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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追逐

  入夜,他们把砖块摞了起来,有些硬度不够,压塌了,但总的来说,砖块摞成的台子很结实。等卫兵没动静了,宾克登上台子,双手撑着铁格子,向上猛推。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才是范琼要求帘子的真正理由。不是为了遮掩她的丑屁股,是为了藏起砖块,把它们保留到最需要的一刻。真是好主意啊,他怎么压根儿没想到?
  铁格子松动了。范琼也爬上来,把那个便桶支到宾克撑起来的那个角上。
  天哪!或许今后会有什么天才发明出一种能让便桶散发出玫瑰芬芳的好办法。
  但它华竟起到了支撑作用。宾克松开手,现在他们可以爬出去了。宾克先把范琼抱起来塞出去,自己也攀了上去。他们自由了。
  “药水就在那艘船上。”范琼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宾克问。
  “我们去验证变形术时路过那艘船,那儿看守得严密极了。还有,你看,特伦特说过的那个弹射器也支在船上。”
  她的眼睛可真是什么都没漏下啊。丑虽丑,却实在够聪明。
  “拿到药水的难度很大。”她继续道,“我想,最好把整艘船全偷走。你会驾船吗?”
  “这辈子从来没上过比小舢板更大的船,除了艾莉丝的游艇,不过那是个假东西。说不定我会晕船。”
  “我也一样,”她说,“都是旱鸭子,所以他们不会上那儿找咱们。来吧。”
  去就去,总比被变成鸡头蛇强。
  他们爬到岸边,下水。宾克紧张地回头望了望——一点灯光朝牢坑方向过去了。“快!”他悄声催促,“我们忘了把铁格子放回原位,他们一看就知道我们逃了。”
  幸好两人还不是完全的旱鸭子,都会游泳。他们脱掉了衣服——变形的时候,衣服上哪儿去了?哎,魔法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悄没声儿地朝四分之一英里外泊着的船游去。水黑沉沉的,宾克心里有点打鼓:平凡世界的水中藏着什么怪物?
  水不太冷,游泳也有助于让身体暖和起来。但宾克渐渐累了,疲乏的身体感受到了水里的阵阵凉意,范琼的状态跟他差不多。从陆地上看,那艘船泊的并不远,但那是以步行为标准,在水里游过去完全是两码事。
  牢坑方向传来一阵叫喊声。四处亮起了灯火,游走不定,像点点飞萤。宾克觉得似乎平添了一份力气,“快,再快点。”他喘息着说。
  范琼没回答,只管拼命挥臂向前游。
  游啊,游啊,永无尽头。宾克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正以为自己水远不可能游到目的地时,却发现船就在前头。一个水手站在船舷边,被月光映成一个剪影,正朝岸上张望呢。
  范琼游近宾克。“你——游到另一侧去,我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姑娘真有种。惊动船上的人,水手大有可能径直给她一箭,宾克吃力地划着水,向另一侧游去。这艘船有大约四十英尺长,按赞斯的标淮,是一艘相当大的船。但如果特伦特所说的平凡世界的话是真的,比这大得多的船也有的是。
  他向上伸出手,搭在船边。船的这部分应该有个专业名词,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愿这一面没有值班的水手。他必须慢慢攀上船舷——对,就是这个名字,不能让船哪怕稍稍摇晃一下。
  范琼的时机把握得好极了,她开始扑腾起来,像快被淹死了。水手们纷纷奔向船舷,一共四个。宾克尽可能轻手轻脚攀上船,动作说不上干净利落,因为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湿漉漉的身体重重地摔在船上,船压得偏了一点,但水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侧,没有察觉。
  宾克爬起来,溜到桅杆处,船帆卷着,提供不了什么隐蔽。水手们只要转过身,拿灯一照,马上就会发现他。
  所以必须来个先下手为强。可他游得精疲力竭,双臂双腿又冷又沉,实在不宜跟人搏斗,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他悄悄潜到四个水手身后,心脏噗通噗通直跳。那四个身体探出船舷,竭力想看清范琼。宾克左手抓住一个水手的后背,右手揪住他的裤子,猛地一发力。水手一声惊呼,栽进水里。


  宾克飞快转向下一个。这人正在转身——太迟了,宾克第二次发力,水手翻过船舷——还有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沿。宾克在这只手上狠狠来了一下,这才把他打进水里。
  损失时间是致命的,剩下的两名水手扑向宾克,一个人抢先一步,一只胳膊扼住他的喉头。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克龙比是怎么教的来着?宾克抓住这个人,膝盖微屈,身体向前一甩。成功了,水手从宾克肩头飞起,后背重重撞在船板上。
  但最后那名水手已经逼近了,狠狠一拳打在宾克脑袋上,他倒下了。这个粗壮的水手死命压住他。更糟的是,前一个水手站起来了,他拾起一只脚,宾克却无法躲避。那只脚飞了过来——踢在他的对手头上。
  脑袋上一脚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人一声惨叫,从宾克身上滚了下来。
  “帮我一把,把他扔下水。”原来是范琼。这时,头一批落水的两名船员已经攀住了船沿。宾克和范琼一个抓肩膀,一个拾脚,同时用力。水手飞了出去,正砸在自己的两名同伴身上。宾克希望他们都能游到岸上去。第四个仍躺在船甲板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把锚拉起来!”范琼喊道,“我去拿根撑篙来。”说完便向船舱奔去。

  宾克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拉起船锚。
  “你把这个人怎么了?”范琼蹲在倒地不起的水手身边,问道。
  “给他来了个大翻身,克龙比教我的。”
  “克龙比?我不记得——”
  “我在赞斯遇上的一个当兵的,我们被一场冰雹耽搁了,我去追蒂伊……说来话长,一时讲不清。”
  “我想起来了,你提过那个人。”她突然一顿,“蒂伊,你去追她?为什么?”
  “她冲进冰雹里去了,我——我喜欢那姑娘。”他急忙掩饰,惟恐范琼不快。她似乎对这类事特别敏感,“其他几个水手怎么样了?不会悄悄爬上来吧?”
  “我让他们瞧了瞧这个,“她朝一根样子吓人的撑篙一指,“她们于是赶紧朝岸上游过去了。”
  “咱们最好也赶紧些,不过先得弄清怎么摆弄这些船帆。”
  “不用。海流正把我们向海里冲。现在风向不对,胡乱摆弄船帆准会弄巧成拙。”
  宾克朝远处望去,那边还有一艘船。“那些水手没朝岸上游,他们到隔壁去了。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

  “不可能。”她说,“跟你说来了,风向不对。”
  问题是那艘船上的水手会使帆,反而利用风向,赶上来了。
  “快去找药水。”范琼说。
  “对。”他已经把药水的事忘了。要不是为了药水,他们完全可以向平凡世界的方向逃,走陆路。“把它扔进海里。”
  “不行!“
  “可我们不是要——”
  “我们要拿药水当人质,只要咱们手里有药水,他们就不敢太逼近。咱们俩轮班,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药水,让他们看见。
  “太妙了!”宾克大喊,“换了我,怎么也想不起这种好主意。”
  “先别高兴,还得找到这位人质才行。要是我们猜错了船,要是他们把药水放在另一艘船上,这一艘上只有弹射器——”
  “真要那样,他们就不会这么穷追不舍了。”宾克说。
  “会,他们需要这具弹射器。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咱们俩。”
  两人在船上四下搜索。 船舱里用链子锁着一只小怪物,宾克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不太大,但相当吓人:全身是白毛,还有一块块黑斑,短尾巴,大耳朵,小黑鼻子,四条腿末端还长着爪子。宾克刚要接近,它便发出可怕的狂叫。幸好链子的另一头固定在舱壁上,把它的猛扑拽了回去。
  “这是什么?”胆战心惊的宾克问道。
  范琼寻思着,“我觉得是个狼人。”
  难怪这家伙看上去有点眼熟。可它却完全像只动物,没有人的因素。还有……“平凡世界怎么会有狼人?”
  “可能跟狼人沾点亲。嗯,要是多几只脑袋,就像九头犬了。可只有一个……我想,恐怕是条狗。”
  宾克倒抽一口凉气。“狗!说得对。我以前从没见过狗,没见过真正的狗,只在书里的画上见过。”
  “我猜赞斯现在没有狗了。以前有过,但它们准是全移民到平凡世界去了。”
  “穿过魔盾?”宾克不相信。
  “在魔盾建立之前——可我怎么记得不到一百年前,赞斯仍然有狗、猫、马之类。肯定是记错日期了。”
  “反正现在就有一只。样子好凶,肯定是看守药水的。”
  “见生人就咬。”她赞同地说,“看来只好杀掉它了。”
  “杀掉这么罕见的生物?这或许是世界上剩下的惟一一只狗了。”
  “不一定。说不定平凡世界还有许多狗。你瞧,习惯了之后,它的模样其实挺可爱的。”


  那只狗已经不叫了,但还是警觉地盯着他们。个头很小的龙准是这么盯人的,宾克心想,前提是被它盯的人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外,但只要人走进它够得着的地方……
  “要不,咱们把那个打昏的水手弄醒,让他对付这只狗。”宾克道,“这类生物肯定对熟人是另一种反应方式,不然,他们自己怎么拿到药水?”
  “好主意。”她赞同地说,
  水手已经醒过来了,但还远远没恢复到可以搏斗的程度。“我们可以释放你,”范琼告诉他,“只要你告诉我们怎么对付那条狗。你瞧,我们不想杀死它。”
  “谁?詹妮?”这人迷迷糊糊地说,“容易。叫它的名字,拍拍它的脑袋,喂它点吃的就行。”他又躺下来,“我的锁骨肯定断了。”
  范琼望着宾克,“这下子,不能把他扔下船了。特伦特是魔鬼,但我们不是。”她转头对水手道,“只要你发誓不捣乱,我们就尽可能为你治伤。干不干?”
  水手没有迟疑,“我不可能捣乱,我爬都爬不起来,我干。”
  宾克觉得心烦意乱,他和范琼的腔调跟特伦特一模一样。都是向被俘的对手提供一个较好的条件,换取他的合作。难道他们真的跟邪恶法师没多大区别?
  范琼替水手检查,“哎哟!”他叫唤起来。
  “我不是医生。”她说,“但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是断了一根骨头。船上有枕头什么的吗?”
  “听着,”范琼检查伤势时,水手对她说,显然是为了让注意力别集中在白己的伤口上,“特伦特不是魔鬼,你们那么叫他,可是你们错了。他是个很好的领袖。”
  “你当然会这么想。他许诺让你们进了赞斯以后随便烧杀抢掠,对吗?”范琼压着怒火,道。
  “不,只许诺说,会给我们田地,还有工作。”他说。
  “没有烧杀抢掠?”范琼不相信地问。
  “才不呢。你知道,时代不同了。我们只管保护他,维持占领区的秩序,他就会给我们一小块没有人耕种的田地。他说赞斯人口不多,还有——他还会鼓励当地的姑娘们,让她们嫁给我们。如果当地没那么多姑娘,他会从外面弄来一批,总之让我们人人都能娶上老婆。他还说可以把有些有智力的动物变成姑娘。我原以为他是外玩笑,可见到那些鸡——”他脸疼得一皱,“我是说那些蛇——”他摇了摇头,却疼得直咧嘴。
  “脑袋别动。”范琼道,“是鸡头蛇,也叫蛇怪。其实就是我们俩,可是,娶动物变的姑娘——”
  “噢,没有听上去那么糟,小姐。只是临时性的,在有了真正的姑娘之前。只要看起来像姑娘,摸起来也像姑娘,我才不管她以前是不是母狗呢。我是说,有些姑娘反正是母狗——”
  “母狗是什么,”宾克问。
  “母狗?你连母狗是什么都不知道?”水手的脸又皱起来了,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表示惊奇,“就是雌性的狗,像詹妮。要是她长着人脸人身子——”
  “够了。”范琼道。
  “嗯,还答应给我们牲口,帮我们安家,还说我们的孩子也会有魔法。实话告诉你们,我之所以愿意当兵,为的就是这最后一条。我打小就喜欢童话,像王子呀、青蛙呀,听不够。当兵以前是做板金活儿的,替马戏团干活,没意思。懂我的意思吧?”
  宾克不吭声,摇了摇头。水手的话他似懂非懂。马会演戏?金子怎么搬?宾克可不想跟这种文化沾边。
  “总而言之,一个过上体面庄稼人生活的机会。”水手接着说,脸上满是憧憬,“有自个儿的地,种庄稼,懂我的意思吗?还有,我的孩子会魔法,真正的魔法——魔法的事儿,我估计我还是不大信。可就算是假话、想想也不坏。”
  “为了这个,就要侵略别人的地方,还要占有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范琼的话只说了一半,显然觉得没必要跟这个水手讨论这种事,“只要他不需要你们,他马上会抛弃你们。他是个邪恶法师,从赞斯放逐出来的。”
  “你是说,他真的会魔法?”这人高兴得什么似的,“我还以为这一套全是手彩戏法呢。懂我的意思吧,有时候我信,可有时候——”
  “他当然会魔法。”宾克插嘴道,他已经渐渐习惯水手的语言了,“才告诉过你他是怎么把我们俩变成——”
  “这会儿别说这个。”范琼道
  “唔,就算魔法是假的,他还是个挺不错的领袖。”水手固执地说,“他告诉我们,说他二十年前想当国王,却没当上,被赶出来了。出来以后,他没了魔法,但在这儿娶了个姑娘。有了个小男孩——”
  “特伦特在平凡世界成家了?”宾克大吃一惊。
  ”我们国家不叫平凡世界。”水手说,“不过没错。他过去有个家,后来出了些不知是什么的虫子——照我看,肯定是染上了流感,要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反正他们得了病,后来就死了。他说科学没能救活他们,要是有魔法,他们死不了。所以他想回魔法世界去,就是你们叫赞斯的地方。但如果他只有一个人,就算进得了那个什么魔盾,里面的人准会杀了他,所以他需要一支军队——喔!”范琼替他包扎好了,在他肩膀底下垫了个枕头。

  肩膀上扎着几件破衣服,水手这便算是暂时安顿好了。宾克本来想多听他说点什么,这人的看法跟赞斯居民的可太不一样了,真奇特。可惜另外那艘船已经赶上来了,它绕着“之”字形,利用风向,拐来拐去,每拐一下就更接近一步。原以为逆风情况下对方赶不上,事实证明他们错了。看样子,他们弄错了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宾克走进船舱。“詹妮。”他迟疑着说,把他们找到的狗粮递过去。那只满身斑点的小怪物摇起了尾巴,成了宾克的朋友,就这么简单。宾克壮起胆子,在它头上拍了拍,它没有咬他。趁它吃东西的工夫,宾克打开它看守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只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大功告成!
  宾克钻出船舱,只听水手对范琼道:“小姐,魔盾——”
  范琼紧张地望着前方,“海流正把我们带向魔盾?”
  “对。要是不赶紧掉转航向,我们就死定了。我知道那个魔盾,动物一碰上,马上完蛋。”
  “我们怎么知道它在哪儿?”她问。
  “就是那一道闪闪烁烁的地方。瞧见没?”他吃力地抬手指点着。
  宾克张望着,看见了。他们正驶向一道若有若无、半透明的薄雾,鬼影似的,稍带点白色。魔盾!


  “船停不下来。”范琼喊道,“我们正朝它冲过去。”
  “抛下船锚!”水手叫道。
  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一挨魔盾,必死无疑。停下来等于再次成为特伦特的俘虏。就算靠药水吓退了特伦特的部队,困在船上仍然跟关在监狱里没什么区别。
  “还可以利用救生艇。”范琼道,“把药水给我。”
  宾克将药水递给她,抛下船锚。锚定住了,带得船身慢慢转了过来。魔盾就在前方,近得让人提心吊胆——追兵也一样。他们现在才明白对方为什么只靠船帆借风,不利用海流。用帆可以控制住船只,没有漂近魔盾的危险。
  救生艇放下去了,宾克和范琼上了小船。另一艘船打开一盏反射灯,将他们照得雪亮。范琼高高举起小瓶,“看这个!”她冲着敌人尖声大叫,“敢用箭射我,药水跟我一块儿下海。”
  “还给我。”船上传来特伦特的声音,“我保证释放你们。”
  “哈!”她放低声音,“宾克,你能一个人划船吗?在他们弓箭的射程内,我不敢放下这玩意儿。咱们俩如果当真出什么事,我一定要确保他们拿不到药水。”
  “我尽量试试看。”宾克伸手拿船桨。
  一只船桨断了,宾克将另一只插进水里,小船开始打转。“在大船上撑。”范琼叫道,“你差点让我掉进水里。”
  宾克想用这只桨撑住大船船身,把小船撑开,可船桨固定在桨架上。他不知道怎么取下来,好在海流带动小船,把它带离大船船尾。
  “我们正朝魔盾漂!”范琼喊道,挥动手里的小瓶,“划!划!让小船掉头!”
  划船的麻烦在于,他背对前方,看不到方向。范琼坐在船尾,一面高举小瓶,一面东张西望。宾克渐渐摸出了点门道,扳着船桨,将小船掉了个头。这时,闪闪烁烁的魔盾已经离他很近了,就在侧面。   “沿着它的方向,平行前进。”范琼指点着。“我们离他越近,大船过来就越不方便,说不定他们会放弃。”
  宾克扳着桨,小船在前进,但他划得不熟练,又在不久前的游泳和搏斗中消耗了大量体力。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偏到魔盾那边去了!”范琼惊呼。
  宾克一看,果不其然,魔盾不祥地靠近了。可他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划。“是海流,”他说,“把我们朝旁边带。”真傻,他还以为只要开始划船,其他不利因素就消失了呢。
  “快划,离开魔盾!”她喊了起来,“快!”
  他尽了全力,可魔盾还是越来越近。海流比他划船的力量大。更糟的是,风向也变了,越吹越猛,起风暴了。这会儿他还挺得住,但他越来越没力气了。“我快——不行了!”
  “那边有个小岛,”范琼道,“朝它划。”
  宾克转头一看,黑乎乎的东西,海水在上面溅起老高浪头。什么小岛,说是块狰狞的礁石还差不多。但只要他们能把小船系在上面——
  他拼命作出最后的努力,可力量还是不够。他们眼看就要错过礁石,离魔盾更近了。
  “我来帮把手!”范琼喊道。她放下小瓶,爬上前来,手放在他的手上,两人并力摇桨。
  这下好了点,但精疲力竭的宾克无法集中注意了,分心了。月光从乌云缝隙里洒下来,照在范琼赤裸的身体上,她的裸体似乎不像刚才那么丑了,很有几分女性的曲线。月光云影使范琼有了点吸引力,宾克觉得很惭愧,他真不应该想这些。唉,范琼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伴侣,只要——
  小船猛地一震,撞上礁石,海水灌进船里。“抓住礁石!抓住礁石!”海水涌进小船,范琼放声大喊。


  宾克伸出手去,尽力抓住礁石,石头既粗粝又滑不留手。一个大浪打过来,灌了他一嘴苦涩的海水。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周一片漆黑。
  “药水!”范琼叫道,“我留在船——”她朝已经淹没在水里的船尾爬去。
  宾克被海水呛得连连咳嗽,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攀着礁石,手指插在一条石缝里,用膝盖钩住小船。他忽然想到,如果一个巨人淹进海里,他的手肯定会死死抓住赞斯不放,手指正好卡在那道大峡谷中,或许那道峡谷的作用正是这个。生活在这块礁石的小生物讨厌宾克这个巨人的手指抠住的这道石缝吗?它们会不会也有遗忘咒,让自己忘掉这道“峡谷”?
  远处亮起一道闪电。宾克看到了这块崎岖礁石的模样:上面没有什么小人,但水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像闪电的反射光。他凝神细看,可闪电过后,什么都看不清。他仍旧盯着那儿看,但只相当于盯着自己的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竭力想看出个大概轮廓。
  又一道闪电亮起,这一次近很多。宾克看见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瞥,却看得清清楚楚。
  “海怪!”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范琼总算把桨从桨架上抽出来了。她对准海怪,狠狠一捅。
  砰!船桨撞在怪物坚硬凸出的绿色嘴巴上,它后退了。


  “赶快离开这儿!”宾克大喊。
  就在这时,另一个大浪打来,小船随之一抬一扭,从他脚下滑走了。他一只手搂住范琼的腰,另一只手的手指死死抓住岩缝。手指疼得好像折断了,但仍旧抠住不放,稳住身体。
  电光下,波谷似乎有东西,像小小的船帆一样突出水面。到底是什么?
  接着,一头海怪破浪而出,从宾克身边钻出水面。到这时,宾克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海面若有若无的磷光,只见怪物脸上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睛,一只向前凸起的圆形大嘴,嘴边还有粗粗的触须。宾克吓得全身僵硬。这肯定是自己的想象,他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
  但就在这时,闪电再次亮起。不是想像,真的是一头可怕的海怪。
  宾克竭力压下恐惧,拼命寻找对付它的办法。可一只手抠在礁石上,另一只手搂着范琼,他动弹不得。或许范琼还能有所行动。“你的桨——”他喘息着说。
  但海怪先行动起来了,手伸向它的脸。这张脸整个抬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扣在脸上的罩子,罩子下面是邪恶法师特伦特的脸。“你们两个蠢货,弄出这么大麻烦!把药水给我,我让船上给咱们抛根绳子下来。”
  宾克犹豫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礁石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这附近有一头鳄鱼,”特伦特道,“还有鲨鱼。这些动物跟你们熟悉的种种魔兽一样可怕。我有驱鲨药,但被水冲得没剩多少了,没多大用处。更可怕的是,礁石这儿会形成一个大漩涡,有风雨时更是如此。我们需要船上人帮忙,只有我才能对他们下命令。快把药水给我!”
  “休想!”范琼喊道,挣开宾克的手,一头扎进漆黑的海浪。
  特伦特把面罩重新朝脸上一扣,紧追范琼潜入水中。宾克这才看见,邪恶法师虽然没穿衣服,但身上还带着剑。宾克想都不想,紧紧跟了上去。
  三个人在水下搅作一团,黑暗中,漩涡直把他们向下扯。宾克竭力想游上水面。真是蠢啊,竟然跟着下了水,在水里他能干什么?只会把自个儿淹死。不知是谁死死抓住他的脚,他要挣开,上去,把头露出水面呼吸。但海水的爪子抓住了他们三人,让他们不住旋转。
  是漩涡,这头怪兽虽然没有生命,却威力无比。它将他们吸向海底,吸向它的死亡大嘴。宾克平生第二次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淹死。这一次,他知道不会有哪位幻术女巫救他逃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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