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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钻孔虫

  三个人走出鲁格纳城堡,太太平平,什么事都没有。闸门抬起来了,特伦特找到了绞盘,给它上了油,它里面附有魔法,所以轻轻一转,闸门就升了起来。幽灵们真诚地祝他们一路平安,分手时卡米莉安哭了,连宾克都觉得心里不好受。他知道,经过这几天和活人的共同生活之后,幽灵们一定会感到万分孤独。他甚至不责怪这座性子顽固的城堡了,它只是在做它不得不做的事,跟宾克一样。
  他们背着装满水果的口袋,用城堡衣橱里的漂亮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经过八百年,这些衣服在魔法保护下仍然毫无损坏。他们看上去像王公贵族,鲁格纳城堡把他们照料得真是无微不至!
  四周一派祥和,这一次没有出现暴风雨,树木也不再做出威胁的姿势,相反,它们十分友好地轻摇枝叶,和宾克他们道别。没有出现任何怪物,更没有僵尸。
  用不了多久,城堡已经看不见了。“我们脱离了鲁格纳的势力范围。”特伦特宣布说,“从现在起,必须步步小心,大野林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和我们停战。”
  “我们?”宾克问道,“你不回城堡了?”
  “暂时不回去。”魔法师回答。
  宾克又起了疑心,“城堡怎么会跟咱们停战?你跟它说了什么?”
  “我说:‘我会回来的——作为国王回来,鲁格纳必将重新统治赞斯。’”
  “它就相信了?”
  特伦特平静地注视着他,“事实明摆着,它怎么会怀疑?躲在野林子里,我怎么夺取王冠?”
  宾克不作声,毕竟,邪恶法师从来没说过他要放弃征服赞斯的计划。他只答应让宾克和卡米莉安平安离开城堡,而且做到了。这样一来,他们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休战,直到穿过大野林。以后怎么办?宾克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过多久,大野林就让他们感受到了自己的魔力。三人穿过一片开着漂亮
小黄花的草地,惊起了一群蜂。它们气愤地绕着三人嗡嗡叫,既不碰他们也不蜇他们,只在他们周围飞来飞去。
  卡米莉安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一个。接着,宾克也打起喷嚏来,特伦特也一样。
  “喷嚏蜂!”魔法师在连串喷嚏之间大喊道。
  “把它们变形!”宾克叫道。
  “盯不住——啊啾!——它们,眼睛里全是眼泪。啊啾!再说,它们没恶意——啊、啊、啊啾!”
  “跑啊,笨蛋!”卡米莉安喊道。
  他们撒腿便跑,跑过这片草地后,喷嚏蜂不追了,喷嚏随即停止。“还好不是憋气蜂!”魔法师一面擦眼泪,一面说。
  宾克颇有同感,一两个喷嚏倒没什么,但十几个摞在一起大事不妙了,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闹出的动静惊起的丛林中的其他东西,一声吼叫,响起巨大的足爪踏地而来的声音。来得太快了,一头巨型火龙直扑过来,笔直地穿过刚才那片草地。喷嚏蜂一点儿也没没有招惹它,它们太明白了,能喷火的东西打起喷嚏来,它们的宝贝花就保不住了。
  “变它!变它!”卡米莉安尖叫起来。火龙转向她,龙似乎全都偏爱漂亮的姑娘。
  “不行啊。”特伦特小声道,“让它接近到六英尺时,我们早就被烤糊了,它的那股火足有二十英尺。”
  “你真没用。”她抱怨起来。
  “给我变形!”宾克灵机一动,大喊道。
  “好主意!”突然间,宾克成了一头斯芬克斯。头和脸不是宾克自己的,身体却变成了公牛,还长着鹰的双翅,狮的腿爪,而且,他实在是大啊!高高耸立,刚才那头巨龙相比之下成了可怜的侏儒。“斯芬克斯有这么大吗?”他轰隆隆地问,声若沉雷。


  “哟,对不起,我又忘了。”特伦特说,“我想成了平凡世界传说中的狮身
  
  1即狮身人面兽(本书里略加改变,成了半身,见下方)经常要求过路人猜谜:哪种生物早晨时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晚上用三条腿?猜不出即遭杀害——译者注
人面兽。”
  “平凡世界怎么会有魔力生物?”
  “那一头肯定是很久以前从赞斯逃出去的,后来石化了,成了一块大石头。”
  “受惊吓以后石化的?这么大的斯芬克斯,还有什么东西能吓倒它?”卡米莉安望着宾克那张可怕的脸问道。
  这会儿不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滚蛋,小畜生!”宾克一声怒吼。
  那头龙的脑子不大好使,局势发生了剧变,可它还没转过弯来。火龙朝宾克喷出一股橘红色的烈火,把宾克鹰翅的上羽毛烧掉了好几要。疼倒不疼,但真让人生气,宾克一只狮爪向前一探,一掌撩在火龙身上。他压根儿使劲,可倒霉的火龙却被打得平飞起来,狠狠撞在一棵树上。怒不可遏的大树射出一股密如暴雨的硬果子,全数命中火龙。火龙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烟消火熄,忙不迭逃命去了。
  宾克小心翼翼地兜转身体,惟恐一不留神踩死谁。“咱们以前怎么没想出这个主意?”宾克用闷雷般的嗓门道,“我可以捎你们一程,一路走出大野林。谁也别想认出咱们,谁也不敢招惹咱们!”
  他尽可能地低低蹲下,卡米莉安和特伦特沿着尾巴爬到他背上。宾克迈开步子,不紧不慢,速度却比任何人尽全力飞奔还快,上路喽。
  但没走多久,卡米莉安在宾克硬得像角一样的后背上颠了一阵,突然说她要解手。没办法,只好让她去,宾克蹲下,卡米莉安滑到地上。
  特伦特也趁这当儿伸伸腿,他绕着宾克那张巨大的脸走了一圈。“我可以把你变回来,但咱们最好还是保持这个样子,走出大野林再说。”他说,“我自己都说不准,不知道频繁变形会不会影响被变形者,但这次咱们应该赌一把。反正斯芬克斯是智能动物,就算有什么影响,最多只是身体,不会是头脑。”
  “我觉得没事。”宾克道,“说实话,感觉棒极了。对了,来猜个谜语怎么样?什么生物早上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晚上用三条腿?”
  “我拒绝猜这个谜语。”特伦特看上去吃了一惊,全神戒备,“在我听过的神话里,有些斯芬克斯在别人猜出它们的谜语以后自杀了,但那些都是块头比较小的,跟你的品种不同。但也许是我弄错了,反正我这会儿不想验证这个问题。”
  “不愿猜就算了。”宾克有点不高兴,“嗯,我估计,这个谜语是斯芬克斯


的脑袋想出来的,不是我。我敢说,所有斯芬克斯都有共同的祖先,但后来发展出了什么区别,我也说不清。”
  “奇怪呀,你以前并不知道斯芬克斯的谜语。我不是把你的头脑转移到某个本来就有的怪兽身体,而是把你整个转变成了一头怪兽。你就是斯芬克斯,宾克-斯芬克斯,可你居然因此有了真正的斯芬克斯的记忆——”
  “你的魔法中或许还有某些方面,连你自己都没弄明白。”宾克说,“真希望我能明白魔法的性质——所有魔法的性质。”
  “是啊,这个问题真是玄妙莫测,魔法只存在于赞斯,其他地方没有,为什么?魔法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赞斯的疆域似乎跟平凡世界的任何一部分都紧挨着,语言和文化方面也是这样?如果有魔法的是这块土地,魔法为什么会转移到赞斯居民身上?”
  “这些事我也琢磨过。”宾克说,“我觉得可能是石头中散逸出来的,或者是土壤。”
  “等我成了赞斯国王,一定要发起一项研究,好好研究赞斯不同于平凡世界的独特性质。”
  等特伦特成了国王,这个研究项目当然极有价值,说实话,迷人到极点。但值得为这项研究付出让特伦特奴役赞斯的代价吗?宾克一时颇受诱惑,有点想用自己巨大的前掌一挥,一劳永逸地消灭这个赞斯最大的威胁。
  不,就算特伦特不是他的朋友 ,宾克也不愿意用这种办法破坏休战协定。再说,他并不想当一辈子怪兽,不想有怪兽的身躯,也不想有它的脑子。
  “女士耽搁的时间可不短呀。”特伦特低声道。
  宾克转动着他的巨型脑袋,朝卡米莉安去的方向望去。“这种事,她平时做得都很快,她不想落单。”他蓦地想起,“除非她是消除她的魔法去了。你知道,让她变成一个正常姑娘,她离开赞斯为的就是这个,可现在又回来了,她希望能有一种反制魔法。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会儿她又算不上聪明——”
  特伦特搓着下巴,“这里是丛林,我不愿冒犯她的隐私,可——”
  “恐怕还是去看看的好。”
  “唔,这样吧,我看你再变形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事。”特伦特想出了主意,“我把你变成一只寻迹猎犬,这是一种平凡世界的动物,一种狗,嗅觉极灵,很擅长追踪。如果你碰上她——呃,只不过是头动物而已,不会被当成流氓。”
  突然间,宾克成了一只嗅觉灵敏、耷拉耳朵、面孔皱巴巴的动物。任何东
西残留的气味他都闻得出来——他对这一点充满信心。以前他从来没觉得气味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其他任何感官的作用都远远不及嗅觉。真奇怪,过去他怎么会如此依赖其他几种低级得多的感官?

  特伦特把他们的随身物品藏在一棵模样极似猎食树的植物上,然后转身道:“好吧,宾克,把她嗅出来。”宾克听得懂他的话,却无法回答,这是一种不会说话的动物。
  卡米莉安的气味强烈极了,真不知特伦特自己怎么会闻不到。宾克的鼻子凑近地面——这再自然不过了,脑袋接近最主要的信息来源,而不是愚蠢地高高仰着,像特伦特那样。
  气味带着他来到一丛灌木后,然后深入丛林,她的确是被引开了。以她目前低下的智力,几乎什么都能把她哄得团团转,可附近并没有特别的动物或植物留下的气味,这说明诈骗她的是魔法。宾克着急了,他吠了两声,嗅着她的踪迹继续前进,魔法师紧紧跟在他身后。诈骗魔法意味着麻烦,这是可以肯定的。
  但她既没被引向猎食树,又避开了一处沼泽,她绕开了一处处危险,向南一步步深入丛林。可以肯定,某种东西控制了她,带着她——去哪儿?为什么?
  虽说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宾克还是能猜出个大概:鬼火把她勾住了,打扮成某种美妙的希望,就在前头,仿佛伸手可及,就这样诱着她一步步向前。这种希望因人而异,总之是你最想得到的东西。对卡米莉安来说,可能是解脱她的周期诅咒的魔药,让她恢复正常。于是,她跟了上去,紧追不舍。鬼火会把她带到密林深处,让她彻底转向,不知身在何处,那样的话,她不可能活多久。
  宾克迟疑了,不是丢掉了踪迹——那种事是不可能的,出了什么别的事。
  “怎么了,宾克?”特伦特问,“我也看出来了,她中了鬼火,但只要跟着她,总能——”他的话中断了,他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地面一阵颤动,仿佛有什么无比巨大的东西踏了过来,某种重达许多吨的东西。
  特伦特四下望望,“我看不见,宾克,好好闻。”
  宾克一声不吭,林子里风很大,距离又太远,他
嗅不出弄出那种动静的东西。
  “想让我把变成更有威力的东西吗?”特伦特道,“我不大喜欢咱们目前的处境,先是鬼火,现在又来了这种追兵。”
  如果再次变形,宾克就嗅不出卡米莉安的踪迹了,他没有出声。
  “好吧,宾克,但离我近点,真出了什么问题,我马上把你变成一种能应付任何紧急情况的生命形式,前提是你紧挨着我。我相信,我们已经接近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危险,或者说,这种危险已经接近了我们。”他的手紧紧抓住剑柄。
  他们继续前进,但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成了连续的摇晃,好像某种大动物正阔步而来。虽然看不见,但这东西就在他们身后,而且越来越近。
  “我看咱们最好还是躲一躲,”特伦特沉着脸道,“有人说勇气的最好表现形式是谨慎。”
  好主意。他们溜到一株啤酒树后,大气不敢出。
  震动越来越响,简直惊天动地。砰,砰、砰!啤酒树上的小枝纷纷震断,树干上滋出一小股啤酒,浓烈的啤酒味直冲宾克异常敏感的鼻子,他往后一缩。即使是人的形态,他都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饮料,他从树后向外张望,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终于可以见到什么了,一株参天大树突然折断,碎成了木渣子,灌木丛纷纷慌忙让路,腾出一条道。一大片地面突然陷了下去,啤酒树干上滋出更多啤酒,空气中满是酒味。可除此之外,仍旧看不到什么具体威胁。
  “看不见。”特伦特擦擦脸上的啤酒,“是个隐形巨人。”
  隐形!也就是说,特伦特不可能施展变形术,只有看着对象,他才能施法。
  隐形巨人走了过去,地面留下一串巨大的人脚印,每个足有十英尺,陷入地面好几英寸。砰!——树木哆嗦着蹦到一旁,枝叶果实落了一地;砰!一丛冰激凌树消失了,脚印里只留下平平一片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砰!——一棵猎食树收起触须,裹成紧紧的一团,吓得簌簌摇动。
  “我不是个胆小鬼,”特伦特悄声说,“可这会儿也吓得不轻,无论是我的剑还是魔法都拿他没办法……”他的鼻子一皱,“天啊,光是他的臭味就能熏
死人。”
  宾克灵敏的鼻子更是早就受不了了,颈背的毛都立了起来。他从前听说过这种巨怪,但总以为是开玩笑。无形——但是有气味——的巨人!
  “如果他的身体比例和普通人一样的话,”特伦特道,“这个巨人的高度有六十多英尺。在平凡世界是不可能的,有物理法则,可在这儿——”他沉思着,“他的目标显然不是咱们,这家伙到底想去哪儿?”
  去卡米莉安的方向,宾克狺狺咆哮起来。
  “知道,知道,最好赶紧找到她,免得她被一脚踩扁。”
  他们沿着巨人开辟的大道向前赶,凡有巨大脚印的地方,卡米莉安的气味便被压下去了,巨人的气味真臭啊,宾克只觉得一阵阵恶心。他绕过脚印,专心寻觅卡米莉安温和得多的气味。
  正在这时,右上方传来一声尖啸。宾克紧张地一年,原来是一头狮鹫,正掠过树丛,自天而降。
  特伦特嗖的一声,拔剑在手,背靠一棵油桶树,面对突如其来的怪兽。以现在的体型,宾克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他露出獠牙,一面狂吠,一面后退。幸好不是一头龙,不然的话,一溜火舌就能把这附近烧个一干二净,连同他和特伦特。这里树木丛生,尽管狮鹫长着鹰翅,打起来也只能平地步战。对宾克和魔法师来说,这可是件大好事,只要宾克能牵制它一会儿,特伦特或许有机会接近怪兽,施展变形术。

  狮鹫落地了,巨大的双翅朝后背一折,狮子尾巴摇晃两下,鹰头转向特伦特。“呱?”它发问了。宾克几乎可以感觉到致命的鹰喙刺进自己的皮肉。一头身强体壮的狮鹫可以和中等大小的龙单挑决胜,这一只正好身强体壮。他不由自主地朝特伦特蹭了两步。
  “沿着巨人踩出的路一起飞下去,”特伦特对怪兽道,“不会走差的。”
  “呱!”狮鹫答应一声,转过身,绷紧狮子的肌肉,展开双翼,飞上空中。它飞得很低,一路盯着隐形巨人的脚印。
  特伦特和宾克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色,好险哪。狮鹫是搏击高手,动作矫健灵活,特伦特很有可能来不及施法。“它只想问路!”特伦特道,“前面一定有什么怪事。咱们最好也赶紧去,没准儿是怪兽大会,拿卡米莉安当活人祭品。”
  活人祭品?宾克呜呜叫了两声,不明白。
  “你知道,”特伦特心情沉重地说,“血祭,美丽的处女是最好的祭品。”
  “汪!”宾克沿着巨人大道一路狂奔下去。
  没过多久,只听前面一片喧嚣,足爪踏地声、扑打声、怒吼声、尖叫声、撞击声。“好像打起来了。”特伦特道,“真想不出是什么——”
  他们看见了,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大杂烩,种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拉成一个很大的松散圈子。怪兽们面朝圈子里,有龙、狮鹫、人首狮身蝎尾兽、哈皮鸟、巨蛇、巨人、地精、小精灵,林林总总,看之不尽,甚至还有几个人。这不是一场大混战,所有生物都在单打独斗,脚踩,嘴咬,蹄子跺,用石头砸。圈子中间横七竖八躺着一大片尸体,有些还没死的,但却无人理睬。宾克鼻子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眼前血流满地,耳畔只听得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呻吟。无疑是一场血战——但敌人是谁?不可能是隐形巨人,他的脚印来回只局限于一个地方,和其他各类战友们的作战范围不相重合。 
  “我还以为我对魔法好歹还懂一点呢,”特伦特摇着头,“但这简直没法理解。这些东西许多是天敌啊,怎么彼此不厮杀,也不吃倒下的猎物?全都吃多了疯莓吗?”
  “汪!”宾克吠道,他发现卡米莉安了。她双手各执一块扁平的石头,两手分开一英尺,专注地盯着石头之间。突然双手一合,两块石头砸在一起,用力之大,石头都震落下来。她朝空中东张西望,鼻子也一耸一耸不知在嗅什么,手摸索着捡起石头,重又开始刚才的动作。
  特伦特跟着宾克的视线望去。“是疯莓!”可宾克没闻到疯莓味儿,“她也一样,一定是个弥漫整个区域的魔法。咱们最好赶紧撤,不然也可能中招。”
  但宾克不想抛下卡米莉安不管。正在这时,一位毛发斑白的老马人四蹄翻飞奔了过来。“别傻站着什么都不干!”他厉声呵斥,“把守北角。”他一指方向,“那儿的伤亡太大,大脚一个人支撑不住,他连敌人在哪儿都看不见。包围圈随时可能被突破。捡几块石头,剑没用,笨蛋!”
  “敢问我应该朝什么用剑?”特伦特问道,明显是嘲讽的语气。
  “还用问吗?钻孔虫!劈成两半只会让它一分为二,反倒多出来一只,你——”
  “钻孔虫!不是早消灭干净了吗?”特伦特倒抽一口冷气,宾克也发出愤怒的咆哮。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马人说,“可这儿居然还有一窝,你得砸扁它们,咬它们,烧它们,淹它们。逃出去一只都不得了,快动起来!”
  特伦特四下一看,“上哪儿找石头去?”
  “这儿有,我弄了一大堆。”马人一指方向,“我知道我一个人对付不了,所以放出鬼火,召唤大伙儿来帮忙。”
  宾克这时才意识到这位马人是谁:肯定是隐士赫尔曼,切莉说起过他。十年年前因为干了下流事被逐出马群,他居然活下来了,住在这么可怕的大野林深处。马人真是强悍啊。
  特伦特当然不知道赫尔曼,赫尔曼的事发生在他被逐出赞斯之后,但他很清楚钻孔虫的可怕,他从赫尔曼的石堆里捡起两块大石头,大步奔向北角。
  宾克紧紧跟上,他也要尽自己的一把力。只要有哪怕一只钻孔虫漏网,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滋生出一大群,到时候也许就无法补救了。他赶上魔法师,连声狂吠,“汪!汪!”
  特伦特头都没回,“宾克,我要是现在把你变回来,别人就会注意到。他们说不定会掉转头来围攻我——钻孔虫的包围圈就瓦解了。我觉得我们这一群杂牌军能对付钻孔虫,那个马人组织得相当好。就算你变回原形,也不可能增添多大力量,咱们还是以后再说吧。”
  宾克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看来也没有别的的办法,他只好有多大力出多大力,说不定他能嗅出钻孔虫的气味。
  他们刚刚赶到指定位置,一头狮鹫一声长嗥,一头栽倒,从长相上看,很像向他们问路的那一头,但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所有生物现在都在为一个共同目的拼死苦斗。宾克奔向鹰首兽,看能不能帮它一把。
  那头魔兽负了致命伤,鲜血从要害处一个小孔汩汩流出,一只钻孔虫在它那颗狮子心脏上穿了一个眼儿。
  钻孔虫的行动方式是用魔法在空中形成跟它的身体大小相近的无形通道,再穿过这些通道。前一瞬间它还不在那儿,眨眼间却倏地出现。接着,它们便

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也说不定是在思考哲学问题,反正谁也不知道钻孔虫脑子在想什么。所以,杀死鹰首兽的那只钻孔虫这会儿肯定还在附近某个地方。宾克嗅着嗅着,真的嗅到了它残留在空气中的那一缕淡淡的臭味,他顺着这股臭味向前看去,这才亲眼看到了平生所见的第一只钻孔虫。
  大约两英寸长,身体稍呈螺旋状,就那么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光看样子绝对想像不到它的凶狠。宾克狂吠起来,用鼻子指示它的方位。
  特伦特听到了他的叫声,手持两块石头大步奔来,一边喝道:“干得好,宾克。”石块一合,将钻孔虫砸得稀烂,石块再分,这只小魔头的尸体掉了下来,干掉一只!
  噗!“还有一只!”特伦特喊道,“它们会在任何东西上打眼儿,包括空气。从眼里钻出时,它们后面的那条真空通道闭合,所以会发出‘噗’的一声。这一只就在附近。那儿!”特伦特的石头砸在一起,砸死了那只钻孔虫。
  所有生物都在疯狂追打,钻孔虫竭力冲出包围圈,每一只的行动模式都不一样。不知道他们会在空中停多久,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也不知道它们一次钻孔会钻出多长距离,可能是几英寸,也可能是几英尺。好在每只钻孔虫只要选定方向,每一次钻孔都会死板地沿着那个方向前进,不作分毫改变,所以很容易找出它的前进直线,相当迅速地发现它。但无论是谁,只要不幸站在一只钻孔虫的钻孔路线,必定被钻透一个眼儿。如果这个眼儿不巧是重要器官,他就死定了。不能站在某只钻孔虫的后面打死它,因为越靠近它的出发地,钻孔虫的数量就越多。可能正当你砸死一只钻孔虫时,另一只钻孔虫已经钻透了你的身体。惟一的办法是拉出一个很大的包围圈,站在包围线上,领头的钻孔虫一露头就打死它。


  钻孔虫可能没有智力,也可能是对外界事物根本不在乎。它们只要选定前进方向,这个方向睥任何东西都会被它们钻个对穿。无论什么东西,概莫能外。发现钻孔虫一定得快,否则它就会再一次钻进它的魔法形成的小隧道里不见了。可是这么小的东西,悬空不动时极难发现,只有当它动起来时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过那时可能已经为时太晚,来不及打死它了。
  “跟站在火线上,子弹打过来时抓住它们一样。”特伦特嘀咕着,听上去好像是平凡世界里的事儿,看来平凡世界管钻孔虫叫“子弹”。
  隐形巨人的战斗岗位就在宾克的右侧,宾克的鼻子被熏得痛苦不已。砰!——一只钻孔虫被踩扁了,也可能是一百只,不幸正处于巨人脚下的其他一
切也随之而逝。宾克不敢为这位大脚先生指点钻孔虫方位,他提供的任何情报都可能是自己的死亡通知书。在他看来,大脚是在乱踩一气,不过这种办法也挺好,并不比其他杀虫法差。
  宾克左侧是一头独角兽。发现钻孔虫后,它是蹄子独角齐上,相当于两块石头,它的另一招是用嘴里那口像马齿的牙把小坏蛋嚼成齑粉。宾克觉得后一种办法实在太恶心,也太危险了,要是一个没叼中——

  噗!独角兽下巴上出现一个洞,血马上滴滴答答淌了下来。这头魔兽痛得一声嘶鸣——四蹄翻飞紧追那道钻孔线而去,它终于发现了敌人,把它咬死了,用的是另一边大牙。
  宾克对独角兽的勇气万分钦佩,但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两只钻孔虫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把最近的那只指点给特伦特,自己追踪另一只,心里生怕魔法师不能及时赶到。他的狗牙齿只能切割撕咬,嚼东西却不中用——中用!他紧紧咬住了这一只。
  嘎吱一声,让人不舒服到极点,钻孔虫的身体不是很硬,一嚼之下迸出一股汁液,那个味儿啊!带点酸……天啊,真恶心!但宾克还是认认真真嚼了好几次,惟恐嚼得不细。他知道,任何没砸扁的部分都会变成一只小钻孔虫,钻孔逃开,跟过去那只一样可怕。宾克吐出渣滓,嘴里这股味儿一辈子都别想散了。
  噗!噗!又出来两只。特伦特听见了其中一只,赶了上去。宾克盯住了另一只,就在这里,又一声,噗!大群钻孔虫渐渐逼近包围线,太多了,怎么都应付不过来,这一大群说不定有上百万只。
  高处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嗷——嗷——”
  马人赫尔曼飞奔过来,肋下被钻了一个眼儿,鲜血淋漓。“大脚负伤了!”他喊道,“快闪开!”


  “可钻孔虫要冲出来 了。”特伦特道。
  “我知道!包围圈沿线伤亡惨重,这一群虫子比我想你的多得多,圈子中央更多。反正撑不住了,只好后撤,重新拉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希望还会有帮手及时赶到。快逃吧,免得大脚拿下时被压死。”
  好主意,大脚肯定已经站不稳了,宾克身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他们赶紧逃开。
  “嗷——嗷——”巨人嚎叫着,又一个脚印,这回是朝包围圈中央跨过去。
倒下时卷起一股臭烘烘的大风。“嗷——啊——”狂吼声从五十英尺的空中响起,朝钻孔虫麋集的包围圈核心一响响下去,着地的轰响像倒了一株巨松。轰隆!
  和特伦特、宾克一块躲在一株糖浆树后的赫尔曼擦掉溅在脸上的一点糖浆,摇着头,悲伤地说:“一个大人物,真正巨大的大人物,就这么去了!没希望了,队伍乱了,人手不够,敌人的主力还在向外猛冲。要是有一股飓风就好了,可是天气偏偏这么干燥。”他打量着特伦特,“你看上去挺眼熟,你是不是——对了,二十年前——”
  特伦特抬起手,“这么做我非常抱歉——”他开口道。

  “不,等等,魔法师。”赫尔曼道,“不要变我,我不会出卖你,要是想不利于你,我刚才已经踢碎你的脑袋了。知道我为什么被其他马人放逐吗?”
  特伦特停下来,“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你。”
  “我是隐士赫尔曼,我使用了魔法,我使了鬼火——”
  “你是说马人也会魔法?”
  “会——只要他们愿意,但马人觉得魔法是——”
  “——是下流的。”特伦特替他把话说完,宾克也是这么想的。看来魔力生物也会魔法,之所以不用,是一种传统习惯,而不是没这个本事,“所以你才被赶进荒野?”
  “对,但现在火烧眉毛,顾不上私人秘密了。用你的魔法消灭钻孔虫!”
  “这么多,我做不到。”
  “不,我们必须用火攻,我一直希望我的鬼火能引来一只火蜥蜴——”
  “火蜥蜴!”特伦特一声惊呼,“对呀!但是——就算有火蜥蜴,凭它放火的速度,烧不尽这么多钻孔虫。就算能把它们一把火烧光,但这种火无法控制,比钻孔虫的威胁更大。这是用一种毁灭取代另一种毁灭。”

  “不是这样,火蜥蜴也是有局限的,事先安排好的话,火势可以控制。我想的是——”
  噗!糖浆树身出现了一个眼儿,幸好没伤着人。宾克猛扑过去,咬死了
它,那股味儿哟!
  赫尔曼奔向一丛模样平常的灌木,从里面扯出几根野藤,“火蜥蜴草,”他解释道,“惟一一种火蜥蜴的火烧不着的东西。我可以用它们编一个窝,带着它,把一只火蜥蜴放在里面——”
  “可这把大火会一直不断烧下去,直到毁灭整个赞斯。”特伦特道,“你知道吗?为什么你的鬼火招不来一只火蜥蜴?这座森林肯定有一种驱逐火蜥蜴的保护魔法,但如果这把火真的放起来,就算这种魔法也不可能——”
  赫尔曼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打断他的话头,“你不懂,火蜥蜴的火,烧起来是什么方向,火势便只能沿这个方向发展。如果我们绕着包围圈放火,火头向内——”
  “我明白了!”特伦特喊道,“大火只会向中央延烧,烧尽包围圈里的一切,烧无可烧时熄灭。”他转头一望,“宾克?”
  还能怎么办?他不想变成火蜥蜴,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任凭钻孔虫肆虐赞斯,将它彻底毁灭。这种恶虫冲出去的话,无论人还是动物,谁都不可能幸存。
  突然间,他成了一只小小的、闪闪发亮的小爬虫,从鼻尖到尾巴尖只有五英寸。宾克又一次想起了那个预兆:那只变色龙也曾变成一只火蜥蜴——就在它被食虫鹰叼走之前。他是不是在劫难逃了?
  他栖身的地面腾起一股烈焰,火舌吞噬着一切。“爬进来。”赫尔曼手里举着一个用防火藤草草编成的小袋,“我带着你绕一个圈子。千万记住,把你的火头向圈子里喷,只能向你的左面!”
  唉,加上这么限制,还有什么趣儿,可——
  赫尔曼的左手远远地向圈子里伸去,尽可能远离身体,因为宾克实在烫得吓人!唉,这些防火藤真可恨!
  赫尔曼开始奔驰,“闪开!闪开!”马人向遍体鳞伤、仍在奋战不休的种种生物大喊,“放火了!放火了!火蜥蜴!”还不断对宾克嚷嚷,“左面!只能朝左面!”
  宾克真希望不顾限制,随心所欲纵火狂烧。算了,放一半火总比什么火头都没有强。一片火,从他身上喷薄而出,触到哪里,哪里便腾起一个巨大的火头。树叶、树枝、整棵大树、魔兽的尸体……全都卷入火海。火蜥蜴的火有魔法,什么都烧,连水都浇不灭,因为它连水都烧,一切,除了岩石和土地,还有那种该死的防火藤。


  各种生灵乱哄哄地大撤退,龙、狮鹫、哈皮鸟、地精、人,对那股火舌避之惟恐不及。能动的全都闪开了,剩下的只有钻孔虫,这东西还是跟刚才一样,对外界的一切变故不管不顾。
  贪婪的火焰吞没了一片片大树,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将它们化为灰烬。猎食树痛苦地挣扎、扭曲,空气中一股浓烈的燃烧的啤酒和糖浆味儿,一道宽宽的地面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黑色灰烬。黑色地带不断扩展,壮观啊!过瘾!
  噗!宾克掉到地上,一只没头没脑乱钻的钻孔虫,不偏不倚穿透了赫尔曼的左手。好,这下宾克可以钻出束缚他的口袋,放手大干一场,放一把火蜥蜴历史上最大的大火。
  但马人奔过来,一把重新抓住口袋,手指在火头上一过,指尖马上变成灰烬,但几根残缺的手指仍旧死死抓住不放。赫尔曼的勇气真该死!“继续!”赫尔曼喊道,继续奔跑,“向左!”
  马人可真能跑啊,火圈眼看就要闭合,他们在接近起跑点的地方停步。特伦特在这里把大家组织起来,在火圈封闭前猎捕想逃出去的钻孔虫,同时指挥大家步步后撤,远离大火。马人指点宾克在向左猛烧的同时放起一把慢火,向前延烧,慢慢封闭火焰组成的包围圈。然后,突然间,宾克恢复了人形。

  宾克眨巴着眼睛——只见卡米莉安正在火圈两头的火舌之间追赶一只钻孔虫。她太专心了,或是太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危险。
  他朝她奔去,“卡米莉安,回来!”宾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火会把钻孔虫全烧死。赶快离开这儿!”他抓住她使劲向后拽。
  一股火舌从他们身后穿过,火圈封闭了。他们陷在圈子里。
  那个预兆!总算兑现了——无论是卡米莉安还是他,两个人的预兆都应验了。
  赫尔曼腾空跃起,从火舌之上一跃而过好一个矫健英武的马人,“到我背上来。”他喊道。
  宾克一把抱起卡米莉安,把她往马背上一扔,自己紧接着翻身跃上,双臂搂住卡米莉安的腰。
  赫尔曼迈开步子,沿着火圈内侧奔跑几步,准备在背负两个人的情况下借奔跑的冲力加速跃出火圈。
  噗!一只钻孔虫,很近。
  马人一个踉跄,“我被打中了!”他喊道,紧接着,他挺直身体,使出全身力量,拼死一跃。
  他倒下了,前腿一软,后腿倒在火焰中,宾克和卡米莉安被抛向前去,从马人的人身两侧滑落。赫尔曼张开双臂,一手一个接住,以马人的力量猛地一挥,将两人扔出危险区。
  大伙儿都已撤离,殿后的特伦特冲过来。“赫尔曼,你着火了!”他叫道,“我把你变成——”
  “不,”赫尔曼道,“我被打穿了肝,没救了。就让火把我干干净净带走吧。”他痛苦地抽搐着,“只是,让我少受点罪——你的剑,先生。”他指指自己的脖子。
  换了宾克,他会迟疑不决,假装没听懂对方的意思,尽量拖延那不可避免的一刻,而邪恶法师却坚毅果决。“谨遵台命。”利剑在手,剑锋挥起一道弧线——马人高贵的人头飞起,落在火圈之外。
  宾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冷血的杀戮。
  “谢谢你。”人头说,“让我死得舒服多了。”马人的眼睛闭上了。
  这是马人赫尔曼的希望,特伦特判断正确,行动果决。宾克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小小的光点聚拢了,围绕着那颗人头翩翩起舞。宾克最初还以为是火星,可这些光点并不燃烧。“鬼火,”特伦特低声道,“是来向他道别的。”
  特伦特高声喝道:“所有生物听着:向为保卫赞斯而死的隐士赫尔曼,向大脚,向所有牺牲在这里的高贵生灵——默哀!”
  寂静笼罩着森林,彻底的寂静,连昆虫都停止了嗡鸣。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寂静依旧。无数怪兽默默垂首,向抵御共同的敌人、英勇奋战而死的战友致以最后的敬礼。宾克从心灵深处被震撼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将这块魔力土地上的生物视为低于人类的动物了。
  最后,特伦特抬起头,“赞斯得到了拯救——归功于赫尔曼,归功于你们。”他大气说,“回去吧,带着骄傲,带着我们的感激。今天,你们为这块土地做出了最大贡献。我向你们致敬。”
  “但有些钻孔虫还是有可能逃出去了。”宾克悄声抗议道。
  “不,无一漏网,我们成功了。”
  “你怎么敢肯定?”
  “默哀的时间里,我没有听到任何噗噗声。没有哪只钻孔虫能连续三分钟静止不动。”
  宾克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寂静、默哀,这当然是真诚的,但魔法师的用意居然还更深了一层,宾克自己绝对想不出这种办法。马人死后,特伦特自然而然担当起了领导群雄的重任,完成起来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群集的怪兽们四散而去,没有任何争端,共同战斗中形成的停战默契仍在起作用。许多怪兽负了伤,但他们像马人赫尔曼一样,以无比的尊严和勇气默默忍受。巨蛇蜿蜒而过,宾克在它身上数出了七八处小洞。巨蛇也和其他怪兽一样,来这里尽自己的一份义务——但今后相遇,他仍将是个凶恶敌人,和以前一样。
  “火灭了,”宾克说,“咱们也上路吧。”
  突然间,他又成了斯芬克斯。特伦特显然已经认准了,多次变形对宾克没什么伤害。他和卡米莉安爬了上来。“以后不准解手了。”宾克隆隆地说,有人格格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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