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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第二十五节-----第二十六节

【二十五】

清晨,一个疲惫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经过一夜的奔波,王顾成的脸灰蒙蒙的,眼睛里也布满着血丝,胡子也咋咋呀呀地长了出来。

站在病房门口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熟睡的程思。王顾成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6点钟,心理计算着回家再到学校的时间。迟疑了一下,担心遇到早高峰,决定还是不回家。

到走廊尽头的洗漱间洗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看镜子里胡子飞舞的脸,不满意地摸了一下。走到医院楼下的昼夜超市,买了一把剃须刀,就近又找了一个洗漱间,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不甚满意,又使劲地用手在脸上搓着,一会脸红头热,再看镜中的自己,除了衣服有些不整,带着风尘,面目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

坐出租到了学校门前,找了一家早点。早点屋内,潮热的空气戏弄着还没完全睡醒的人们,王顾成的双眼顽强地要闭上,想把眼前的早餐挡在外边。王顾成受不了这种感觉,也更担心眼皮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只吃了几口,就走了出来。

清晨那点微微的凉意已经被潮热彻底地撵走了。街道原来由稀稀疏疏拎着菜篮的大妈和早行的人点缀着,慢慢地被匆匆的人群和穿行汽车、自行车盖住了。

考试的学生、家长慢慢地汇集成了一个又一个小连绵不断的小土堆。女孩子嘁嘁喳喳地说着话,还没有完全知道世事的男学生偶尔地奔跑追逐。

王顾成站在妈妈家方向的路边,远离那些小土包,担心被融动着的人群淹没了。接连吸了5支烟,嘴里苦涩难耐,困意已经被赶走了,但倦意却怎么也不肯离去。“啊啊”了几声,沙哑依然,无奈地摇摇头。眼睛不离妈妈家方向地看着。

7点10分,远远地看见程思被大会的妻子搀扶着从车上走下了来,又坐在大会妻子从车上取下的折叠轮椅上。王顾成连忙跑过去。程思还在低头整理着衣服,大会的妻子先看到了王顾成。      

“大哥!”

程思猛地一震,急忙抬起头。眼前的这个人哪里还是一个月前的王顾成?脸颊深深地塌了下去,眼里满是血丝,虽然能看出来刚刚刮过胡子,但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倦怠。

愣愣地看着王顾成,程思的眼圈瞬间红了,忙低头拨弄了一下头发掩饰着。但头还是不自主地抖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搽了一下眼睛,脸色平静了许多。

“你怎么还回来啦?那边能行吗?”程思的声音有些幽幽。

在自己的逼问下,翟庆会不得已说了公司这段发生的事情。程思得知王顾成独自一个人在那边承受着这么多打击,偷偷地哭了几次,不知怎样才能帮助这个让自己依恋的人,也许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吧,那样才能让王顾成少了牵挂。可当浑身伤痕的王顾成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心疼的感觉让自己那些所谓的坚强逃得无影无踪。

“那边还行。”王顾成低声回答。虽然在电话里经常听到妻子熟悉的声音,但当这个声音就在身边时,王顾成心理还是感受到温馨和依恋。

“弟妹,这段受累了。”微笑着向大会的妻子打了招呼。

“嘘,别和我客气,你们谈,我看小妞来没来!”大会妻子知趣地走到了一边,向小妞来的方向张望着。

王顾成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妻子,嘴动了动。用手抹了抹妻子的头发,程思低下头。

“你看你,身体还没恢复,还来干什么?身体还没恢复,还来干什么……”王顾成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也只能这样低声重复着。

程思抬起头,脸上恢复到了平静。

“我还是来吧,你那宝贝女儿整天和你撞奶瓶,我还不得积极表现点。”

“哈哈哈……羡慕、嫉妒、恨……”

王顾成的“恨”字还没说完,抬起的头定住了。

不远处穿着校服的女儿搀着奶奶向这边走来,祖孙俩一边走一边调笑着。大会妻子看到了她们,喊了一声。王缘扭过脸,看到了大会妻子,礼貌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话音未落,女儿的笑容僵住了,整个身体停顿了几秒钟,猛地向王顾成这边奔来。

王顾成笑吟吟看着飞奔过来的女儿,指了指旁边经过的学生。程思也知道女儿到了,转过头去。

女儿的身体倏地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旁边经过的同学,跑变成了快走。王顾成看清了女儿的脸,一闪一闪的,是泪珠。几乎是撞在王顾成的身体上,女儿抓住王顾成的手臂,嘴瘪了瘪;

“爸……”

这是王顾成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想哭、想笑……不知道。从那次以后,每当想到女儿,不再是女儿儿时胖嘟嘟的笑脸,而是女儿拉着自己的胳膊依偎在自己的身边。

王顾成摸了一把女儿的头,王缘马上退一步,用眼睛瞟着旁边是否有认识的同学。

“老爹。同学!”埋怨的、幸福的声音。

看到妈妈在旁边轮椅上,王缘马上蹲下来。

“妈,不是不让你来吗!?”关切带着埋怨。

“哈哈哈,看看,还是关心你吧!”王顾成对着妻子笑道。

一边说着,一边向和大会妻子说话的妈妈走去。

“妈,你怎么也来啦。这么大了,让她自己来就行。”

“你昨晚不是还说不回来吗?怎么今早就到了,吃早饭了吗……”妈妈永远都是充满爱意的唠叨着。

“好了,妈,我和小妞说会儿话。”向大会妻子点了点头,走回到妻子和女儿身边。

原本蹲在妈妈身边,关心着妈妈的小妞站起来,看着王顾成,脸上又露出戚戚的神色,幽幽地说着。

“爸,你昨晚是不是都没睡?爸,你瘦了……”女儿的关心让王顾成心醉。

“别管爸爸……”

“我都……准备……好啦……”女儿低声地说着,低下头,强咬着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王顾成突然想起了那个趴在妈妈怀里痛哭的孩子,自己的心里剧烈地抖动着,如果没有身边的那些同学,王顾成一定会把女儿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放心地释放委屈痛快哭。

“好啦,考试之前静静心。”妈妈在旁边说着。

王顾成也马上觉得应该让女儿平静下来。

“小妞,没问题!”王顾成坚定地鼓励着。

“老爹!没问题!”女儿坚定地回答着。

这时,学生陆续地走进了学校。王缘环视了一下。

“老爹、老妈,我进去了!”

“奶奶再见!阿姨再见!”

王顾成摇着手,目送着女儿向着校门走去。在进入门的那一刻,女儿停住了。回过头,坚定地看着王顾成,指了指心口,然后做出撞杯的动作,扭头走进了校门。

王顾成没有做出撞杯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他知道女儿不再是那个趴在自己怀里泪水涟涟寻求保护的那个小女孩儿。世上只有一种爱是以分离为目的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妈妈在自己的梦里端上了热热的鱼汤,自己和妻子在女儿心中装上了小奶瓶,装上了护身符。陪着她走向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

“回家睡一会儿吧。”程思抬头看了看 ,王顾成还怅然若失地望着已经没有了女儿背影的校门。

看了看表,王顾成满脸歉意。

“现在就得走,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事情。”

“你这孩子,怎么刚回来就走啊……”妈妈唠叨着。

“……妈,他那边忙,让他走吧……少喝酒。”低声地说出最后一句,眼睛看了看王顾成,又低下头。

“妈,我走了。再过一段就回来了。弟妹,你受累了!”

摸了一下妻子的头,王顾成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身后的目光……。

【二十六】

下午3点半,和汪道全的同学见了面。

汪道全的同学豪爽痛快,仔细听了王顾成诚恳的叙述,没多余话就答应了。核对了一下使用条件,符合王顾成的需要。所说的和小刘打听来的情况无二。

汪道全同学还认真细致地说明了自己的工厂情况,王顾成心里思量,后续盛深业务扩大以及周边同类业务也要开展,是否有一些件可以委托这里来组装,这样既节约了成本也增加了对市场的反应能力。这些话没有说出来,动作太大,需要和家里详细碰头后再定。再则,初次见面就说出即兴的想法,也难免让对方生出不实之嫌。

二人关于租用费用的事情推脱了半天,王顾成坚持要按高于市场的价格付费,汪道全同学坚持不收费用。最后汪道全同学拗不过王顾成,只同意按市场价格收取,笑着说这钱就当我们的喝酒基金吧。

临走,汪道全同学拍了一下王顾成的胳膊说:“兄弟看你这状态悠着点。”王顾成说:“忍着,但真他妈的难受”。2人心相通地哈哈大笑。离开后,马上给汪道全打了电话,告知情况,自然还有一番不露骨的感谢了。

砍到在竹子上的这一刀,力度真的很大。事情没有一点波折的顺利。

刘胖组织复工,管理安装施工,井井有条,甚至有些比老炮组织还合理的味道;刘爱海押货到工地,大睡了一天,然后把王顾成全部挤出去的全面接手对外联络和关系协调的工作;老王公司、城致公司的技术人员和备件相差一天到盛深,3天后组装完毕;老炮身体恢复很好,把家人也赶了回去;小胡那边也安定……。

王顾成又成了一个闲人。每天按部就班地给于孝隆汇报、根据工期进展和翟庆会和刘纪伦碰头、给家人打电话……。

接下来呢,就应该是闪电后的雷声了。闪电之后,必然带来雷声,只是强度的大小、距离的远近,让人感到或模糊不清或震耳欲聋而已。精神状态象闪电,迅速耀眼,而身体的反应就像雷声了,后置沉闷。

从悬崖上掉落,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王顾成,发现侥幸生存下来,王顾成咬牙坚持,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逃避着死神可能带来的二次伤害,终于到达了一片安全的、可以维持生存的果林里,躺在阳光下轻柔的草地上,踏踏实实地迎接身体中的炸雷,大病一场了。

一天早上迷迷糊糊地醒了,浑身像火炭式地发烫,勉强爬起来就一头栽倒在地毯上。哆哆嗦嗦地给刘爱海打了电话,拨通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睛前方挂着的吊瓶,浑身干裂一般地疼痛,身体也觉得软软的。慢慢侧过头,看到刘爱海和刘胖在门口低声地争论着什么。挪动一下身体,病床随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听到响声,刘爱海立即停止了争论,飞跑进来。刘胖也急急地跟在后边。

看到刘爱海象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禁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喊了一声;“刘。”

刘爱海看着苏醒了的老板,看着这个和十多天前已经变了一个人的王顾成,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刘胖也涩涩地眨着眼睛。

“没出息!”王顾成笑着说。虽然身体疲乏无力,但头脑已经清醒了起来。不用问,就知道身体彻底垮了下来,住在医院里。

刘爱海搽着止不住的眼泪,断断续续地说着;“老、老板,从昨、昨天早上你就一直……睡着……。”

王顾成想起刘胖和刘爱海在争论着什么,等着刘爱海收住了哭声,虚弱地问道;老刘,“你们在争什么?工地有事吗?”

“没事没事,都挺好的,老板你放心!”刘胖急忙解释到。

“你们?”无力地用手指了指2个人,示意为什么争论。

“刘队说,把你……病的事告诉家里。我不让。说老板也不会让的。但从昨天开始,你一直都没醒。我就说等到今天下午,如果你还不……”小刘低声地解释着,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恰当。

“对,你告诉他们,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着急担心。”大病刚醒的王顾成声音中充满了虚弱、气短。

“看吧,刘队,我说的对吧!”刘爱海虽然言语中带着自豪,可语调和神态却流露出这将近2天1夜的疲惫与焦虑。

王顾成轻轻地拍了一下刘爱海,又把手伸向刘胖。刘胖向前拉住王顾成的手。

“有你们这帮兄弟在,怕什么!”疲惫的语气中带着坚定和自豪。

刘爱海再次被激红了眼睛,刘爱海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天哭了几次了,只是自己知道每一次掉泪之后,内心都变得坚强起来。

刘胖低头眨了几下涩涩的眼睛,甩开王顾成的手,回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老板,你好好休息,我到工地去了。”

安定下来的刘爱海给王顾成讲述着这两天的事情,可发现王顾成总是失神地看着棚顶。刘爱海停下来,疑问地看着王顾成。

“刘,我这几天……总在想,宋期俊怎么样了?”

只住了3天医院的王顾成,难以忍受躺在病床上的感觉,坚持要求的出了院。也拒绝了刘爱海和刘胖让自己回家的建议。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工程波澜不惊地进行着。

事情顺利得让王顾成感到心慌,总是惴惴不安地担心着。一次雷阵雨倾盆而下,王顾成坐在宾馆的床上,窗户都没关,只是一直看着手里的手机,担心那里边再传出让自己恐怖的铃声,一直等到雨过天晴,手机也没响,窗前的地毯湿了一大片。把头伸出窗外,扭着脖子向上看着雨后的晴空,心理想着,雨可能真的过去了。

一号工程结束了,比正常工期晚了2天,扣除盛深公司因整体供电故障停工约1天。实际延迟了1天。虽有点小遗憾,但也算是结局美好、皆大欢喜。至于工伤事故和延期处罚,王顾成表示坦然接受,也就没有什么争议了。

当天晚上,好好请城致公司在盛深的人员吃了一顿饺子,当然还有精美的菜肴和酒,只不过酒是定量供应的,因为还有明天的收尾工作。虽然酒不尽兴,但气氛热烈醉人,王顾成一瓶啤酒下肚,就有些酒醉微酣,2瓶啤酒后就成了醉眼迷离的醺醺然了。被小刘和一位工人扛回宾馆,还不忘面带不对称微笑,商务式的点头向楼层服务员问好。服务员又激灵不断,不住地念叨那个屋肯定有事!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中午。王顾成洗漱完毕,给刘爱海和刘胖打了电话,安排了工程和商务的善后事宜。原想订下午的机票,给于孝隆打电话告辞。可想想走之前一定要和于孝隆见一面。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在盛深,但只是出事故那次2人见了一面,之后王顾成也去过2次于孝隆的办公室,每次都遇到厂里开会,也就悻悻然地离开了。想定之后,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匆匆赶往一分公司。

享受完电梯细腻的温柔,王顾成走出电梯。侧脸看到办公室接待秘书小张那样夸张式的睁大眼睛,微笑地摆摆手。小张用手指了指里边的办公室,笑着说;在呢!没人!

“阳光普照?”王顾成调笑地询问着。

小张挤着脸侧头思考了一会儿。神秘地说;

“春日阳光。……早上我还听到哼歌了呢!”

“当……当……当……”

间距稍长但没有丝毫差异的轻轻敲门声。

“顾成,来吧!”

王顾成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屋,回手又把门轻轻关上。小张观察的不错,于孝隆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端着保温杯,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

恍惚间,王顾成回想着从那次确定提前30天工期时在这里和于孝隆见面,以及那次事故后,自己带着沙哑的嗓子,几乎垮塌地坐在这屋子里的沙发上,恍如隔世!

“领导好!”把友好轻松的气氛再推上一层楼。

“你呀!不是哑嗓子的时候啦?!哈哈哈……。自己倒茶。”于孝隆又变成了那个和王顾成一起摸爬滚打的于孝隆,笑意充满了眼睛。

王顾成示意给于孝隆添水,于孝隆忙摇手,

“你自己来!”

捏点茶叶、沏上水、放在茶几上、身体略略前倾地坐在沙发上。于孝隆边喝着茶边看着王顾成一套程序化的动作。

“顾成,多久没回家啦?”声音里带着歉意。

“明天走。”看到于孝隆的眼神,王顾成又偷偷地说;“中间女儿中考,晚上回去,早上回来。”

“哎……,难为你了!”于孝隆没有顺着王顾成的“幽默”向前走,抬起眼睛似有所思地看着天棚,沉默着。

沉默中,王顾成看着自己在这屋中的那2次痛苦的回忆渐渐远走。

“不管怎样,总算完成了。”王顾成等了一会,见于孝隆没有其他的动作,也就打破气氛地说了一句。

于孝隆忽然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顾成。

“你那个队长没事了吧?”

“嗯,挺好,恢复不错!”

“你嗓子哑,就是因为那个事故?”于孝隆微皱眉,侧了一下头,眼睛很神秘地看着王顾成。

“嗯……”王顾成很奇怪,相识这么多年,除非自己说,于孝隆从来没有打听过一些深入的原因,思考着是否和于孝隆说那天发生的事。

正在想着,听到于孝隆打电话的声音,“今天下午的那两个会我不参加了。不要安排接待。”

王顾成知道于孝隆要和自己长谈了。也就没有理由不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说给于孝隆了。

“哎……领导发话,看来我不说是不行了!嗯嗯。”喝口茶,清了清嗓子。

于孝隆原来似笑非笑的神情变成了真正的笑意。

足足用了20分钟时间,王顾成把工程冒险准备、投标以及工程开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

王顾成内心诧异,那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感觉,现在说出来却是那么平淡,忽而生出自己是否是很脆弱的感觉。

人的感觉真是如此,那些天崩地裂、暗无天日、浓情蜜意……极端得让自己疯狂的感觉,经过世事的推演、时间的洗涤,回头望去,却是那么的平淡无奇,淡淡的如青烟一样。

于孝隆脸上的笑意逐渐转变成了凝重,注视着王顾成,像是努力感受着王顾成当时的心情。

王顾成讲完后,于孝隆又仰头看着天棚。良久,说了一句:“弟妹现在还好吧?有时间让她和侄女来这边转转。”

于孝隆在想什么,不知道。也许,也许只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那种人生浓缩了。

“好。”王顾成切实地感受到了于孝隆那浓浓的情谊。

于孝隆从抽屉里拿出烟,又拿了烟灰缸,站起来放在王顾成面前。

想了想,自己破天荒地拿出一支烟点上。

于孝隆环抱着双臂,站在屋子中间。“我原来想,工程你未必能接。既然接了……,没想到这么大的风险,是我把你推上了这条路……”

“也不是,当时的情况,我也的确没有了退路。王顾成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惨烈,笑着摇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淡然地说;“……不管怎么说,挺过来了。”

朋友间的感觉就是如此,真的很难给于孝隆和王顾成之间关系准确的定义下来。清茶酽酒?还是互帮扶持?不知道,只是感觉很沉……

“还有一件事,……,你不用说得详细……,二次投标,你……”于孝隆又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侧回头看着王顾成。

“怎么啦?……,我降了80万……”王顾成被他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歪头眨着眼看着于孝隆。

于孝隆还是那样环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王顾成。

王顾成忽然明白了于孝隆的含义。微笑着,拍了一下沙发,使劲地点头说着;“我没……,我就是核算了一下,蒙的!”

定定看了王顾成几秒钟,于孝隆忽然爆笑了起来,笑得直咳嗽。

王顾成愣愣地看着于孝隆的样子,也呵呵呵地随着傻笑着……

“有人……到纪委……拉……!哈哈哈……”

说到这,王顾成一下明白了于孝隆为什么笑了。

以前于孝隆还是车间主任时候的一个厂里笑谈。一次领导组织开会,进门时还谈笑风生,可开了一段时间后,领导的脸变成了筋眉瞪眼、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最后有几个人还做了深刻的检讨。会后大家都猜测为什么领导会那个态度神情,也总结出了多个部门让领导不满意的可能。几天后领导的老婆揭开了谜底,原来那天领导拉肚子。

想到了这,王顾成也爆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走廊响起飞速的脚步声,倏地在门口停止。听到门里的大笑声,几秒后,走廊响起飞速离去的脚步声。王顾成知道那是刘来神,想到在医院里刘来神的样子,又爆笑不止,带着一断一断笑声的给于孝隆讲刘来神的神态,并学着汪道全的声调笑着说:“惨哪!典型的群殴啊!”

2人都笑出了眼泪。

……

于孝隆使劲地揉了揉还带着意犹未尽笑容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摇着头。“哎……当成美好回忆吧! 我也没有遗憾了!”

王顾成的笑容定住了,瞬间变成了错愕。疑惑地看着于孝隆。

看到王顾成的表情,于孝隆落寞地笑了一下。

“本不想和你说……,还是说了吧,你也好有个准备。严禁外泄!”落寞的感觉更浓。

“我调离了。基本定了,近期就能宣布。”

王顾成这才意识到这些天自己每天都在担心着工程,对盛深公司的动向忽略了。

王顾成就像那天听到货车出事的时候那样呆住了。脸上表情逐渐转变为了无奈与愤懑,眼睛都有些烧红了。

“是……?”

于孝隆微笑摆手,阻止了王顾成的话。

“哎!别乱想,公司在外阜又建了一个分厂,调我过去。按说,我还是升官了呢!也……放松自在……”表情却是和语言相反的怅惘和落寞。

那天,王顾成是怎么离开的,自己忘记了。只是那一晚又是坐在床上,2支腿并列地支在胸前,2只胳膊环抱着放在膝盖上面,下巴顶在胳膊的前臂,身体一前一后地晃动着,嘴里反复的哼唱着一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第二天启程,通知了家里和翟庆会、刘纪伦,并没有让公司车来接自己。叫了出租,一路上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已经阔别了很久的家乡的景色。回到家,修整了一下。心情沉沉地赶到城致公司。还没进办公楼,远远地就听到翟庆会的声音。

在老婆多少次提醒下,尽力注意自己形象的翟庆会,把安全帽远远地扔在身后,向王顾成跑来。王顾成也快步地迎上去。虽然两人每天都会电话联系,但2个月以来一直在电话那边的兄弟出现在眼前, 2人难以抑制强烈的内心冲击。

“成子!上午打手机你关机,没想你现在就到了!”,人随着声音跑过来。

等2人还有几步的距离,都愣住了。难道是认错了人!

2个月时间,这还是王顾成吗?原来翟庆会口中的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壮汉,彻底降低了一个重量级别。脸塌陷,头发也依稀地看到白色。

原来浓眉大眼、宽口阔鼻的翟庆会,脸颊也小了很多,显得眼睛更加的硕大。左眉上面的额头上,闪亮着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红疤,一动一动的,把整个脸都带着变了形。

翟庆会瞪着眼睛,张大嘴惊奇地说着;“成子,你……!”

“大会,你这是怎么了。” 王顾成有些激动。

“没事!没事!我没事!”想到这2个月王顾成在外1人承受着多重的打击,翟庆会的表情又瞬间变成了觑着眼、下垂着嘴角的心疼。

“设备抢修,翟厂长2天2宿没睡觉,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摔的”跑在翟庆会身后的小张轻声地说。

“就你多嘴!”

2人相互注视了一会儿,互相用拳头砸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哈哈地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艰辛。

2天后,刘纪伦回来了。看到王顾成,竟然愣愣地半分钟没说话。刘纪伦没太大变化,只是额头皱纹多了一些,瘦弱得更像豆芽菜了。

忙忙碌碌又将近一个月,三人做完了因一号工程影响的善后工作。程思到了图书馆,小妞考上了理想的高中。老炮也恢复得不错,就是呆不住,老婆看不住的时候就会到厂里来。王顾成、刘纪伦、翟庆会商议后决定同汪道全同学的机械厂配套合作。于孝隆调任了,汪道全也升任了副经理,王顾成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思量着什么时候去看看于孝隆,盛深公司那边的关系也要重新梳理一下了……。

刘爱海回来述职,来到王顾成的办公室。王顾成看着几个月前还略显毛躁的小伙子,经过这场风雨的洗礼,显得成熟稳重。先交给刘爱海一些带给汪道全的价格不高、但难得一见的土特产,然后谈起了刘爱海的工作调整。当刘爱海得知公司班子已经同意王顾成的建议,升任他为区域经理时竟然又孩子式地哭了。王顾成拍拍他的肩说;“兄弟,担子重了,要抗住!”当然刘爱海的主要业务是盛深公司和于孝隆所在的新厂。

一个忽然3人都觉得没事干了的周六下午,王顾成、翟庆会、刘纪伦坐在小会议室里。窗外骤雨初歇,阳光就迫不及待地烘烤着大地。三袋花生米,满地的啤酒瓶。用手支着头、醉态可鞠的翟庆会,刚哈哈哈地听完舌头都掉了一半的刘纪伦,讲着老王问自己是不是在河北的笑话,又呵呵呵地催着满脸涨红、醉眼迷离的王顾成说说“真惨啊!典型的群殴”是怎么回事……。

3人身体彻底升到万英尺高空的时候,刘纪伦忽然用又找回了一少半舌头的声音问着;

“成……子,你说,你说,那……时候,是啥……滋味……?”

“忍……忍着,但……真…… 真……他妈的……难受!”

“来……来……,为……他妈……的难……难受……干一杯!”

三双眼……六行泪……。

事情到这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那天晚上王顾成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是和女儿撞奶瓶,也不是喝着妈妈熬的酸萝卜鲫鱼汤。而是在盛深经营公司的走廊里,对,隐隐约约地就是第一接待室的门前。

好像是又经历了一场更大更惊心动魄的投标。走廊里低头打着电话的自己,身边站着刘爱海。刘爱海弓起了背肩,两臂夹在身旁,双手放在下巴的前面,笑嘻嘻地拱手祝贺。自己一手擎着电话,另一只手把刘爱海搂过来,微笑着使劲搂了几下。

画面向前推进。

刘爱海忽然露出戏虐的表情,好像要说什么,被自己“唉!“的一声阻止了。

自己抬起头,打招呼式地轻轻点了一下。

慢着、慢着!!

那个和刘爱海站在一起的自己怎么是宋期俊!!

而这个无力地向前挪动脚步,应付地咧下嘴,说是笑其实是哭的……

才是王顾成,我自己!!!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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