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林叶在身边的日子。即使是在现在，有时候吃完饭就扔下筷子走进书房去看工程图纸，等他再次走出来时，看见了桌子上杯盘狼藉才忽然想到林叶已经走了，再也没有人悄悄地在他吃完饭后给他洗碗了，他已经是个单身汉，这个家已经不完整了。

　　过去，都是林叶做好了饭等他回家吃饭，即使在双休日，程威到厨房搭把手的时候，林叶也会把他给轰出来，她一边往外赶他一边说你和孩子玩一会儿去吧，你一个星期每天早晨早早就走，不到半夜不回家，孩子都不认你这个爸爸了，时间长了他都跟你没感情了，好不容易你在家，去跟孩子拢一下感情。

　　孩子也是林叶一手带大的。程威想，自己在事业上的成绩都是因为有了林叶。

　　每次做饭，林叶都考虑到程威的口味，看到程威爱吃的菜，她就尽着程威吃，并说自己不爱吃那菜。即使是在自己出差的时候，她也不会让程威下厨房动手，而是包下几百个饺子，在冰箱里冻好，然后按着程威和思远的食量分好，装进N个塑料袋里。等她走了以后，程威在做饭的时候就拿出一袋来煮。

　　程威和思远都爱吃林叶包的大馅饺子。

　　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都是林叶忙里忙外的端菜拿东西，程威脱下来的脏衣服都由她给洗出来并熨好叠整齐放到柜子里，程威一年四季随时可以换上干净的衣服；每天她还把程威的皮鞋擦出来，临睡前给程威调好了洗澡水，水温总是调到恰到好处，不用程威再费劲调。不管程威晚上是否回家吃饭，锅里总是给程威留着可口的饭菜；一听到程威打喷嚏或者咳嗽，就慌张地过来摸他的头，问程威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并翻箱倒柜地找药；每当季节换季的时候，她都会为程威买衣服，自己却舍不得买一件贵重的衣服。在程威的印象中，只要她在家里，她就不停地忙碌着，不是拖地就是擦家具，不是在厨房里忙，就是辅导孩子的作业，每个星期她都会带着孩子去看程威的父母，每次去都会买一大包东西，并向程威的父母解释程威的工作太忙，让父母别抱怨程威回家的次数少……

　　程威看见律师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忽然醒过神来，歉意地冲他点点头，然后机械地站起来弯腰从写字台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走到饮水机面前接水，但他眼睛盯在水杯上，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水杯满了他都不知道，还在哗啦啦地接……

　　律师瞥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关了饮水机的开关，接过了他手中的杯子。并提醒他说：“请您看过以后，在协议上签字！”

　　程威瞪了律师一眼烦躁地说：“签什么签，我不同意！先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律师好像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非常礼貌平静地说：“对不起，我的当事人不允许我把她的地址告诉外人。”

　　程威生气地说：“什么？我是外人，我一天不签字，一天都是她的丈夫，我有权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律师的口气也很生硬：“为了我当事人的安全，我不能告诉你。”

　　程威简直要发疯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个知识分子，不是个强盗！”

　　律师没有接话，转身从沙发的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文件袋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您考虑一下，回头给我打电话，一星期之内，如果接不到您的电话，我就认为您是自动放弃协议离婚，那时候我的当事人就会采取另外一种离婚方式。”

　　程威知道另一种离婚的方式就是上法院！

　　律师转身走出了程威的办公室。

　　程威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就那样听着律师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地远去，等他清醒过来，意识到应该跟踪律师了解林叶的住址，拼命地跑到楼下的时候，律师已经不知道钻进了同时开走的哪部车子里了，而他在车子外边是无法知道这同时开走的几部车子，到底哪一部车子是那个律师的。

　　那天晚上程威一夜没有睡好。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堆了一堆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