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对于这样美好的泛泛之谈，几乎人人都会“赞成”。只要没有失去理智，怎么会有人反对环境可持续发展呢？无论是绿色组织还是破坏环境的能源企业，在口头上都会赞成环保。谁敢公然反对参与全球化？谁敢公然支持以牺牲别人的利益为代价让一些人先富裕起来呢？哪个聪明的人（傻瓜就不要管了）敢公开反对文化包容的理念呢？谁敢公开宣扬种族主义或种族歧视呢？除了非理性的自由意志论者，谁会不顾及批评的炮火，冒险反对团结和社会凝聚力呢？投身工会的活动家和无情无义的金融投机商都会冠冕堂皇地表示支持全球化。到底是真的尊重这种价值观，还是只是假意表示认同，实则完全不顾，对于这两种人，我们应该加以分辨。

最近出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时髦术语：企业社会责任。这个概念是新自由主义的又一个噱头。我不否认，许多个人、专家、活动家，以及许多企业家、经理人，真的身负使命感，心怀好意，意图正确。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是，坚信企业有社会责任一定会带来好结果，这种想法太过天真，这就像相信受十诫或其他道德规范约束的一定是好人一样。虽然这些法条，可以帮助他们做到行为得体、远离罪恶，但是他们还是会犯错。商业活动也是一样，在商业活动中超出了应该遵守的底线，就是犯罪。只有标准和规则这些名义上的东西是不够的。相应的奖惩制度是绝对必要的。

企业社会责任不仅是可取的而且是必要的价值观。问题是，企业社会责任不是自发的天性，因此需要配套的强制执行措施。高尚的道德必须有法律为之保驾护航。我们可以呼吁大家谨守企业社会责任，发出请求、给予一定的提醒和建议，适时地做出表扬，开会讨论，通过网站和宣传册进行宣传和推广，但是这些方法的收效都不会太显著。要求“不许杀人”，还是会有杀戮，要求“不许说谎”，还是有骗子存在，因此光要求是不够的。法律明文规定“不许盗窃”还是会有小偷，因此只是口头上倡导“不允许剥削”，剥削行为完全不会减少。

好在最近一些优秀的商学院，开始将企业社会责任纳入课程编排，在此之前，很多人都认为教导企业社会责任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应该像重视管理和公司财务课程一样重视企业责任课程。这门课意义重大，有时甚至能塑造出高尚的品质。前提是在教学中遵循原则，不要误导学生。但是，在很多实际教学中，老师在教学生们如何假意关心消费者的感受以及社会、环境和文化问题，本质上还是只在乎自身的利益。正直的企业社会责任应该切实地坚决不做有害他人的事，不能只给大家营造一个关心周围环境和利益相关者的假象，实际上只顾股东和管理层的分红。如果是这样的话，企业社会责任只能算是另一种营销技巧。或者说是一些人赢利的手段，另外一些人花钱的借口。即便是花企业的钱打造形象，这种开销和商品成本都会转化成销售价格，说到底最终买单的还是消费者。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企业社会责任”，出现了322 000 个链接，第一个是“组织企业社会责任的活动——公司活动”。这也是很多企业对所谓社会责任的理解和表现方式。

因此一定要采取措施促使企业重视企业社会责任深层次的价值观。此外，很多时候，公司的运行会带来负面的外部效应，比如会破坏自然环境，因此一定要强制企业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如果强制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时间足够长，有些时候，企业也许会希望自己能将尊重特定的文化视作自己的社会责任。不是要求他们出资修建宗教殿堂，我看到过很多企业出资兴建的天主教堂、东正教堂、清真寺、犹太教堂、佛教寺庙、印度教寺庙，而是一定要企业约束自身的浪费行为。企业可以不去赞助那些声称对商业活动充满热情的政党，但是要主动要求消费者协会监控自家的商品质量，这样做有益无弊。企业没必要提供员工餐，但是关心员工健康，一定是对公司发展有利的。

与之相反的是，新自由主义主要是将企业社会责任当作一种操纵舆论的工具，这是新自由主义的另一个假面具。一只手给孤儿院捐一点小钱，另一只手从天真的银行储户那里大肆敛财；出资建设一所学校，以资助教育的名义通过转让定价和避税。你所做的无非就是给别人留下你关心他人的印象，其实自己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因此政府一定要建立完善的体制，促使企业为员工私下的作为承担社会责任，因为企业不会主动承担，追求利益才是商业活动的天性。法规的意义在于扩大个人利益，前提是个人利益不能与社会利益发生冲突。未来，这将会成为社会市场经济的核心价值。

令人惊讶的是，虽然我们掌握了互联网这类强大的工具，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一个影响力可以和500 年前的马丁·路德（1483—1546）媲美的人物。1517 年的时候，马丁·路德只是在威登堡教堂门上钉了95 条抗议条款，很快改革就开始了。改革没有遍布天下，也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很多“异教徒”为了改革大业被烧死在火刑柱上，虽然牺牲很大，但是改革发挥了作用。这次改革在经济领域也发挥了相应的作用，在欧洲占主导地位的基督教分支虽然只是宣扬了提倡节俭、资本积累、投资和经济扩张的价值观，但这种价值观抑制了贪婪，而且帮助企业家塑造了诚信的品质。

如果那时有互联网，路德反对赎罪券的呼声可能会被互联网淹没。就像今天很多宝贵的想法没有机会突破网络就被淹没了一样。很多人的想法都没有被了解，没有被解读，没有被推广。通常浮上台面的都是出于偶然，有机会被大家了解的未必是最优秀的真知灼见。未来的意识形态，包括全球市场经济的价值论的基础在内，应该不会是在众多意识形态中随机出现或成功突破出来的，未来的意识形态即便价值不是很大，但一定是受特殊利益集团刺激产生或由特殊利益集团资助形成的。

我们要用伟大的构想取代幻想。我们要制定战略通过实践检验价值观的适用性。我们要用优秀的知识分子扩散进步理念，帮助进步理念更容易脱颖而出。我们需要有远见的伟大政治家告诉大家什么才是全人类的利益，并向大家解释其中的原因。

我们需要的东西很多，而且貌似这些还远远不够。不过，正如人们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因此，危机中也许会有一线光明。在看到曙光之前，我们要先解决最迫切的问题，也就是金融和实体经济中的不安情绪，因为这种不安会影响雇佣、生产、销售和购买等活动。我们期盼着优秀理念（先要冻结住胡闹的想法）统治的美好未来，在此之前我们要先改善经济环境，以便新颖的、优秀的、进步的理念能够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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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发展过程的制度化与无序增长和缺乏协调之间的冲突，是未来要面对的第二个重大问题。我们不可能强迫全球的经济活动都遵循统一的法规（如果真这么做，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愚蠢行为），也不可能任其自由发展。两个极端之间一定存在一个折中的可行方案，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范围，因为并非只有一个点是可行的。将来，通过实施涉及控制和监督、标准和规范的全面监管解决方案，不可逆的全球化过程应该给人类提供巨大的机会，而不是带来严重的威胁。目前，有些人认为威胁占了上风。不幸的是，在某些方面确实如此。

在全球性的社会开展资源分配合理、监管到位的社会市场经济固然好，但是这并不现实。我们可以朝着这个美好的乌托邦前进，但即便是非常遥远的未来，整个世界的经济也不可能像现在的国家经济一样运转。在未来的世界，我们可以采用最高级别的民主制度，接受良好的教育，全球社会联系紧密，这样我们就可以选择最能满足人类需求的经济政策。这样的构想当然好，但是实践起来非常困难。实际上，未来不可能完全按照我们预想的发展，但我们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尽可能实现我们的构想。有时候能按照正确的方向前进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如今，世界上许多达官显贵都声称支持民主，不一定是出于原则，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注意到，他们不需要专制政权来保证自己的利益。在殖民时代和随后的后殖民时代，只有专制政权能保障他们的利益，但是如今在全球化的时代，没有专制政权的庇护，他们照样能保住自己的一切。正因如此，西方的很多新兴市场都支持民主。事实表明，在不违背民主的前提下，人们照样可以做好自己的生意，也可以不犯任何政治错误。如果民主当局让国内外企业在利用自然资源和人类资源时困难重重，我们可以据此推断他们一定是靠作弊当选，或者在结党营私危害社会。俄罗斯和委内瑞拉就是典型的代表。但是，查韦斯当选委内瑞拉总统时，有人说这场选举堪称典范。这样的溢美之词并不是查韦斯自己说的，而是出自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之口，卡特的非政府组织监测了多个国家的民主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