照射下发出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