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夜晚的城市里，很容易让人陷入过去的角色当中。昆西来到了她的世界里，带她到奢侈的餐厅里用餐。她享受了一顿大餐，热带虾酸橘汁腌鱼、罕有的金枪鱼、冬南瓜馅饼。昆西喝了两杯闻名全球的马里恩贝瑞得其利 ，酒盛在冰冻过的马提尼杯里。蕾妮只喝了水，因为在这样的餐厅里用餐她实在不大习惯，因此没有按照惯例点百威淡啤。

他们谈得不多。他们越谈越多。上帝，再次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调查业务开展得如何？”他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又开始发问。他们刚刚才疲惫地聊完一个小话题，正在中场休息。

“不错。我拿到了执照。五百二十一号，就是我。”

“做私人业务？”

“有一些。我和一些辩护律师比较熟悉，也是他们说服我去考这个执照的。现在我能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情——证人背景调查，犯罪现场重构，警察报告分析。很多是要坐在桌子前做的，但是好过去追踪出轨的丈夫或妻子。”

“听起来很有意思。”

蕾妮笑了起来。“乏味极了！很多时间都在登录俄勒冈州司法信息网络。有一天，回想起来真是让人很兴奋，我用我的俄勒冈州警察账号登录进去了，细读了犯罪历史。那需要智慧，但我们谈论的并不是肾上腺素激增。”

“我也读了很多报告。”昆西说道，口气里带着温柔的防备。

“你飞过很多地方，你和很多人交谈过，你每次到犯罪现场的时候，血都还没有凝固。”

“你很怀念那些，是不是，蕾妮？”

她避开他的目光，不打算回答，此刻，她很想要一瓶百威啤酒。过了一会儿，她转换了话题：“金柏莉最近怎样？”

“我不知道。”

蕾妮抬了抬眉毛。“我还以为她很像你呢。”

昆西做出一副苦相。“注意用词，蕾妮，注意用词。”

“我在尽力保持和过去一样。”

“金柏莉需要自己的空间。我觉得和我们相比，她姐姐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更大。她非常愤怒，我认为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放下。”

“是生阿曼达的气，还是生你和贝茜的气？”

“实事求是地说，我不确定。”

蕾妮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姐妹。我觉得那肯定很特别，在这个世界上，她和你是同样的基因。你们可以一起玩，也可以相互争吵。她和你是同一个父母，这样她就能告诉你，你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发疯了，还是只是你自己脑子中臆想出来的。不过，听起来，曼蒂和金柏莉不像有共同的基因。相反，她是你们家庭压力的主要来源。”

“叛逆的姐姐，得到了所有的关注。”昆西同意她的说法。

“而金柏莉就是一个标准的模范生，天生的外交家。”

“贝茜不喜欢我这样说，不过金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特工。”

“她还要学犯罪学？”

“她是心理学学士。现在她正在考虑继续攻读犯罪学硕士。”昆西额头的皱纹立即舒展了很多。他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感到非常骄傲，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这一点。“贝克斯维尔最近怎样？”他随即问道。

“不错。在发生过那些事情之后，发展得应该说是想象中最好的了。”

“谢普和桑迪呢？”

“仍然在一起。”蕾妮摇着头，好像在说谁能理解呢，“谢普在赛伦的一家保安公司上班。桑迪一直在积极参与未成年人法律的修改。”

“她真不错。卢克•海耶斯呢？”

“刚成了一名优秀的警长，差不多是这样，他告诉我的。五六个月前我去看过他。现在小镇管理得很好。”

“你竟然会回去，我感到很惊奇。”

“卢克有事情找我。”

昆西好奇地盯着她，最后她忍不住了，耸了耸肩说：“他得到了一些关于我母亲的消息。”

“你母亲？”昆西很吃惊。蕾妮的母亲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是被霰弹枪击中了头部。小镇上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蕾妮开的枪。当你带着顺头发向下流的脑浆离开家时，其他人往往会有这样的看法。

“有个人到镇上去了，四处在找她。卢克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个事情。”

“为什么？都已经过了这么久！”

蕾妮没忍住，笑了。“那个人刚从监狱里出来，因为严重谋杀罪被判了三十年监禁。是的，我母亲知道如何才能挑到他们。”

“很显然，你母亲知道如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昆西幽默地补充道，“你看那个人三十年后仍在想着她。”

“卢克记下了他的名字，他要对他进行背景调查，以确保不是什么恶作剧。然后他把东西交给了我，就是这样。”

昆西脸上再一次露出奇怪的表情。蕾妮觉得可能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改变了想法。

侍者拿着账单来了，昆西付了钱。就像过去一样，蕾妮装作自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这个晚上的一切本应该在这儿结束。昆西飞来这里，给了她一件目前正迫切需要的业务，然后又带她出来寻欢作乐。走在前面时，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但是现在只有七点，气温才刚刚开始下降，她的自我意识还没怎么苏醒。

蕾妮跟着他穿过珍珠区。看看旁边这个华丽的古董店，门外有一辆违章停车的保时捷。一路走来，路过了一间咖啡馆，一家艺术画廊，还有独一无二的纯手工家具展示厅。接着，他们又经过一排刚刚改建过的仓库，外观已经被重新粉刷成奶油色和温暖的砖红色，摇身一变成了有着端庄外表的价值五十万美元的公寓和豪华的顶楼套房。人们坐在点缀于每个门口的小花园里，还有不少身穿J.Crew 的夫妇遛着他们价值不菲的拉布拉多犬穿过修剪整齐的街道。

看看这个地方，蕾妮想，再看看我。对于一个从贝克斯维尔这样的小镇来的姑娘来说，还不错。

她向下看了看自己破旧的短裤和背心，刚才的兴奋劲儿立刻消失了。她想要这个世界，要这些美好的东西。同时她又恨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这让她很生气，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小山方向走去。昆西迷惑了一会儿，也紧跟了上去。

“触碰”在这里有点小名气。当穷学生们发现适合居住的仓库区域越来越少时，它就已经立在了那里。现在那些开越野车的人已经厌倦了居住在洞穴似的公寓内，开始去追求绿色农庄的生活，估计它还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建筑楼下是一间餐厅，很不错。楼上是一个台球室，更好。

蕾妮拿出她的驾照和一沓子钱放在吧台上，然后她拿到了一架子台球和两根球杆，还有两罐百威淡啤。昆西挑了挑眉毛，脱下了外套。在这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他就穿着那套衣服，周围站着几个摩托车手，还有二十几个大学生。现在，他就像离开了水的鱼，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八号球，”蕾妮说，“垃圾球和刮擦一样。如果一开始就碰到了八号球，你就输了。”

“我知道这个规矩。”他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