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见到了藏传佛教的寺庙，而且是在藏区，我以前见过藏传佛教寺庙是北京北海的白塔寺和雍和宫，然而，那是在汉族聚居区见到的藏传佛教寺庙，我这一次见到的马蹄寺是在藏族的聚居区。张掖附近的肃州是裕固族的自治县，我本来以为会在这里见到狂欢的舞蹈和艳丽的服装，可是，我却看到许多藏族风格的民居，原来肃州聚居着许多藏族人，而我所要参观的马蹄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寺庙。

马蹄寺在祁连山脚下，它之所以得到马蹄寺的名字是由于寺中有一个印在石头上的马蹄印，据说，这是格萨尔王所乘的天马留下的蹄印。

云雾中的祁连山好似神仙的楼阁矗立在一带低矮的沙丘般坡度柔和的山脉后。我见到祁连山时想说的第一句话是——山上的草木太丰富了！嘉峪关附近的黑石山是不毛之地，贺兰山的植被也仅是刚刚塞满石缝，而我现在所见到的坡度柔和的山丘都被一层厚厚的草甸子覆盖，草甸子厚实松软，而且覆盖了我能看清的所有山丘，除了一两条人们用鞋底造成的黄色的泥路外，山丘的每一块土壤都长满了这种厚实的绿草。我看到两匹红褐色的马垂下长长的鬃毛，正在山坡上吃草，草丛没过了马的膝盖。草丘间的山谷中长出很多松树，用它们的直线和三角打破了草丘的曲线，又用深绿色点缀了草丘的浅绿色。山脚下有一条水沟哗哗做响地流入村庄里了，听说，马蹄寺所在的山中有一条瀑布，它在名叫“剑劈石”的悬崖下流出，这水沟是那条瀑布流到山下形成。

天气格外晴朗，阳光非常强烈，照的地上的石头都闪动粒粒金光。我在这强烈的阳光中看见山头拉了很多彩带，好像给草绿色的山丘戴上一圈花的发夹，而山腰同样也有这样的彩带，帐篷一样几十条聚成一个个锥形，这是藏传佛教的标志。在山谷的入口处，我看见马蹄寺的塔林，每一座塔都是藏传佛教式样的喇嘛塔，这又是藏传佛教的标志。

但马蹄寺的塔林与内地的塔林不同，它是用浮雕的方式雕刻在山岩上，所以整个塔林就像一座石窟群。绿草覆盖的山丘间有几面刀切般的直立的石壁，石壁都是土黄色的，从远处观望的人会以为它们是粘土，会以为那些塔都是泥塑，但是，走进前一看，就会发现这是坚硬的砂岩。山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石窟，几乎整个马蹄寺就是凿在岩石上的石窟组成的，这是它和我所见到的其他佛教寺庙的重要不同。我所见的其他佛教寺庙，无论在人烟稀疏的山中，还是在喧闹的都市，都是一组平面铺开的宫殿式的建筑群，而这座寺院却是在崖壁上凿的石窟，有些地方在石窟外修一个简单的房檐。

马蹄寺中唯一一所地面建筑是胜果寺，它在北面山丘的山腰上，只有一圈围墙围起的小小院落，院中有一间不大的佛殿。胜果寺房顶、廊柱、门窗上所涂的颜色都已斑斑驳驳，像是年久失修。

我在胜果寺的门口看见一块金字书写的深青底色的藏文匾额，它悬挂在房檐下。跨过门槛后，左右两边是两排黄铜转经筒，铸有藏文符号，转经筒后的墙壁上是以宝石蓝、玫瑰红、翡翠绿为主色调的绚丽的壁画，描绘方式类似唐卡。

我正对面的佛殿顶上装着佛教的法轮，法轮左右各有一只飞鸟，殿门口的门把手和窗格子上系了很多雪白色的、粉蓝色的、金黄色的哈达。殿内光线很暗，因而我没有看清神龛里供奉的是谁，只看见神龛中不是一座雕塑而是一张画像，神龛之前有许多红绸拜垫并铺了金地毯。

整座胜果寺空无一人，很静很静，马蹄寺是有喇嘛的，可是喇嘛不住在胜果寺中而住在离北寺石窟群较近的一处院落，绕过那处院落就是观音台。

观音台在靠近山谷的一块悬空的石基上，是两座白色有着金顶的喇嘛塔，塔正面都有观世音的画像。

绕过了观音台所在的山头就是马蹄寺最著名的景观北寺石窟群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面寸草不生的土黄色砂岩石壁，我抬起头也望不到这石壁的顶，它好像从天上挂到地下。石壁上有七八处石窟，最大的一处石窟在石壁正中，离地面十几米高，有左中右三条台阶从我脚前通到石窟前，但是，这三条台阶是不能行走的，因为它们是晒佛台，为表示对佛祖的崇敬，游客不能脚踏晒佛台，若要看到石窟，就要从右边的一条小路绕上去。小路的入口处有一座石头堆，堆着很多鸵鸟蛋大的鹅卵石，每一块鹅卵石都用色彩鲜艳的颜料写上了藏文的经咒，这大概是藏族人所说的玛尼堆。我在玛尼堆前照了像，就沿小路爬到了那个最大的石窟前。可惜，石窟中已经没有石像，三个空空的石洞像瞎了的眼睛瞪着我。马蹄寺的许多佛像都被盗走卖掉了，不仅这座最大的石窟，旁边的另外一个石窟也是。山腰上还有一间长方形的石窟，窟内两边的石壁上是两列十几个佛龛，龛中本应有佛像，可是，我在左边的龛中只看到放在须弥座上的两条盘曲的腿，身体已经没有了，右边的神龛中有乳白色的姿态优雅柔和的佛坐像，可是，这是当今人重修的，原来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佛像虽然在石窟中，却不是石雕，而是用泥塑造而成，鉴别一尊佛像是古代佛像还是现代佛像，只要看它是泥土做的还是水泥做的即可。古代人塑佛像时总是先搭一个木架，再在木架上敷泥土，在古代，佛像落成是非常重大的事情，要念经咒并举行相应的仪式。这座石窟中还有壁画，只是已经被破坏的七零八落，仅剩墙角一个供养人的头部和上身，从那蒙着灰尘的线条和色彩中还能看出体态的丰满和心情的悠闲。

在这座石窟中有一眼水井，常年供给八功德圣水。佛教所说的八功德水是指有八种好处的水，这八种好处是指清凉、冰冷、干净、绵软、清澈、养人、不伤喉、不伤腹。这口圣水井是喇嘛开凿的，滋养了无数修行人，如今，仍在滋养这座山丘。

北石窟群中有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石窟，据说开凿于北凉。石窟中央是佛祖释迦摩尼跏趺坐于须弥座之像，左右墙壁上描画了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拇指大的佛。我进入此石窟时有三只灰色的鸽子正栖息在佛祖的头顶。

保存有格萨尔王马蹄印的那个石窟供奉着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创始人宗格巴的塑像和十八罗汉像。

北石窟群有一处奇绝的景观——三十三天，它是岩石里挖出的七层高楼。在崖壁上的砂岩内，古人开凿了一条仅容一个人上下的通道，这条通道在崖壁内斗折蛇行，转了七个来回，每一处转角都连接着一座石窟，好像是岩石内的佛塔，这些石窟有些部分可以从外面看到，但主体部分埋藏在岩石里，只有通过这陡峭的台阶才能看到。我方才在崖壁下看到的三四个房檐就是这三十三天石窟的外露部分。据说，最高的那个石窟中供奉着藏传佛教主神绿度母，可是，要爬上那个石窟需经过一个坡度70度的斜坡，许多人都望而却步了。实际上，许多人爬三十三天都只能爬到第二层，三十三天是覆斗形，越往上去越窄。爬过第一层的木制通道后，我来到一间石室，由于阳光照不进来，室内又没有光源，石室中非常昏暗，仅能模糊地辨别出其中没有塑像。这是以前寺里喇嘛的住所，石窟有一些是供佛的，另一些是住人的，特别是古代人没有条件建造房屋时更会住在石洞中。从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通道有几处露在外面，可从石缝中看到，过了这通道就是五间连在一起的石窟，窟中都供奉着大日如来的雕像。大日如来面庞金色、头戴宝冠、身披锦缎长袍，左右各站立一名弟子。每一座大日如来的神龛前都有一个拱形门通向有光的外界，因此，大日如来的形象可清晰地辨认。

和北石窟群相对的另一座较矮的山丘上也有一间石窟，它是格萨尔王殿的所在处。

我起初以为格萨尔王殿是一座宏伟的地上宫殿，当我绕过山丘，没有看到大地面建筑时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可是，格萨尔王殿是山半腰的一间石室，它隐藏在众多的彩条中，也要爬过陡峭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山路才能进入。从山下看只能看见半个凉亭似的一角建筑在石窟的洞口。

格萨尔王殿是在岩石上凿出的一间入口为方形的洞穴，洞穴装有木制门槛，跨过门槛是格萨尔王出征前和他的妻子珠姆告别的塑像。格萨尔王头戴金盔，身穿铠甲，骑在马上，黄色的战袍迎风飘舞，穿着华丽的王妃正抓住他的缰绳，依依不舍。

这间石头宫殿还有一间侧室，其中有十几位骑着战马的勇士像，他们是当年追随格萨尔王南征北战的部将。侧室有一个后门，可以沿台阶走到山下去。

我曾见过地底下的宫殿，马蹄寺应该叫做石头里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