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谈工作，他们谁都不肯先过问对方的任何隐私的事情，他们就这样平静地跳着。其实在内心的深处，他们太想了解对方的一切了，但知识分子的矜持又限制了他们去过多地了解对方。

　　有一天，程威参加一个翻译界朋友的家庭聚会，那一天晚上有十多个人来，大家是陆陆续续来的，先来的人都聚在客厅里聊天。这是程威自从搬家以来第一次出来参加应酬。

　　程威和这些翻译界的人不是太熟悉，他端了一杯茶水撩开客厅里的大落地帷幔向阳台走去。

　　阳台上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端着一杯饮料孤独地站在那里向小区后边的一个野生树林里看。

　　这是一片满是红色的尖顶房子和绿色树林的别墅区，太阳落下之前别墅区和树林披上了灿烂的晚霞。一切都那么生动。

　　太阳没入树林的后边，它射下几条温暖的光线，像彩带一样笼罩着绿色的树林，给山林的树梢涂上了一片灿烂的金黄，随后光线一条条地消失，最后还留恋一会儿，像一支细针一样穿透茂密的树枝……

　　女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程威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就是陈子盈。

　　陈子盈转过身来也呆住了！

　　陈子盈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整体筒式长裙，外边套了一件黑色的长袖绒衫，打扮得有点像五四时期的女学生。像大多数知识女性一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粉黛和首饰，随意、清爽而干净，往那里一站就满身洋溢出人文气息，气质端庄而文雅。

　　程威想，只有长期和文化工作接触并保持无欲无争的淡泊心态以及长期享受精神生活的人才能保持这么好的文化气质。

　　程威和陈子盈同时笑了，两个人笑他们的缘分，笑他们的奇遇，他们心里都有点纳闷，怎么见面的方式有点像那种肥皂剧里的情节。

　　程威向陈子盈发出了邀请：“我们去花园里走一走好吗？”

　　陈子盈痛快地答应了程威的约请。

　　程威和陈子盈走在别墅区后边的小树林里，林中的小径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和松枝，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这一条被铺上石板，一直通到山顶的小路了。

　　略带潮湿的枯叶在他们的脚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程威说：“你还记得巴尔扎克笔下的……”

　　陈子盈转过头来，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的黑眼睛，忧郁而注意地盯着程威看了一眼，随后又立刻转向树林地下的落叶。在那短促的一瞥中，程威已经注意到了有一股压抑的生气在她的脸上流露，像是什么地方留下了一点伤痕，这给她的那张脸赋予了异常动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