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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节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不是有一首歌叫《糊涂的爱》吗?稀里糊涂的爱,那爱的内涵还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呢?反之,不稀里糊涂的爱就好吗?也不一定,有时也会使人苦恼。谷小燕就是这样的人。她生活的小几乎是一帆风顺:高中毕业后考入省工商干校,在工商干校学习了三年,又以优秀的毕业成绩分配到宁川市工商局。程远局长比较爱才,尽管他对谷有礼有看法,但对谷小燕还是量才录用,只让她在基层工商所锻炼了一年,就调回市工商局任办公室秘书。有才有貌,又有一个令人眼热的工作岗位,谷小燕生活的小更是扯满得意的风帆,怎么会在爱情的河流中搁浅呢?这恐怕就是因为她不愿意稀里糊涂的爱,所以要等待一个令她爱得痴狂的白马王子。然而生活中竟有一些古怪的逻辑:爱她的人她不屑一顾,不管那人条件多么好;她爱的人又没有钟情于她,更激起她强烈的追求。也许是父母过于溺爱造成的,谷有礼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在家中一贯任性。谷有礼有时想发火教训她几句,她就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条件,上门说媒的人当然就要排个队罗。可是,那些好心的媒人往往被她弄的下不了台。那次某局长夫人亲自上门提亲,想把好介绍给自己的远房侄儿,合工大毕业现在在省水泥厂工作的一个小伙子,并绘声绘色把小伙子描画一番,家庭条件如何如何好。你知道她最后怎么说?“即然样样都好,怎么不把你女儿嫁给他?”局长夫人气的半死,谷有礼忙不迭地赔小心。她则站起来手一甩出门了。她就这样无忧无虑我行我素度过了24个春秋,高傲得象一只小天鹅。


    自从何晓阳不知不觉走入她心中之后,她那颗高傲的心开始倾斜了。而当她悄悄射出丘比特的箭,却得不到满意的回报时,苦恼便象一根藤蔓整天缠绕着她。她常常对着镜子发愣:瓜子型的脸蛋,疏密有序的细眉,明亮闪烁的凤眼,左眼帘下有一颗淡淡的黑痣,那是美人恙的标志。如此娇媚百态的容貌,怎么就打动不了他那颗冷酷的心呢?莫非他有女朋友?那么他的女朋友是谁呢?何晓阳分配到工商局上班快一年了,好象还没听说他有什么女朋友。要么他的眼光太高,看不起我这个当秘书的。好象也不会,他平时待人很随和,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傲气。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谷小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坚定了要找到答案的信心。
    哥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开篇写道:“少年男子,哪个不善于钟情?少年女子,哪个不善于怀春?”春心萌动往往难以抑制,谷小燕正进入这样的时期。她总觉得有一股激情需要渲泄,哪怕是对着某一个人发一顿火也好。蓦然间,她想起了高中同学宁爱梅,两人都是班上的文艺骨干,学校组织的歌咏比赛,她俩的二重唱还得过前三名呢。宁爱梅高考落榜后便干上了个体户,听说她开的风味小吃店很红火。谷小燕早就想去看看,但没有真正提上议事日程。她高兴得责怪自己的记忆力:我怎么把宁爱梅忘了呢?早就应该去了。读高中时她俩几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两人都喜欢读琼瑶的小说,又都长得楚楚动人,便成了班上许多男同学追求的目标。她俩人也曾把班上的男同学悄悄地打分,结果只有一位体育干事获70分,勉强及格。宁爱梅曾问过她:“小燕,你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大款,还是大官?”她推宁爱梅一掌说:“去你的!我才不找大官和大款呢。”宁爱梅又问:“那你想找什么样的人呢”她说:“我也说不清,反正必须是自己真正爱上的。”如今她爱上了一个人,却爱得暗自苦恼。何不把自己的心事找宁爱梅谈谈呢?对!看看宁爱梅有何高见。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上午,谷小燕骑着自行车戴着变色眼镜在城关大街上穿梭而行,她的心情象蓝天上的白云悠悠飘浮。她昨天到城关个协分会查到了宁爱梅的经营地址,便直奔汽车站而来。汽车站前一片宽阔的广场,在广场左侧她找到风味小吃店。店面虽不大,但门前招牌上“风味”两个字却很醒目,老远能看见。她把自行车停在店门前,取下变色镜一步跨进店门。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立即迎上前来说:“小姐,想吃点什么吗?请坐。”
    谷小燕把小店打量一番啧啧称赞:“整洁干净,墙壁涂着淡淡的绿色,录音机播放着音乐而不是大喊大叫的流行歌曲,市工商局颁发的“文明工商户”奖状挂在墙中央,与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并排在一起。然后谷小燕回过头来对小姑娘说:“我找你们老板宁爱梅。”
    小姑娘便对里间大声喊:“宁老板,有人找你。”
    里屋传出宁爱梅清脆的回答:“请等一下,我就来。”
    谷小燕心想真还象个老板的样子,便坐下来听贝多芬的月光曲。
    与谷小燕苗条的身材相比宁爱梅要丰满一些,长发披肩,丰姿卓约,描画了弯弯的眉毛涂上淡淡的口红,一笑便有两个酒窝在脸上荡漾,眼睛大而有神忽闪忽闪颇具魅力。她从里屋走出来一见是谷小燕便惊叫起来:“小燕子,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谷小燕和她拉着手,望着她精心打扮的面容笑嘻嘻地说:“你这副打扮,简直可以和刘晓庆、毛阿敏比美了。”
    她在谷小燕肩上拍了一下说:“去去去,别臭我。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学校的校花,男同学背后都叫你赵飞燕呢。见到你真高兴,我们到里面坐。”她把谷小燕拉进里面的雅坐,泡过茶后又吩咐刚才那个小姑娘去买糖和瓜子,乐不可支地说:“中午我要好好地招待你一下,几年没见面了。我还以为毕业回来把我们这些老同学都忘记了呢。”
    谷小燕坐下来后说:“看你说的,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本来我早就想来,总是让杂七杂八的事给耽搁了。又不知你在那儿开店,我是昨天特地到城关个协分会查了你的地址找来的。”
    “你总算没有忘记我。”宁爱梅坐在她对面说:“你现在是国家干部,我是小小的个户,就象鲁迅先生和润士,中间隔着一层呢。”
    谷小燕故作生气地说:“你要这样说我就走了”。
    宁爱梅笑着说:“哟,还是当年的小姐脾气。开个玩笑也不行吗?”
    谷小燕说:“其实你现在比我强,不是大款也是小款。”
    宁爱梅说:“不说这些了,说正经的,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玩吗?”
    “不会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谷小燕认真地说:“梅梅,我好想你。就想来和你谈心,象中学时我们俩无话不谈一样,那是多天真烂漫的快乐呀。”
    小姑娘把糖和瓜子放在桌上,宁爱梅又对她说:“中午叫王师傅多准备几个菜,我要陪老同学好好干几杯。”小姑娘出去后,宁爱梅望着谷小燕真诚地说,“难得你今天来看我,说实话我干个体户后是赚了一点钱,但整天忙忙碌碌人象陀螺一样转,有时想想也没多大意思。特别是遇到刁难古怪的顾客,免不了受些窝囊气。还是你好,端国家铁饭碗,什么神不烦。”
    她当然不知道谷小燕的心事,铁饭碗固然是好但不等于什么神也不烦。谷小燕轻轻叹口气说:“各有各的烦恼。我真想回到中学时代去,那时我们跳呀唱呀,无忧无虑,生活中充满阳光。”
    谷小燕漫不经心的话触动了宁爱梅内心深处隐藏的悲伤。她也是一个要强的姑娘,天生一副好歌喉,一直梦想成为第二个李谷一或第二个董文华。高考她就报的音乐学院,信心十足却名落深山。命运把她推上体户的道路,她怎么能甘心?她有时对着一张照片暗暗发呆,那是她在全市卡拉ok大奖赛上的获奖照片,那一瞬间可以说是她年轻生命中的辉煌。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就激动的不能自制。那一刻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大幕徐徐拉开,她拿着话筒缓缓走至舞台中央,台下几千双眼睛都注视着她。她信心十足,在音乐声中亮开金嗓子似的歌喉,忘却烦恼忘却屈辱,沉浸在一种艺术境界中尽情唱起来。她先唱了一首《黄土高坡》,接着又唱了一首《山不转水转》,唱完之后,台下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时也只有这时,她便感受到自己的价值与生活的意义。遗憾的是,她只能在这种场面获得短暂的满足,毕竟不是歌星或者说未被发现的未来歌星。大幕落下后,她也就是很快被人们忘记了。她审视着谷小燕的面容说:“燕燕,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可还是那么天真烂漫。我和以前的老同学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了,除了保留唱歌的爱好,整天想的就是赚钱。”
    谷小燕说:“赚钱也没什么不好,我想赚不赚不到呢。只要不赚味良心的钱就行了。”
    宁爱梅说:“你可能觉得我变俗气了,可是生活就是这样,能改变人的。我只是在唱歌的时候才能忘却烦恼,摆脱俗气。”
    谷小说:“那你就多唱,在歌声中寻找快乐。”
    宁爱梅说;“我录了自己唱的几首歌,你可想听听?”
    “太好了,快放给我听听吧。”
    宁爱梅搬出燕舞牌收录机,放进磁带按下键纽说:“唱得不好,你别笑我。”
    谷小燕说:“别廉虚了,谁不知道你是我们班上的歌星。”
    磁带咝咝地转动,录音机里传来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清亮圆润的歌声。一曲终了,接着响起了雄浑强劲高昂的《黄土高坡》“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门前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 ”一曲又一曲一盘磁带唱完了。谷小燕有点激动地说:“梅梅,你唱的真好,比在中学时唱得好多了,第二年你真应该再考一次准能录取。”
    “你别奉承我了。”宁爱梅心里高兴嘴上却说:“我再也不想当歌唱家了,自得其乐,想唱就唱。”
    “我不是奉承你,是说真心话。”谷小燕说,“命运对你是不公正的,你的音乐才华被埋没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宁爱梅叹了口气说,“我才不想那么多。燕燕,你也唱一个我给你录下来好不?”
    谷小燕说:“我怕唱不好,好久没唱了。”
    “别装腔作势了,我还不知道吗?”宁爱梅把话筒递给她说:“唱吧,我还真想听听你的歌声呢。”
    谷小燕接过话筒,犹豫片刻便润润嗓子唱起来:“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做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她的嗓音柔软优美标准的女中音,和宁爱梅是显然不同的风格。唱完后她放下话筒说:“我是班门弄斧不唱了。”
    宁爱梅把磁带倒回来,再放出她刚才唱的歌曲说:“小燕,你唱得真不错,揉进了自己的感情很动人,有点象韦唯。下次和我一道去参加卡拉OK演唱好不好?”
    “和低一道去玩但不能唱,什么时候去给我打个电话。”

    小姑娘端着菜走进来:“宁老板,菜炒好了。”
    宁爱梅收起录音机说:“放到桌子上,再去拿两瓶葡萄酒来。”
     招待谷小燕的中餐确实丰盛,几盘名菜如“霸王别姬”、“雪花飘飘”、“金蝉亮翅”等都是谷小燕没有吃过的。谷小燕感动地说:“简直把我当贵宾了,奢侈得眼花缭乱。”
    “别大惊小怪了。”宁爱梅说,“你恐怕没见过奢侈。当然,我们老百姓能这样搓一顿也不错了。动手吧,不吃白不吃。”
    谷小燕说:“你的意思是要我说吃了也白吃罗。好,吃不到大款,就吃你这个小款。”
    喝了两杯酒下肚,宁爱梅望着谷小燕认真地说:“小燕,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来到到底有什么事?”
    也许是几杯酒下肚,谷小燕的脸有点发烧乘着酒兴说:“梅梅,你谈男朋友吗?”
    “谈了,还没定局。你谈好了吗?别忘了请我喝酒。”
    谷小燕叹口气说:“给我介绍的人不少,追求我的人也不少,我都回绝了。”

    “那你心中是有白马王子?”
    何晓阳的形象在谷小燕脑海里闪过,她有点气恼地说:“怎么跟你讲呢?人是有一个,可是那人似乎很冷酷。”
    宁爱梅不相信地说:“那人是谁?能面对你赵飞燕一样的美人而无动衷?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谷小燕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发泄一下,心中闷得慌。”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事你也不要太认真。”宁爱梅以大姐的口吻说,“我原先也喜欢幻想,做了几年生意变得庸俗了,但也实际了。中国有句俗话,命里要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相信命运相信缘份吧,强扭的瓜不甜。”
    谷小燕固执地说:“我有时也这么想,但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只要他不结婚,我就一直追求下去。”
    突然外间一阵喧哗,宁爱梅和谷小燕同时跑出来,只见一个小伙子指着一盘菜说:“搞什么名堂,头发都掉进菜里面,讲不讲卫生?”
    小姑娘忙不迭地赔礼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换一盘。”
    “换一盘?换一盘就行了吗?”小伙子怒气冲冲地说。
    他们三个人在喝酒,一共上了六盘菜,而且都快吃完了。宁爱梅在他们桌上扫了一眼,便明白他们的用意,上前一步说:“这们吧,这一盘菜不收费,也不用换了。”
    “那也不行。”小伙子看着她说:“你是老板吗?”
    “就算是吧。你说怎么办?”
    小伙子露出庐山真面目:“今天这餐饭我们不能付钱?”
    “为什么?”
    “为什么吗?这还要问。你头发掉进菜里面,吃生了病谁负责?不找你索赔就对得起你了。”
    那两个小伙子也附和着说:“不讲卫生开什么饭店?你要是掸一包老鼠药在菜里面,岂不把人吃死了。”
    宁爱梅忍住气说:“不付钱不行,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讲理的。”
    最先发难的那个小伙子把桌子一拍说:“我们就不付,你敢怎么样?”

    此时谷小燕忍无可忍,亮出检查证说:“不付也可以,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几个小伙子一见谷小燕亮出检查证着了慌,还以为她是公安局的呢,几个人交换一下眼色,掏出50块钱放在桌上便逃之夭夭。
    一位一直站在门外的老大爷走过来说:“你们受骗了,头发是那个小伙子自己拨下来放进菜里的。唉,这几个小伙子也太不像话了。”
    谷小燕想:现在的青年人中居然有这样的败类,真应该让公安局把他们抓去教训教训。
    头发风波过去后,谷小燕和宁爱梅回到里间喝酒,话题便由头发事件发生开去。宁爱梅说:“刚才你看到了,干我们这一行也不容易,酸甜苦辣都尝够了。”
    谷小燕说:“你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那些害群之马毕竟是少数。”
    宁爱梅说:“个体户受的气不光是顾客,还有那些戴大盖帽的都能管你,你不要生气,也包括你们工商在内。城建费、卫生费、检查费、水利基金费,我都数不清,另外加税收。”
    谷小燕说:“中央正在制订有关政策,取消一些不合理的收费。”
    “喝酒吧,不谈这些了。”宁爱梅端起酒杯说,“我们俩干杯。”
    谷小燕也端起酒杯和她碰过后一而尽,杯子在桌子上没放稳,一滚滚到地上摔碎了,醉眼朦胧地说:“我就不相信命运,我相信我自己。”
    宁爱梅也喝的差不多了,端着酒杯说:“来,再干。我祝你事业爱情双双成功。”
    谷小燕没找着杯子拿着筷子说:“我也祝你生意兴隆财源茂盛。”说着说着就伏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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