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回到宾馆，已经是傍晚5点。打开笔记本电脑，拿出施工图、备件清单，想把现存的所有材料工件和工程进展情况对一下，看是否能在恢复施工后，暂时地把工程再持续一段时间。

来来回回弄了一个多小时，可心里总是烦躁难耐，索性扔下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会儿是运货车四脚朝天的样子，一会儿是老炮昏睡的脸，一会儿又是刘爱海满脸焦急地开着车躲着迎面而来的呼啸的车流，于孝隆无表情的脸和全力以赴的声音也花絮式地闪现。实在躺不住，坐起来，看看时间，计算着刘爱海走到了那里，想拨通电话询问一下，又放下了。找出刘纪伦和翟庆会的电话，准备问问那边的情况，想了想没有刘爱海的消息，那边也只能是等待……。把电话甩到床上，王顾成点燃了一支烟，走到窗前。

夕照日喷火一样地斜照着，外面的世界一点也看不出就在几个小时前被冰雹骤雨肆虐的痕迹。下班的人群来回穿行，汽车的笛声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刺耳……。看着看着，心里的烦躁感轻了一些，但郁闷的感觉又强烈了起来。

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王顾成思量着这个时间谁能打来电话，回身拿起手机来看了看，是妈妈家的号码。快一周没给老爸老妈去电话了……。

“喂，老太太……”王顾成尽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

“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是女儿的电话。女儿王缘带着哭声问着，王顾成一惊，

“小妞，怎么了！”随即意识到女儿马上中考，自己答应回去送女儿考试。

“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你怎么还不回来？”能听出女儿是强忍着哭在问自己。

王顾成的心闷闷的，象被封在了密不透风的盒子里。现在的情况，自己怎么也回不去了。想到女儿孤苦伶仃、胆怯地走进考场，王顾成的的胃又痉挛地抽动了起来。

“小妞……，爸爸这边……”货车、老炮、于孝隆、刘爱海……又一齐冲进了脑海。

“爸爸，……这边……遇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王顾成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句话。不敢闭上眼，那些货车、老炮的画面就象在等着眼皮的信号一样，只要一闭上眼，就都会飞进脑海里。但对女儿的愧疚心理，还是让王顾成皱着眉，使劲闭上了眼睛。

“哇……”女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王顾成手指按住胃部，脑中的急促战鼓声又想了起来。女儿的哭声把白天发生的事，一幅画面一幅画面地来回搅动着。静静地听着女儿哭了一会。

“小妞，……，你是不是……有些害怕啊？”王顾成轻轻的像在女儿身边耳语。

“是……”女儿带着长长的哭腔回答着。

“妞，爸爸有时候也害怕……，你知道爸爸是怎么变勇敢的吗？……”说到“害怕”的时候，四脚朝天的货车被撞进脑中。

“怎么……嗯……怎么……变的？”女儿抽泣着。

王顾成额上的汗珠流了下来。使劲用手压住胃部，胃部的绞痛让王顾成的面颊不自主抖动着，无声地深呼吸了几次，语调却变得更加温柔。

“爸爸最喜欢小妞，是吗？”

“是……”

“所以只要有小妞在爸爸身边，爸爸就高兴，再害怕的事情，我也就不怕了。”听到了女儿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抽泣声，王顾成接着说到；

“你是不是只要爸爸在身边，就非常高兴，就不害怕了？”

“是……”

“那小妞要上学，爸爸也不能把小妞总带在身边啊？如果害怕的时候怎么办呢？”

“怎……怎么办？”女儿已经不再那么呜咽地抽泣，但声音里还是带着哭泣的余音，疑问地想知道爸爸的答案。

“我呢，就把小妞藏在心里……”

“啊？……嘻……嘻嘻，我知道就……是想着我。”女儿已经渐渐地恢复到了常态。王顾成却感到一阵阵地心酸，胃部的绞痛也持续地加强，那只漩涡里伸出的手，又逐渐加强力度地向身体里拉扯着发酸的喉部，汗珠从额头慢慢地流淌下来，毫无顾忌地进入了眼角。王顾成痛苦地弯下腰，按着胃部的手不住的抖动。王顾成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但夹杂着一丝强忍着的颤抖。

“对呀，就是想着你。还有呢？”

“还有什么？”女儿没有发现爸爸声调里细微地变化，还是按照爸爸的问题方向思考着。

“还有……就是想象着拿着奶瓶和小妞干杯！”

“哈哈哈哈……，”意想不到的答案瞬间让女儿想到了爸爸拿奶瓶喝酒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可随即原来的那种对考试的恐惧感又占据了心理。“可是，我还想让你送我去考试。”阴转晴，晴转阴，小女孩的心思总像多变的天。

女儿的笑声让王顾成感到了微弱的轻松，痛感被阻断一下后，又强烈地反击上来。告诫自己坚持住，如果自己稍有退缩，女儿的心理也会随之垮塌。无声的努力张嘴、皱眉，做出几个能够释放痛苦的表情，继续温柔地说；

“小妞，爸爸这边的一位叔叔受了伤，非常严重。而这边的公司因为我们出了事故，不让我们干工作了。如果不让我们干工作，……那么爸爸和翟叔叔、刘叔叔的工厂也不能开下去……工厂里那些叔叔阿姨就没有了工作，那他们的孩子，就像你的同学，还能上学吗？”说话期间，王顾成被痛感打断了几次，好在急于知道答案的女儿并没有注意到。

“……不能……”

“所以，爸爸要在这边和他们商量，让我们干工作，这样，那些孩子才能上学……”王顾成知道善良的女儿心理里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感觉。

……

“老爹，那我也想着拿奶瓶和你干杯！”女儿的语气坚定。

“好女儿！”

鼻子一酸，心猛地一紧又松了下来。王顾成带着满脸痛苦地笑了一下，搽了一下汗，痛感让王顾成急切地想放下电话。可忽然意识到，女儿在奶奶家里，考试前女儿怎么会到奶奶家，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妞，怎么想奶奶啦，到奶奶家……看奶奶爷爷？”

女儿忽地没了声息。

“小妞？小妞？”王顾成脸部痛苦扭曲着， 女儿的异常沉默强烈地放大了内心异样的感觉。忙看了一眼电话，发现还在通话状态。

“妈妈呢？在做饭吗？”未知的恐惧感减缓了胃部的疼痛，语调也变得有些急促。

“哇……”女儿忽地又嚎啕大哭起来。

“小妞！别哭！到底怎么了？”王顾成被女儿突然的哭声惊得手一抖，几乎拿不住电话，极度的不详感迅速占据了整个身体。

“妈妈……妈妈不让说……呜呜呜……”女儿放声大哭。

“小妞，到底……怎么了？！！”王顾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腿瘫软的难以支撑身体，手放开胃部，扶住身边的沙发靠背，焦急的感觉在身体里每个细胞中炸开，眉毛、眼睛挤到了一块，不自主地憋着气，用挤出的声音问道。

女儿只是大哭，胶着的战鼓和嘈杂的战士呐喊声象似要从王顾成的脑袋里爆炸出来，整个脸部也急促呼吸的一胀一缩，勉强地快速地呼吸了几下。脑袋静了静。

“小妞，你不和爸爸说，爸爸只好天天想着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在爸爸工作时，也在想着这些事，出了事故怎么办啊？你希望那样吗？“王顾成强忍住内心的不安，抖动着声音，温和平静地劝说着女儿。

“不希望……”

等女儿停止了哭泣，王顾成平静地说。

“如果不希望爸爸出事故，你就应该告诉爸爸！”王顾成的声音严肃不容置疑。

“……，……，妈妈手术了，奶奶去送饭，爷爷……”

最后一棵稻草终于把王顾成彻底地压趴下去，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身体，跪了下去，上半身也直挺挺地砸在地毯上。左手半举着，无力地按在头边的电话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在云端游荡的王顾成，隐隐地听到了天外若隐若现的呼喊声，无力地张开眼，眼前的手机里传来女儿焦急的哭喊声。

“爸、爸，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爸……”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女儿还在电话那边，就像掉下悬崖的瞬间，把手中的救生工具抛给还留在崖边的人一样。缓缓地拿起电话，努力了半天，终于平静无力的说；

“小妞，妈妈……不让你告诉爸爸……她手术了，妈妈坚强吗？”

“坚强……。”女儿带着嚎啕的哭声回答着。

“你想……和妈妈……一样坚强吗？”

“想！……”

“那……你要……怎么做？”

“我一个人去考试，不让你和妈妈担心。”王顾成已经感受不到胃部的绞痛，也听不到战鼓的声音，只是麻木地感到一阵阵揪心的酸楚。

“我的小妞……长大了！”

“我在心里和你撞奶瓶！”

“爸爸……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好吗？”

“好！”

“那……，小妞，坚强!和爸爸……再见。”虚脱的无力感让王顾成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再见！”

愣愣无意识地看着眼前的床脚，悬崖壁上支出的树枝拦了他一下，速度的减缓，让他捡起电话。手抖得厉害，整个房间也随着手“突突“地晃动，好不容易才拨通了程思的号码。

“顾成啊，今天这么清闲，这么早来电话？”妻子的声音如以往一样，平静温柔。

“你……你怎么了？……什么手术？现在好了吗?”王顾成无力的、带着哭腔的、几乎是把几句话压在一起问出来，一股强烈的泪意冲上来。

沉默了一会儿，那边传出了妻子低低的哭声。

“我没事，真的没事。”程思的声音充满了鼻塞。

“快……说呀！”虚弱的王顾成几乎要疯掉。

“就是一个急性阑尾炎手术。现在都好了。”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是大会和纪伦送我来的，听他们说……你那边很麻烦，我就没告诉你，我也让他们别和你说。你那边解决了吗？”

“差不多了，我……过几天，就回去看你！”明天的词到了嘴边，又被四脚朝天的货车堵了回去。心里肆无忌惮的疼着。

……

“小妞……”

“是她告诉你的吧？哎，孩子考试是有点害怕，想让你送她。你别担心，我送她去。”

“那怎么行？你刚手术完……”

“哎呀，那时我就能下地了，你别担心……”

好像是后边又说了这些话，这些话王顾成不知道是怎么说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嗯嗯地答应着。脑袋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体在空气中漂浮着，失重地彻底向悬崖底部掉下去。

广场上，懒散、热烈、轻松、温馨的气息伴随着大地的余温包围着休闲的人们。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蹒跚喂鸽子的小儿，腻烦了追逐鸽子的游戏，手脚并用地爬上妈妈的怀里，勾着回家的方向。拔河的人群释放了激情，变得懒散无力，心情愉快地谈笑着，拖沓着鞋，一点点的散去了。还带着余兴的妈妈、姐姐，涨红着脸，仨一群俩一伙的，边离开边窃笑地议论着做健美操后脂肪变化。毽子、羽毛球也不再晃动，球拍和踢毽子的脚合在了一处，承载着浓密情爱的一双一对的恋人走向了更加灯火阑珊的夜生活。

广场旁边的台阶上，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一直坐在那里。2支腿并列地支在胸前，2只胳膊环抱着放在膝盖上面，下巴顶在胳膊的前臂，身体一前一后地晃动着，嘴里反复的地哼唱着一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曲调都对，字却没有一个在正确的位置上……。

……

子夜的月亮用银白色的光，一点点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乌沙一样的云彩，安静地看着已经人迹稀疏的广场。王顾成的身影固定频率地在月光中晃动着。

“叮”的一声，口袋里的手机短信声划破空气，把晃动的影子定格住了。王顾成木然地站起，僵尸游魂一样无意识地走了起来。

回到宾馆，楼层服务员见到老住客，困倦而又不失热情地打着招呼。以往必然要回报微笑或者幽默笑话的王顾成，今天却像梦游一样直勾勾地走了过去。服务员自言自语地说着；“梦游了还是丢了魂了？”而后被自己的奇思妙想吓得一激灵。

王顾成进到房间，坐在床上，还是那样2支腿并列地支在胸前，2只胳膊环抱着放在膝盖上面，下巴顶在胳膊的前臂，身体一前一后地晃动着，嘴里反复地哼唱着一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月光透过玻璃，静静地洒在窗前地毯上，王顾成低声的哼唱声象月夜里困倦、迷离的妈妈哄小儿入睡的摇篮曲。忽然，身影停止了晃动，王顾成呆滞的目光充满了笑意和渴望，舌尖轻轻舔了几下下唇，沾满津液的嘴唇贪婪地吸吮着，隐约中看到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萝卜鲫鱼汤。

那是初中的时候，一次发高烧，裹在温暖的被窝里，还是冷得浑身突突地抖着。一天没进米水，爸爸买回来了2条鲫鱼。接下来就是终生刻在王顾成记忆里的片段了。

爸爸说；“给小成熬点酸萝卜鲫鱼汤……。”

迷迷糊糊中，妈妈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萝卜鲫鱼汤。

“小成，来喝点汤……”

一股浓烈的酸辣夹带着无比美妙的鱼鲜包裹着舌头，冲进胃里。汗从每一个毛孔中挤出来……。

鱼汤……，王顾成贪婪地吞咽着，看着妈妈微笑着……突然女儿拿着奶瓶冲着自己嚷，爸爸，我也要喝鱼汤……。

王顾成呵呵地笑着……。

【二十】

一股刺眼的阳光使劲拨弄着王顾成的脸，王顾成五官抽到了一起，举起一只手挡住阳光。外边汽车的滴滴声此起彼伏。王顾成大梦初醒一般，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宾馆的床上，两只腿并在胸前，一只胳膊还搭在腿上。胳膊上的袖子湿了一大片，脸也是紧绷绷的。自己哭了？

努力地回想怎么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后的记忆就是和妻子通电话了。

木然地看了看手机，有翟庆会和刘纪伦、刘胖的未接来电。短信有程思的，让自己早点休息注意身体。还有刘爱海的。猛地反应过来，用象多年没润滑的机器一样的手指打开刘爱海的短信。

“老板，已到，平安。”看看时间是昨晚的0点10分。

木呆呆地看了看时间，已是早上7点。思维总像一顿一顿的放着慢动作，拍拍脑袋，想想刘爱海那边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消息，就放下了电话。忽然想到老炮那边醒了吗？又想想，把手机又放下了。先冲个澡，精神饱满一些，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的支持。

来到洗手间，直勾勾地看着镜子，猛地被吓了一跳。那是自己吗？蓬头垢面，眼睛红肿，眼窝深深地塌陷了下去，脸腮也明显地瘦了一圈。原来不是很明显的白发好像多了很多，以为是光的缘故，换了几个角度，确认的确是白发。看着镜子愣了一会，冲着自己的影子笑了笑。把洗澡水调的热热的，王顾成感到了皮肤的刺痛感，脑袋却总是木木的感觉。洗完澡对这镜子做了几个微笑的表情。把露在外边的白发拔掉了几个。这时听到睡房里电话响了起来。忙披着浴巾一停一顿的回屋拿起了电话。是刘爱海打来的。

“喂……”怎么这个声音？王顾成反应过来那个四不像的沙哑短气的声音是自己的。捏了一下脖子，才发现喉部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王顾成闭上眼，仰起头痛苦地咽下一点唾液，喉部撕裂的痛感爆发出来，张嘴说了一句；“喂……”还是那个沙哑短气的声音。

“老板，你怎么啦？”刘爱海听到了王顾成声音的异样，急切地问着。

“没……事。怎么……样？”刘爱海的声音像是隔了几层窗户纸，王顾成尽力地听着，努力地用正常的声音说着，可发出的还是那种四不像。

“老板，你嗓子哑了？！”刘爱海的声音有点呜咽。

“怎么……样？”嗓子干裂的地剧痛，王顾成不自主地用手使劲压迫着喉部。使劲晃晃头，想摆脱脑袋那种木木的感觉，可越晃头，木然的感觉却越强烈。

“老板，你别说话，听我说……”刘爱海有点鼻塞地说着。

王顾成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昨晚到的。给你发了短信。你的同学，马哥，昨晚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货在交警队的停放场。今天早马哥就和我到了交警队，看到了肇事照片。货车掉到沟里，没有完全翻。驾驶室撞到山石上，损坏很厉害，人伤的也很重。后面的车身看起来应该不是太严重，货物大部分完好，嗯，有5件货包装箱破损很厉害。里面的损坏情况不清楚。因为我们的手续都没到，马哥正在找人协调能否先看一下货。老板，马哥来了，有消息我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王顾成心理稍安定了一些。但主要货件怎么样还是纠缠着自己。

又勉强地和刘胖通了电话，询问老炮的情况。刘胖简要地说了老炮的状况。已经醒了过来，状态很好。王顾成心安了一些。

想想自己嗓子的状况很难在电话里说明白，就又打开电脑给刘纪伦和翟庆会发了邮件简要地说明了这边老炮受伤和停产整顿的事，最后让他们通知老炮家属到盛深来。

“这个时候需要有家人在身边。”王顾成看着最后一句话，想着妻子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欲哭的难受。

给刘纪伦翟庆会发了短信，让他们速看邮件。

拿出笔和纸，把现场发生事故的详细情况以及人员伤害情况写了下来，并且写出坦诚地接受盛深公司的整顿和处罚。最后把工期紧迫、要求尽快开工的请求也做很大篇幅地描述。

写报告期间总是木木地出神，脑中一片空白。猛地醒一下接着又写。就这样反反复复多少遍，终于写完了报告。又那样一顿一地回看了2遍，其中沟抹的地方也没重写。这是写给于孝隆的。主要是自己现在说话太不方便，最终成稿还得清于孝隆确定。

把包里塞进了一些纸，以便说话不方便时写下来。王顾成带着落寞的身体赶到了一分公司。

走进于孝隆的办公室，于孝隆面色沉静但没有责怪的意思。昨天听了汪道全和刘来神关于人员受伤情况和现场分析会的汇报，知道王顾成把医院那边处理的很好，特别是家属那里安抚住了，感觉放心了许多。知道今天上午王顾成肯定会来，所以推掉了2个会，留在办公室等着王顾成。

王顾成走进来的时候于孝隆心里也动了一下，王顾成面色还可以，但好像忽然瘦了许多，眼睛有些红肿，神情也隐隐地有一丝发呆。

“哑了”王顾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努力地说话。

于孝隆的眼中掠过一点诧异，心里想到，王顾成在自己印象中是非常有抗劲儿的。怎么这点事就被弄成这个样子。

随即，眼神转变成理解。

“没什么。少说话。”于孝隆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亲切。

王顾成把写的报告草稿放到于孝隆办公桌上。看到于孝隆拿起来看着，就机械化的把于孝隆的保温杯添满水，自己也到了一杯清水，木然地拿着坐在了客座沙发上，眼睛总觉得干涩，使劲眨了眨，又用手揉了揉，还是那种感觉。

几分钟后，于孝隆看完了草稿，拿笔又从头边看边修改。十多分钟，修改完毕。快速地浏览一遍。拿起了电话。

“刘副主任，你来一下”。

十多秒后，走廊响起飞速的脚步声，倏地在门口停止。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后，刘来神轻轻地走了进来。

“于经理，您找我？”

说完话，马上侧头冲着王顾成点点头，眼睛里带着感激。又立即把眼睛转向于孝隆。

“这是城致公司写的报告，打印出来。你根据情况，组织一下，形成我们厂的报告。我的意见也在这里。40分钟后交给我。然后安排车，我去总公司开会。”

刘来神迅速轻轻地拿起报告，快速地看了一眼，看着于孝隆说到；“于经理”

“哎！”于孝隆在刘来神刚刚说出这三个字时，就用手做出了阻止的动作，同时眼睛、眉毛也配合着做出责怪的表情。刘来神的话就像狂奔外泄的洪水刹那间就断了流，没有丝毫的渐进过程，连一滴水都没有剩下，喉头又难以下咽地吞了一下。

于孝隆说到；“先收到！”

刘来神迅速地轻轻说到：“明白！”又迅速轻轻地退了出去。临关门时，还不忘感激地看了一眼王顾成。走廊里又传来了飞速离开的脚步声。

王顾成拍了拍木木的脑袋，实在是没弄明白这2位华山绝顶论剑的地球级高手，轻描淡写又好似蕴含着万般变化的点到为止是什么含义？

看到王顾成侧耳听着走廊脚步声的神态，于孝隆带着嘻嘻的笑意说；“这个刘，灵光！笔杆子不错！”。  

王顾成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刘来神是想请示，是按照王顾成的报告内容，独立打一分公司的报告？还是按先收到城致公司的报告，附带一分公司意见的形式。而于孝隆在刘来神看一眼手中的报告，刚要开口时就明白了刘来神的问题，迅速地做出回应。

虽然脑袋木木的，王顾成也明白了为什么刘来神能够稳坐办公室副主任位置多年的原因。随着于孝隆嘻嘻的笑声，也疲乏地呵呵笑了起来。

收敛了笑意，于孝隆对王顾成说；“一号改造工程，上下都关注呢。”王顾成知道这句话的后面含义是总公司领导和相关管理部门在出事后立即都会知道情况。

“我已经和相关领导电话汇报了人员和工期情况。好在没有发生工亡。虽然一号工程工期紧迫，但整顿还是必要的，程序不能简化，但整顿的时间可以适当压缩。”王顾成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疲惫地笑着，眼睛干涩地使劲眨了眨。

于孝隆看到王顾成的神态，轻轻地叹口气；“注意休息，后边还有很多事呢！”

“我去总公司开会，带上书面意见。你到工地那边配合相关部门的整顿吧。”

王顾成站起身，点点头。看着于孝隆，总觉得眼睛干涩得让视线有些模糊，不自主地使劲眨了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走了。他不愿当着于孝隆的面再露出四不像的沙哑声音。

“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于孝隆声音低沉、平静、关切。

从于孝隆办公室出来。王顾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心理想着虽然于孝隆已经把事故的处理基调定了下来，还是应该到生产曲副经理那里坐一下，汇报一下情况。

平时有了事情，王顾成都会按照正常程序同科室和副经理报告汇报、商议，很避免在分公司的相关管理干部中，特别是于孝隆的副手里，造成自己的事情都是直接面对于孝隆的“隔着锅台上炕“的感觉。今天事情特殊，先直接找了于孝隆，几位相关副经理那里还是要去的。虽然声音沙哑，脑袋木木很难把事情说得详细，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表达自己对主管的曲副经理意见的重视。

走到曲副经理门前，捏了捏嗓子，拍了拍脑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里没有声音。停顿了几秒钟，再次轻轻地敲了门，门里还是寂静无声，应该不在房间了。心里想着等一会儿跑完其他几个部门再来看看。

低头向沿着走廊向外走，到了设备高副经理门前，正要敲门，高副经理拿着安全帽开门走了出来。抬头见到王顾成，一边带上门一边说；“老王，那边人没什么事了吧？好在没有工亡。”王顾成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沙哑地说；“我……”高副经理听出了王顾成声音的沙哑，理解地看着王顾成，“我这边没事。”又指了指于孝隆的办公室，说到；“去了？”王顾成点点头。“老王，别着急。”看了一下表，“我到现场有点事……”王顾成连忙说“……忙……”。高副经理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