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

一位白发老人与旅游局的人员从走廊尽头迎面而来，细长的黑色雨伞远远看去像根拐杖，但他步履轻盈。他是这里的院长。

他神采奕奕地表示友好与欢迎，右肘夹着一本方形的书。

他一边带我参观一边告诉我，如今的雅各宾教堂每年夏季都有音乐节，举办钢琴音乐会。教堂高深的拱顶及内部结构使自然音响极佳，来看音乐会的人一直排座到庭院的绿地。

“三十多年，来自全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几乎都曾在这里演奏过，包括阿格里奇，包括你们中国的钢琴家傅聪。”他的语速不快，音调不高，却流露出兴奋与自豪。

忽然，他记起了什么。

“对了，我听她们说你是个弹钢琴的姑娘，特意带来这本书，送给你！”

“于我而言，这是最珍贵的礼物。”我接过这本沉甸甸的书，满心感动。

书名是Piano aux Jacobins（《雅各宾钢琴节》），内页全是伟大钢琴家们在这里演奏时留下的黑白照片，穿插了几幅以钢琴细节为主题的艺术图片，我看呆了，为钢琴家们的风姿，为那一双双赋予音乐灵魂的手，为这修道院的辉煌与优雅。雅各宾修道院曾经是雅各宾派的革命俱乐部，曾经留下拿破仑军队驻扎的痕迹，政治与军事的重地怎么就悄然演变成如今抚慰人心的音乐殿堂？这大概就是时光一层层覆盖雕琢出的肌理。

“他们都是在这里演奏的！”院长伸开手臂提醒我去感受这神圣的、此刻空旷而静默的舞台。我合上书，抬头望向穹顶，视线通往艺术殿堂的顶端，耳边则响起了傅聪先生指尖下流淌的肖邦的钢琴曲……

Piano aux Jacobins是从法国带回来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纪念品，每每翻阅，都渴望在旅途中欣赏一场不期而遇的音乐会。

古老而又年轻的城

院长先生在下午三点有一个会议，临走前他对我说：“这是一场过路雨，一个小时之后你会再见到阳光！你会爱上图卢兹！”

我露出半信半疑的眼神问：“莫非院长还兼任气象局局长？”

他哈哈地笑了，说：“祝你好运！”他用法语说再见，转身离去时挥挥手。

我们在修道院里接受了图卢兹一家电视台的采访，然后继续漫步。雨水让空气变得湿润，让漫步的环境变得更清新，雨滴已细小得几乎触摸不到。

走过几条街，我们来到建于十一世纪的欧洲最宏伟的罗曼式教堂圣塞南教堂。

无论你是虔诚的教徒，还是艺术的追随者，图卢兹都是你应该到达的一站。这里是前往西班牙圣地亚哥朝圣之路上的必经之地。圣塞南教堂内供奉着殉教者的遗骨，它始终是朝圣者的拜访之处与中转站。这条朝圣路线从中世纪开始就是一条重要的文化路线，至今仍有许多教徒带上背包与一颗渴望洗涤的心灵将它走过一遍又一遍。

迈步至教堂前，一种鲜活的色彩比这圣洁的建筑本身更吸引我的注意。一对老年人，穿着红色的防风外套，一身户外徒步装备，风姿飒爽地走来。他们健硕的体格如同年轻的背包族一样潇洒，他们安静地祷告，并收集教堂为朝圣者们盖下的章印。在教堂外的攀谈中得知，他们已是第五次一起徒步穿越这条朝圣之路，下一次，他们计划走另一条路线。

执子之手，与之携老。有些故事，虽然老套，但永不失浪漫；有些路途，虽然重复，也因陪伴和坚持，永不失意义。

目送他们离去，我也静坐下来，祷告。

等我睁开眼睛，发现旅游局的翻译静坐在我身边，她冲我笑笑，示意我往身后看。那一刻，我感觉到她蓬松的金发像笑容一样闪烁着。我转过头去，一束温柔的阳光穿透身后高处的彩色玻璃，斜斜地照射过来，像一道奇迹之光。我瞬间回想起雅各宾修道院的老院长道别前的话语：“一个小时之后你会再见到阳光！”

我问翻译：“现在几点？”

“四点整。”金发女孩给我看了看她的手表。

“果真应该相信老人说的话！”我们相视而笑。

身体，是心灵的旅伴；而我们，也是彼此的旅伴。

图卢兹是除巴黎之外汇聚最多学生的城市，是法国著名的大学城。朝气蓬勃的身影穿行在粉红砖墙的街道上，在新奇设计的艺术地铁站里，在每年都举办音乐季的雅各宾修道院里，在弥漫着咖啡香的圣赛尔南广场上，在休闲恬静的加隆河畔再恰当不过地诠释了图卢兹古老和年轻交融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