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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婚恋家庭 >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感情中完善自我 > 第 2 章 爱过,伤过,哭过,笑过,然后错过
第1节 总有一个男孩陪我们度过最黯淡的时光

你有没有等过人

等的过程不妨唱首歌

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朵

1

2007年年底的时候我做了大概半年的自由职业者,靠着给几本风花雪月的杂志写稿,生活过得并不算糟糕。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被我用来买衣服和化妆品,那个时候我的房间里有一个从宜家买的衣架,上面有很多件衣服直到我搬出那个房间连商标都没有卸下来过。那半年我对于打扮非常执着,连出门倒个垃圾都是粘好了假睫毛妆容妥帖,但其实这样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恋爱,大多数时间都是自说自话。终于到了年底的时候,一个很多年不曾联系的老同学突然从MSN上蹦了出来,他说,我有过年回家的火车票,你要不要?

可能很多人都还记得2008年的那场大雪,那场几乎瘫痪了春运的大雪。因为无业,我得以跟这位男同学一起提前几天回家。那时距离我们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五六年的光景,我第一次去见他拿票的时候,粘了假睫毛,腮红打得有点重,后来他告诉我,他的第一反应是,鬼啊。

到武汉的时间正好赶上各高校放假,时间充裕,他说想去华农探望一下读研的大学同学,并且试探性地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华农的宿舍依山而建,我们拖着大大的箱子冻得浑身发抖。安置好行李之后我跟着他们一群人去吃饭,男同学看着我已然放弃说话的哆嗦之后问死爱漂亮衣着单薄的我还扛得住么,我就把手揣进他羽绒服的口袋里,真的是太冷了。随后他把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拳头,之后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那天晚上我在寒冷的华农研究生宿舍跟一群搞生物科学的理工科男生在电脑上重看了一遍《变形金刚》,随后他把我安置到同一栋宿舍的女生寝室里,床板很硬,被子无比潮湿,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天没亮他就上楼来看我们,我随便漱了个口就跟着他下楼,结果他在门边跟我说,我没把你照顾好。

后来我们一群人就去学校门口的店里吃火锅,他们一群同学讨论着个人发展和出路,我趁出去上厕所的空隙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两副手套,嫣红色的我自己留了下来,灰色的回去丢给了他。他很意外地对我说谢谢,我说客气什么,戴个手套好帮我拖箱子。那天我让老弟给我们买好了回去的车票,火车站里人山人海,所有的乘客都被困在新修好的武昌站里,白天到黑夜,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希望。

最后还是我过于强悍,在一条隐秘的通道里发现了偷偷经过的火车,我带着三个大老爷们在蜿蜒的轨道里狂奔,末了上车后好久,我忽然发现,我把他带给父母的礼物弄丢了。我忍着泪沿着车厢一路去找,他拉着我,不停地安慰,后来终于在一个卧铺车厢找到,我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傻孩子,丢了就丢了呗,有什么关系。

在这趟通往家乡以及过去的车厢里,他抱着我,他说你困了就靠着我睡睡吧,到了我叫你。

我现在已经不太能回想出当时的情绪,其实我与这位男同学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从幼儿园开始。初中时我甚至暗恋过他,为了他去读了很多很多的名著,直到现在我还能熟练地背出李白的《将进酒》,高中后据说他喜欢上了同桌那个笨头笨脑的女生,而我忙于与新朋友称兄道弟,慢慢与他疏远。后来他调到我的前座,彼此都变得油腔滑调。有天不知谈到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到三十岁还没嫁出去,我就来娶你。我那时多心高气傲啊,心想三十岁还没嫁那我还不如去死算了。转眼间七八年光景已然过去,身边的人聚了一波又散了一波,我俨然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假小子,但是身边的这个清清瘦瘦的男孩,却依然好像活在时光的影子里,一点变化都没有。外面大雪纷飞,我在车厢里有一瞬间的迷茫,我想与自然相比,人多么渺小啊,它就是可以决定你们的别离或者相遇。

那天到家之后我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说,我终于终于到家了,我终于终于可以睡觉了。我没回。

再然后就是过年前的一天晚上,我跟我妈爆发了一场战争,我挂着眼泪跑了出去,后来他戴着手套来找我,我蹲在地上哭,我说我觉得我是糟糕的女儿,我说我是天底下最恶劣的女儿之一。他从雪地上把我拉起来,抱着我在耳边对我说,你不是你不是。他说哪家的母女不是这样的呢,他说想当年张的妈妈还拿着菜刀想砍她呢。

那天他把我乖乖地哄回了家,我好好地跟我妈道了歉,直到现在我妈都不知道他在我们之间的关系里发挥了这么重要的作用,要是她知道,也不会在后来的故事里看轻他。再后来杨小树去罗娃家过年,我带着他一起去山下与他们相聚。我穿着白色的棉袄,没化妆,杨小树惊奇于我的清纯,许久之后当这个死党评价起我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的时候总是说,那年冬天站在那个憨厚小男生旁边把手放在他口袋里的你,是真正的良家妇女。

那时候杨小树还没有跟罗娃分手,我们一起去龙佑泡温泉,一起在罗老师家里喝汤吃饭,早起后看到罗娃留的字条,桌子上有吃的之类的,我们俩坐在他家门口晒太阳,然后彼此分享,那一点点的心动和惆怅。那个时候我以为,杨小树是会跟罗娃走到老的。

2008年回到上海的时候,我开始积极地找工作。我厌倦了一个人整天整天不说话的日子,那个时候男同学来看我,然后带我出去吃饭。我带他去交电费和买零食,然后一起在家里煮面和下饺子。晚了我送他去坐地铁,很自如地说再见。我们之间,一直都是这么平淡。

再后来,我换了新工作。在这里我要插播一个女生用以描述我当时真实的生活状态,她是我这个枯燥惆怅的疑似爱情故事的见证者,就叫她我的MM吧,当时为了防止公司其他人看到我们八卦,她的昵称以MM的名义一直存在于我的QQ里,直到现在。

她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一份意义,我性格中隐蔽的一部分劣根性都是由她发掘的,甚至我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都与她有着或多或者少的联系。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觉,我只是觉得这个主动过来跟我说话的女生很有气质,许久之后我在跟我的老板聊天时才恍然大悟—段总问我,你觉不觉得她很像王菲?当然,这是后话。

至此我便开始了在广告公司里面暗无天日无比压抑但又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鸡冻”的日子。

2

之所以要写这个女生,是因为她今天在QQ上对我说,她好像得了抑郁症。我说那怎么办?我们俩都很沉默。我说那我来安慰你吧,但是你得给我时间想想。于是我开始回忆,从最初的时刻,但我发觉我开了一个莫名其妙无比冗长的头,我其实只是想说明她在我生命中究竟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一个意义,她见证了我的过去、现在以及总是在变动的叫嚣的未来。

我希望,这于我们俩现时的状态,都有意义。

我得承认那段时间我非常焦虑,刚进公司没两天,我就被老板挑选带出去陪酒,熟悉广告行业的同学们一定知道,所谓的陪酒三部曲,吃饭一场,夜总会一场,夜宵一场。陪酒的姑娘素质都极其之好,那时我们公司专门有一支模特队,女生平均身高都在175以上,个个还穿着250px的高跟鞋,喝起酒来一个比一个生猛。我因为专业是法律,学校又还不错,那时又喜欢打扮,所以没几天就被老板调整到了这个方向。那时候我虽然已经毕业一年,但一直生活在类似校园环境的IT行业里,我哪里懂得社会规则就是这个样子,自己应该怎样去看待和化解。那天我表现得无比糟糕,进门挑了个距离老板和客户最远的位置,在老板一次次对我挤眉弄眼示意我去敬酒的空当,我把心一横,硬是装作没看见。我想我表达得太到位了,因为第二天,我的工作性质再一次发生了调整,手上的客户迅猛地调整给了一个新进的美女。那天远在外地的老板跟我通了一个电话,现在我已经不太记得他讲话的具体主题,但我一直记得他的语气,那种瞧不起的,那种居高临下的,那种不屑的,那种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坨垃圾根本就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情绪顺着电话线蔓延过来,我必须得承认,当时的我太嫩了,我二话没说地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了。

如果时光再往后一年,我想那时的我会嬉皮笑脸地对领导说,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会进步,我会改正。末了我还会没心没肝地奉承领导,您批评得对,还是您看得远有见地。

如果时光往后两年,现在的我会微笑着把电话放下,然后估摸着时间再接起来适时地说再见。但原谅我那个时候虚妄的自尊心和骄傲,我顾不得早上画得黑黑的眼线在众人面前一滴滴地掉眼泪,对面跟我一起新进的女生过来安慰我,我问自己,我坐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唯一思考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辞职。而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斗争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不要去上班。我想生活在上海或者是北京的好多同学可能都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每天都在要不要继续的纠结中反反复复,但是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那段时间我好像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无与伦比的倾诉欲。如果下班之后我不能亢奋地跟人描述这一整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委屈或者离奇事件,我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所以在那时我的男同学就成了我的垃圾桶,我絮絮叨叨地给他描述公司里面那些形形色色的钩心斗角,然后非得听到他好言好语地道晚安,才肯好好睡去。

这个时候,MM以一种清晰的姿态,开始进入我的生活。那时我的试用期还没过,但已经明确有了要离开的想法,当我以一种局外人的眼光再去审视我工作的环境,忽然发现,很多跟我处于一个地位的人都令人同情。我在同情着他们的时候也怜惜着自己,然后我忽然发现,为什么这个女生可以不受气,为什么这个女生可以活得这么自在不看人脸色,为什么这个女生总是自己来来去去事不关己,为什么生活在她身上没有留下那么心酸隐忍的痕迹?

那天下着大雨,MM没有带伞,我好心说送她回去,到了家门口她邀请我要不要去尝尝她的手艺,我好吃好喝地就去了。那天我第一次吃咖喱鸡肉,忽然觉得咖喱并不令人生厌,吃完后我坐在她的房间一起看她的毕业作品和网站,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在办公室里嘻嘻哈哈看起来是最无所事事的女生居然有这么神奇的设计能力,还有那些闪烁着智慧火花的奇思妙想。

就是在那天,MM问我,你要在这个公司待多久?我想了想,坦率地回答,不会很久吧。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的没几天,MM在浦东大道漫长的马路边对我说,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在MM对我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是她在心里,已经把我接纳为重要的朋友。

3

但是狗血的事实是,我居然待在了这家公司里,一直到现在。而MM虽然去了电视台,但与公司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直到许久以后等MM彻底办好离开公司的手续之后,我才终于明白,MM为什么可以在这家公司里无所事事但不用受气。有天MM跟我聊到公司里总是受气的某某,MM说,其实,我认识老总很多年了。

我一惊,心想,一个美术学院搞艺术的美女和一个资产过亿的大老板,莫非这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我真是太直接了,我不能忍受自己的推敲和怀疑,于是迅猛地问,你跟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MM瘪了瘪嘴巴,最后说,他是我的同学。

OMG!你还能再牛逼一点吗!

原来MM当年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接网站做私活自己赚钱,手头宽裕的时候就觉得需要充电去学习一下英语,于是就报了一个类似于口语的很贵的课程。据说课堂里都是些中年的大叔大妈,只有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自然引起了老板的注意,做了好长时间的同桌。MM当年长发飘飘,外形有那么一点王菲的气质,老板欣赏得不得了,尤其赞赏她处事大方得体的态度。所以还在MM读书的时候,老板就没事接她出来一起跟公司的同事、客户吃吃喝喝,所以MM了解这个公司里所有的渊源,大四毕业的时候,顺势就进了这家公司。

后来MM曾无数次地问我,你为什么还不辞职,为什么还不离开?后来我也反复地问MM,你为什么也留在这里?我们俩想了半天,然后默默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一方面觉得待在这里很浪费,一方面又觉得有许多舍不得的东西。

这下你明白了,我待在了一个多么牛逼的公司里,公司里面的每一个员工一方面都觉得自己委屈艰辛,一方面又生机勃勃地干得气喘吁吁。

说到这里,需要回到在开场里面目模糊的男同学那里一下。

4

那个时候我与男同学的关系渐渐稳定,他跟几个朋友合伙搞了个公司卖家具,属于劳力入股,有一点管理权,但没有决策权。彼时他在中远两湾城那里搞了个展厅,白天做生意,晚上就住在那里。没生意的时候他就整夜整夜地在电脑上打魔兽,没什么朋友,工作也没多大起色,唯一的好处是时间充裕,可以经常来看我。

于是在一个星期六的加班的下午,我见工作忙得差不多了打电话给男同学,我说你过来吧,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那天下着小雨,他从公司辗转到浦东来其实非常远,虽然打着伞但基本上已经湿得不行,我想了想把他带上二楼的办公室,屋子里加班的女生一起揶揄,长得不错嘛,你的男朋友。男同学一直脾气很好,坐在角落里不做声。正在这温馨的气氛里收拾东西,我接到了老板从家里打来的像噩梦一样的电话,他居然叫我现在去给他送一份文件,叫我在这样大雨的天气里,PS(备注),必须在五点之前,还不准打车。

就像以前看班级篮球联赛,在最后一秒钟看别人班男生进了个三分球以一分的优势取胜,我那时候的感受,放到今天就是一个词,天雷滚滚。但我的男同学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淡淡地说,去吧,我陪你过去。就在我们俩全副武装已经冲出大门准备直奔地铁的时候,MM在二楼又开始狂喊我,她说,老板叫你在公司等他来,六点之后。

当你发现你的生活不太由你支配时,才会明白所有的荒诞和不合理都会变得那么合情合理。当我跟男同学屁颠屁颠地又回到公司,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我放下伞恶狠狠地对男同学说,现在你能了解,为什么我每天晚上一定要跟你打电话诉苦才能睡得着了吧?

而他始终只是淡淡一笑,说,你也不容易啊。

那天老板将近七点才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仔细地扫了扫了男同学,我说是我朋友。老板欲言又止,拿了文件之后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吱声。我拉着男同学的手大摇大摆地下班了,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终于说,你不知道吧,我们公司有个奇怪的规定,没谈恋爱的不准恋爱,谈了恋爱的不准结婚,结了婚的不准生小孩不准离婚,所以我老板刚才的表情才那么不爽。男同学拍了拍我的头问,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嚣张地叫我坐在那里?我邪气地说,你不坐那里我还走个屁呀,估计晚上就得跟去陪酒了。然后我说,我聪明吧。

与这位男同学在一起,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我一直在说,我聪明吧聪明吧。可是,在整个与他有关的故事里,“聪明”的我却从来不曾读懂他的意思。

那天我们去吃了剁椒鱼头,我说我来请客,但最后是他付的钱。他说,这个,我还请得起。吃完后我挽着他的手去送他坐车,他问我,为什么除了见面你平时都不跟我联络的?我说我忙呀,你没看见呀,我每天都是这么焦头烂额。

他说,哦。然后他上车,后来在我们吵得天翻地覆的日子里,他对我说,你甚至从来都没问过我,有没有安全到家。

5

后来我曾经问过男同学,那时你是怎么想的,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很想去看你,关心你,然后慢慢地,也许就能在一起。他说那时的你那么焦虑,我不确定你需要的是我,还是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已。他说我一直想问你,那件事情是你设计好的吗,你是不是只是想抓一根救命稻草而我刚好出现而已?

男同学耿耿于怀的那件事,是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那天我们约好去五角场看电影,我新买了一双250px的高跟鞋,因为太好看,我喜滋滋地穿上。后来走路累得不行,他扶着我,对我说,跟我在一起,你真的不必,我一点也不介意。那天看的电影好像是《夺宝奇兵2》,尼古拉斯•凯奇还是那么销魂,看完电影我们在汤姆熊打电动,最后用赢的票换了一支铅笔,吃饭的时候我拖着他从五角场走到复旦大学,我说,带你去那一家的烧烤。

那个地方是我来上海最初的记忆,那个百无聊赖的夏天里,我会每天散步到复旦大学,然后买点小吃晃回去。

那年杨小树出差来看我,为了陪她我在当天辞职,我们在校园里边吃边聊那些学校的人和事,她张罗着要去锦江乐园坐摩天轮,到了最后是我们懒散地躺在我的小屋里聊那些过去,走时丫幽怨地对我说,姐姐,你没把我照顾好。

我跟我的男同学谈起亲爱的杨小树和黄姐姐,他慢慢地回答我,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她们。

烧烤吃得太慢,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当我们回到五角场的时候,时间已然很晚。因为方向不同,他跟我在五角场那个彩蛋的地方告别,他说,你注意安全,赶快回去。我在跟他拜拜之后彻底地蹲了下来,新鞋太打脚了,我痛得快要死去。我挪到边上心酸地脱下鞋子,然后沮丧地想,他一定不知道我也很辛苦吧。

结果在那时那刻,我那已经朝相反方向去的男同学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你怎么了,他说你痛怎么不说一声,然后他心疼地看着我。我承认我的脆弱在一瞬间倒塌,我问他,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送我回家之后已经再也没有公交和地铁,我送他出去找微渺希望的夜班车,在寻觅了好几个路口都未果之后,我对他说,住我家吧,你打地铺。

6

我后来曾揣测和剖析过当时的心情,依然觉得我当时心态磊落。这位同学在被大雪困住的火车站抱过我,在我跟老妈吵得泪流满面的时候抱过我,在大雨倾倒的城市穿越黄浦江来看我,我们认识很多年,我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相信。我在带他回家,脱了高跟鞋之后瘫在床上,然后我把电脑打开,我说要不你自己看电影吧。

他问我,你看吗,我说我累了。他说,那我也陪你休息吧,打地铺。

我望着他诚恳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看了看我房间恶劣的环境,我说算了,不打了,两床被子,咱们一人一床。

那天其实我很快就睡着了,有累的原因,也有,或许我对男同学太安心。大概快早晨的时候我被尿憋醒,忍了忍最终还是摸着床位冲出去。回来后我轻手轻脚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然后我听见男同学幽怨的声音,他问我,孙小美,你怎么搞的,怎么睡得着。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接着他伸出了手,把我的头搬到了他的手臂上。

那天晚上他亲了我,我知道他很难受和躁动,但我还是拒绝了他。我觉得从心理需求上讲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我的身体就是本能地抗拒,那种条件反射,甚至不需要经过大脑。我怀疑是我们太熟悉,又或者,其实我并不明白他于我真正的意义,总之我抗拒他想要翻上来的剧烈,却任由他抱着我,压着他的手臂,一直到睁开眼睛。

他离开时我继续去睡,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最后,吻了吻我的额头。

7

那之后我去合肥出差,在白酒和红酒的夹击下,我喝挂了,同去的MM更是吐得一塌糊涂,她在马路边作天作地,她一边哭一边给老板打电话说自己要死了,然后她对我说,都是你表现得不好,都怪你,我才需要喝成这样。

我顶着最后一点智商把她弄回了酒店安妥之后,就坐在镜子面前一直哭一直哭,白酒好像从眼泪里面一点点地流出来,我用手机给男同学发短信,我说,我可不可以辞职,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开心的时候有人分享,悲伤的时候共同承担,我们一起买菜做饭,我们甚至可以生一个小孩,那样会是很好的吧。过了很久手机都没有反应,在我哭得没有力气终于准备上床之前,手机终于动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他的名字和短短的几个字,说得是啊。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跟当初的我一样,不太能够看出人的本质,或者说,不太能够去了解那些真实的朴实。在以后的岁月里,当我回想起当初的点点滴滴,我都非常厌恶那个在宠溺里不知好歹的自己。可是,对于当时情绪已经崩溃得发了这样一条已经接近讨好短信的我来说,收到这样的四个字都让我觉得失落和悲伤。我再也没有发短信,那个晚上,我看着对面床上那个平时高高在上但为了业务喝得乱七八糟的女主管,忽然想起了那段时间很火的《士兵突击》里面的一句话,我酒量二两,陪你喝,舍命。

可是,谁又值得你豁出去呢?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合肥怀有恶劣的印象,或许是在那里的挫败和悲伤太过强烈,出差我都会刻意地避开那里。后来公司曾经在那里承办过一次广告节,公司亲密的姐妹在离职之后终于回去结婚,也许以后我会去那里看她,也许,再也不会去那里。

出差回来之后我挨了批评,我又回复到以前轻松的工作,每天在角落里偷偷地翻报纸,有天受了委屈我给男同学打电话,我说,我要你给我写情书安慰我,我要四言绝句对称对偶但还不能徐志摩普希金。

他很直白地回我,我不会写。

我很愤怒地打电话过去,我说你想怎样。他不吱声。我说我们怎样。他说不知道。最后我无计可施地在电话里快要崩溃,他说,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也许,我并不合适你。我在电话这头咄咄逼人,我说合适不合适不是应该试过才知道吗,我问你喜欢我吗?过了很久,他说有时候我觉得很喜欢你,喜欢了很久,有时候我又觉得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当初我们没在一起?他说你喜欢我吗,是一直喜欢我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还是我们重逢了这么一点时间你又喜欢上?他说时间太短了,我没法判断你的感情,他说,那么好吧,我们试一试。

8

我们后来到底有没有试过,在我后来的记忆里,是忽略的。因为后来我天天跟办公室里的同事吃吃喝喝,我们一大群人在周末腐败完了去唱歌,有女生唱《太委屈》唱得哭了,然后拿着话筒质问老板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有男生唱《国际歌》,然后说,兄弟姐妹们,虽然生活总是那么残忍,但是我们大家在一起。我也跟着一起哭啊哭啊,末了有姐妹来抱住我,她问我你的那个小男朋友呢?我大声地说,啊,我哪有啊。段总说我三十岁前都不要谈恋爱好好工作才有前途。

我们一群人在酒醉霓虹中恍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痛。

MM已经办好了手续,先去婺源旅行了一趟,回来之后开始找房子,她问我,愿意不愿意跟她一起住。我多喜欢她啊,屁颠屁颠地就答应了,任由她找,直到我搬进去那一天的前一秒,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我那未来的蜗居。但我幻想着与她一起之后就不会再寂寞的生活,便觉得生活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虽然负担很重,但教我充满向往。

搬家的前一天,我在家里打包,一年下来攒下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和衣服,怎么捆都搞不定,我坐在床边想,就要和这里的时光告别了。我想了想给许久没联系的男同学打电话,我说,我明天搬家,或许,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第二天他来得很早,带了早点,进屋就开始动手。我那将近100公斤的书很迅猛地被他打包好,然后分类,衣服,鞋子,杯子,生活用品。我说哎呀呀,你怎么那么利索呀?然后我说,你是我的小爸爸呀。他不理我,然后问,怎么忽然要搬家啊?

我说,想换个生活试试看。又说,我要介绍个MM给你认识,我想跟她一起生活。

那天MM叫了辆货车来拖我,我俩一碰头顿时傻眼,因为我们都是小吊带和运动小短裤,穿得跟双胞胎似的。MM把男同学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眼,然后说了句让我雷倒的话,她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自己撤吧,那底下的车坐不下。

男同学惊异了半天,过了半会儿问我,要不我自己坐车过去?

我想了想,为了保持跟MM的一贯性,我说你撤吧,没事的,弄好了我短你。

这男同学就在大好的晨光中,给我打包完了N个行李之后,莫名其妙地被打发掉了。

而我和MM,穿着双胞胎似的衣服,踩着夹角拖到了新房子的第一天,就跟楼下卖馄饨的小哥搞好了关系,小哥笑眯眯地说,哎哟,二位美女,以后楼下吃饭啊,打折。

9

后来我才告诉MM,当时我们试过,很用力很用力。

我在周末去看他,我们一起去超市买汤圆和水饺,为了省钱在楼下的大排档吃饭,我每次都是做主去吃麻辣烫或者小炒饭。有时候去逛宜家,一圈一圈地晃什么都不买,最后回家在楼底下买一盘合金弹头,装好了就在电脑上打游戏。有时候我懒不高兴动手,我们就在优酷上看电影,那部《鬼娃回魂》被我们从第一部看到第四部,他总是不停地问我,你想吃什么,你想看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

这就是苏州河畔的人间烟火。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想结婚,然后我惶恐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我说你不是还没谈过恋爱吗,怎么突然就想结婚?然后他问我,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在谈恋爱?

我想了想,我说,是吧,不是吗,应该是的吧?

他说,我的爸妈年纪大了,想我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你想生个我的小孩子吗?然后他看着我惊恐的表情,说你不用勉强,你真的不用勉强。

然后那一天毫无征兆,他说,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了。他说我们试过了,我知道了,你可能,不太适合婚姻。

后来之所以会把这段记忆抹去,是因为我觉得很羞耻,因为我在最后的那一刻并不淡定,我哭天抹泪地求他我们再试一试,我把所有的房间全部拖了一遍,然后我蹲在厕所里一遍又一遍地刷马桶,我说,你看,我可以的,你可不可以不赶我走。

他说没用的。为了赶我出去,他说了很多狠话,甚至于扯到我们高中时候的另一个男生。我火了一样地想过去打他。他说,你发火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提了W的名字吗?我不停地扇他然后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乱说。然后他就哭了,他说,我啊,我不爱你了行不行啊。不,他说,我不是不爱你,而是爱不上你了。

那天我走得很决绝,所以说了很多谎话,我说我就是随便玩玩呢,我心里有人呢。我说我以后再来找你就从这个楼上跳下去,我说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所以后来我们恢复邦交之后他总是带着我吃吃喝喝,末了总是在克莉丝汀买那种很甜的蛋糕给我,他总是说,那个时候委屈你了。

10

后来我的工作慢慢走上正轨,这得益于当时很流行的一本书,《杜拉拉升职记》。我把这本书一翻再翻,适用的经验反复琢磨,我想我是属于悟性很好的那种类型,再加上MM在背后经常帮我,老板对我开始格外欣赏,他把我和MM归为同一种类型的女孩,聪明但是懒散。那段时间我经常出差,慢慢习惯了那些觥筹交错的应酬,每每回来之后我绕道男同学那里,就觉得心里四平八稳的,很踏实。MM觉得我们有戏,想鼓励我们重新在一起,男同学在那时说,我现在工作这个样子,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出的那个主意到底对不对,或者,它究竟是不是最后故事结局的关键。但有一点,它应该是促成最后结果的直接原因。因为在我鼓励他去跟他的大股东好好地重新谈判一下,重新争取自己的事业空间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在这个一直不如意的大城市里彻底地失去了痕迹,我怀疑他谈判失败最终离开了这个城市,但他居然没有跟我告别,他究竟是介意告诉我结果,还是担忧我受不了他后来的选择?

他的离去成为一个彻底的悬念,再也没有人在我出差回来之后带我去喝狂补的鸡汤。MM说,也许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事业的失败才是人生不能接受的结局,而感情与之比起来,实在渺小。

我继续前行,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个人,而觉得生活失去意义。

11

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我开始定期出差,偶尔也会去应邀一些约会。有人说我长得像他以前的女朋友,他在QQ上跟我没日没夜地傻聊,有时候还会打电话来,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MM因为我不带她去看跟这个男人的约会和我在马路上第一次发生冲突,雨下得有点大,我们俩异常倔强。那天约会之后我在楼下给MM买烧烤,上去之后就看见她对我眉开眼笑。她望着我从约会男生那里抱来的一大堆书和碟有点迷茫,我说,给我布置的作业呢,文艺青年。

那年冬天我还在豆瓣上写点酸酸痒痒的小评论,大多数时间都在加班做案子,文艺青年会在我出差回来之后专门请人给我做心理辅导,是个玩世不恭的导演,他给我讲那些形形色色的规则,然后告诉我,生活就是这样,你得去适应他,然后习惯他。随后他带我们去外滩的酒吧,声音太吵,他与见面不到5分钟的女人迅猛地吻到一起,完了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take easy。

我想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小镇姑娘,我真的还是不能特别适应。

那年的重阳节我跟MM在避风塘里过节,那天是周末,我有点疑惑,为什么老妈每期一会的电话还迟迟没有到来。但我并没有迟疑,那天晚上我跟MM从八佰伴一路走回去,我们都觉得生活美好,有事可做,有人可爱,以及有所期待。

12

事实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老妈从广州打来的电话,她忽然问我,我老了,你养不养我?我被她的异常搅得心神不宁,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你爸得了骨瘤,正准备动手术。那一天,我在张扬路上的麻辣烫店旁边坐着给我妈打电话,末了,我对旁边的同事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该哭还是不该哭。

那天MM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她对我说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该陪你一起哭还是不该哭。

那天夜里我在百度上搜索所有有关骨瘤的字眼,我翻开手机给那个消失了很久的男同学打电话,机械的声音告诉我,你拨打的号码不存在。我在MSN终于把那个犬夜叉的头像点开,我说,你在哪里,我爸生病了,我需要你。

那天文艺青年打电话过来,我没接,姐姐打电话过来,我也没接。第二天我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里,有知情的同事不解,觉得我的心肠真硬,我告诉我自己,我在尽力做我能做的事情。

只有MM在那个时候说,我理解你的决定,我支持你。

手术后来挺成功,我爸被接了回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会复发。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了飞来飞去,那段时间加上出差,我有一个星期基本都没有着地。后来有天在QQ上线,有经年不遇的旧同学打着关心我的名义找我聊天,末了,他说,告诉你一件雷人的事情,某某某闪婚了,一个月的事情。

这个某某某就是那位男同学。

我顿时很无言,然后默默地下了线。

那一天我很沮丧,我觉得我想冲到他的面前,我想说我也有可能适合婚姻,我想说我现在很需要你,而你却在家乡里娶媳妇。我想说你怎么就可以认定,那些一面之缘的女子,她真的就是你想要的究竟。

那天MM坐在房间的高低床下,她说我一直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我说我有一个少年,我爱了他很多年很多年,他也很爱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最后会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我们想要在一起,都会觉得不能满意,她说后来他生了很重很重的病,他说等他病好了我们结婚,可是到了最后,却是听到他未婚妻一直照顾他的话题。她说你知道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但是没人告诉我。最后MM说,有时候我们没有等待,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可以。

后来MM在大头结婚的时候挂了“不打扰是我的温柔”的签名,而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男同学忽然闪婚的道理,那年冬天我过年回家,我妈在新装修好的房子里跟我八卦,她说你还记得那个谁吗,就是你的高中同学啊,他倒插门了,找了个家里开厂的女孩结婚,现在安排在女孩家的厂里工作呢。她说,看不出来啊,这小子是吃软饭的。我恶狠狠地瞟了我妈一眼,她不知道她瞧不起的这个少年,当年在雪地里拉起她那不听话的女儿叫她跟你说对不起。看我没反应,我妈接着说,真没出息的孩子啊。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一些真相,那个开场的女孩子,我一直都知道,她穷追了他好久,从我们重逢的时候就开始。但他一直不搭理不应允,最后却在一个月里,完成了所有的命题。他到底遭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生活让我们觉得残忍,还是命运的随波逐流让我们觉得荒诞不经?

那个新年我只抽了一天的时间回到小镇,大清早的时候我去“过早”(武汉方言,吃早餐),零零落落的摊子上只有几个人,我吃得很快,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刚结账的男人慢慢地离开,我追了两步,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有很多种表情,终于他走到我的前面,我没有说话,他也不肯吱声,于是我问,你还好吧?他没头没脑地回答我,我结婚了。我仰头看他,我说我知道,然后我又问,你幸福吗?他忽然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结果他说,结婚挺顺利的。我也笑了,我说还有结婚不顺利的吗?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事情办得挺快的。然后他问我,你怎么回来的,票好买吗?我说,我飞回来的。他听了喃喃地说,春运哪有那么麻烦,没有我,你也能够回得来。我说你说什么?他拍拍我,以后在上海你自己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了,后面一句很小声,我不能照顾你了。那天天气很好,我觉得眼泪要涌出眼眶,我连忙转身说我叔叔还在底下等我呢,然后我很快地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但最后我没忍心再回头看他的脸。

不能再去看他心疼的表情。

那天我怀着飘摇的心绪去药店帮我爸拿药,透过药店的窗户看见了外面途经车展的必经之道,我看见他身边跟了个穿红色呢子的女人,尖尖的高跟鞋,拖着东西。我见他冷漠的表情,看见那个连靴子都是大红的女人三步一小跑跟着他的焦急,最后我看见他们的背影,隔很远的距离,后来我对MM说,他一定不是很爱她。

MM说,你就这么想吧,对你而言,或许会开心点。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在我的故事里,他已然是个结局,可是我知道,对于他而言,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每次看到犬夜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起他,然后我会有一点好奇,他有没有过上他想要的婚姻生活,又或者,终有一天在他汤汤水水的日子里,回忆起我们曾经在一起。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温柔》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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