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正在这时，王顾成的电话响了起来，原以为是刘爱海。一看却是翟庆会，和面前的几个人点了一下头，走开几步，接了电话。

从工地事情开始，王顾成虽然觉得郁闷压抑，但头脑还是非常冷静的。翟庆会的这个电话，却让王顾成天旋地转，头脑僵硬。

“成子，出事了！”翟庆会急切地说着。

“怎么了？”王顾成第一个反应时家里也出了事故。

“运货车翻了！”

“什么！！”王顾成脑袋里的炸雷像是连珠炮一样响着。

“货……人怎么样？”王顾成感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回响。

“人好像昏迷，货不知道，是交警队按照运货公司货单上我们的电话通知我们的……”

“在哪里？哪批货？”王顾成皱着眉快速地问着，心理焦急的阀门打开了，一股一股持续不断。

“在……。”翟庆会哗啦哗啦地翻找着。

翟庆会的翻找声极大的加大了心理焦急流出的速度。王顾成忍受不了地使劲闭上眼睛，手快速地摆动了一下。“算了，你先别放电话。”

王顾成迅速回到汪道全和小胡一家面前，自己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

觑眼声音急促地说着；“大哥大嫂，我这边有点急事！”

“你快忙！”小胡爸爸妈妈还有汪道全齐声说着，几个人脑海里都反映是那个队长出事了。

王顾成几乎是踉踉跄跄跑出去的，自己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哪批货？”

“j6那批非标件。”

心里的大坝“嘭”的一声垮塌了，王顾成被心里的崩塌砸得一个趔趄，几乎趴在地上。

完了！最重要的一批件！决定工期的一批件!!决定城致公司命运的一批件!!!

王顾成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胃部一阵绞裂式的疼痛，像身体里的大坝垮塌激起的巨大漩涡，要把身体的一切都吸进去。那只漩涡大手用最大的力气把食道使劲向下拉扯着，带着巨大酸意的脖子、喉部、下巴、脸颊……支撑不住地向里萎缩倾斜。王顾成身体顺着墙，慢慢地萎缩着蹲在地上，不自主地干呕了起来，身体所有的进气管道相似被大块的水泥封住了。王顾成涨红了脸，手指压在胸口，整个身体不自主地抖动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鼻尖一滴一滴毫不关心王顾成痛苦的悠闲地滴落。

这时一名胖胖的小护士端着一个处置盘经过王顾成身边，扭头看到了王顾成痛苦的表情，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半弯着腰侧着头以便能够看到王顾成的脸。

“同志，你没事吧？”

“同志！同志！……”

王顾成被一个来自天外的声音唤醒，慢慢抬起头，见到了一双关切的双眼，心理暖了一下，疼痛也好象过了极限点，一丝极细的冷气也冲进身体。呆呆地停顿了几秒钟，天旋地转的感觉缓解了很多，呼吸也勉强的恢复了。想张嘴说话，却没有说出来。王顾成努力地挤出一点感谢的微笑，向着关切的小护士摇了摇头。

“真没事！”小护士边迟疑地站起身边问道。

王顾成又努力地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谢谢”。

小护士站定了身子，看了王顾成几秒钟。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走开，几步之后还说了一句“有事到这边”。

冰雹骤雨的疼痛变成了丝丝不断阴柔细雨般的持续痛感。王顾成觉得已经能够小口的自由呼吸，头部却被马蹄踩踏式一蹦一蹦地疼痛着。王顾成抬起瘫软的手，用手背慢慢搽了一下笔尖上的汗珠，缓慢地看了一眼电话。翟庆会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掉了。慢慢地仔细看了一下，有3个未接来电，是翟庆会的。刚才的疼痛竟然封断了自己的听觉。王顾成慢慢站起身，这时那个小护士又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在王顾成面前站住了，侧着头看着王顾成。

“好点啦？”

“谢谢……我没事了”王顾成露出疲惫的微笑，感激地说着。

小护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快地离开了。看着小护士的背影，恍惚了起来，依稀地看到老婆满脸关爱神色的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牙牙学语女儿，女儿手里拿着象女儿脸一样的红苹果努力地伸给自己……

努力地深呼吸了几次。

“爸爸会坚持住的！”

慢慢走到了防火楼梯间，王顾成拽着扶手，一下跌坐在台阶上，翟庆会的电话又焦急地响了起来。使劲呼出一口气后，王顾成接通了电话；

“成子，成子，你怎么了！”翟庆会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出来。自己刚刚缓解过来的心理知道王顾成此时的感受。

“啊，没事。刚才这边有点事。到底是什么情况！？”王顾成语调平稳。

“吓死我了，忽然就没声了，打了几回你也不接。”翟庆会倏地放下心来，马上有用焦急的声音叙说着事情的大致情况。

“运送j6那批货的货车，为了躲避一辆轿车，翻在了路边，好像又撞到了什么？哎呀，那边的方言我也听不清。反正就是车翻了，司机昏迷，在医院。对，他手机也撞坏了。交警队还是在后来才找到的破损的货单里，勉强的看出我们联系电话，给我们打的。”

“多长时间了？在哪？货物怎么样？”

“昨天下午，货怎么样我也说不清，地点吗？我查了，离盛深那边400公里。地方叫……”

王顾成脑袋里满是催促战马前进的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没有听清那个地名，也不想纠缠在这里边。

“你把出事地方给我发短信。你马上派人拿着货物底单，发货清单、公司执照……嗯，能证明货物归属的手续都带上。让销售内务小张和技术科……老王，立即动身，坐飞机走最快的路线赶到那。带足现金，告诉他们，第一要务就是马上核查货物情况。损坏的件儿立即安排生产。大会，你马上核查货单，看看家里有哪些件儿有备货，没有备货的和纪伦联系做好准备。纪伦知道了吗？”王顾成的头脑冷静清醒了起来，胃和头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纪伦就趴……啊，在我身边。我已经安排人去按清单对货了。”

“我这边马上安排刘过去。嗯，让小张、老王和刘爱海联系。”王顾成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医院，这边工伤的事还是暂时不和翟庆会、刘纪伦说了。如果现在说出这事，翟庆会也要像刘纪伦一样趴在桌上了。

王顾成痛苦地咧着嘴，手紧紧地压住太阳穴，压制住脑中跳动的鼓点和呐喊声，虽然眼皮已经无力再睁开，但也勉强地向上翻动着。不敢闭上眼睛，否则，那战鼓就会立即移到耳朵里，震得整个身体和屁股下的楼梯都跟着蹦跳起来。

“呵呵，大会，没事，这批件里最关键的几个就算重干也就15天。大不了违约工期延后半个月。再说，还不一定损坏了呢！”王顾成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这时信心比什么都重要。但自己明白，如果一号工程延后15天，城致公司在盛深也就快画上句号了。

“不罗嗦了，立即动作！”还未等翟庆会回答，王顾成就挂掉了电话，他感到拿着电话的手一阵一阵的瘫软。

静静地坐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周边的墙壁，没有发现禁止吸烟的标志。拿出烟点着，使劲吸了几口，被浓烈的烟呛得激烈地咳嗽起来。安静了一会，发现胃已经不痛了，脑袋虽还有点微微地发胀，急切的战鼓和呐喊声已经慢慢地远去。看了一下表，已经午后2点，算了一下，老炮已经进手术室快4个小时了。拨通了电话，正要询问，刘爱海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板！”声音里没有听出早上的那种不安。王顾成心理松了一下。

“老炮……出来了吗？”王顾成轻轻地深呼吸着，尽量保持语调平稳，身体里地疲乏感迅速蔓延，呼吸了几次，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刚刚结束，医生正在给我们交代。哦，对，医生说手术挺顺利。”刘爱海快速说着，明显在说话的同时，不想放过那边医生交代的每句话。

“快，快放下，听医生……交代。”虽然不知道详情，可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了一些。

大大的吐出一口气，王顾成感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随着强劲有力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身上的肌肉象彻底脱离了骨架的支撑，象融化的沥青，缓慢地向下流淌。如果不是靠在身边的楼梯扶手上，自己的肌肉一定会迅速地流下来，只剩下一副呆坐的骨架。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想向后躺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底的声音把自己唤起。

“起来！起来！还有那么多事！!”

勉强地睁开眼睛，点了一支烟，想着还是先把手头紧要的事处理一下。正想着老炮的队长位置是否让副队长刘胖替代，还是再来人的时候，刘爱海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剩下都是一些具体的……，对了，人推到胸外病房。”刘爱海说完后，发出放下心来的深深吐气声。王顾成心理也瞬间松动了下来。他不知道，如果老炮那边再传来不好的消息，自己是否还能够站起来。

“哎！好！我马上过去。”大大地吸口气，使劲呼出来，疲惫感瞬间消失了很多。

拉着楼梯扶手慢慢地站起来，拨通了刘胖的电话。

“老刘，那边怎么样？”

“嗯……嗯，刚才差点打起来。”刘胖迟疑了一下。

“什么！！？”心猛地又紧了一下，脖子象被人猛地勒住，战鼓声再次响起。

随即又灵光一现地平静了下来。刘胖说差点打起来，就是没打起来。无论怎么回事，还有缓冲余地。王顾成无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手捂着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知到自己还能否承受再一次的冲击。

刘胖简要的解释了刚才冲突的原因，强调说已经没事了。接着又把刚刚开过的现场分析会情况说了一下，事故经过清晰，暂时停工等待处理。听着刘胖言简意赅地叙述冲突和分析会的事情，心理决定了下来。刘胖能把握要点，而且后续事情处理得当，让他来接替老炮应该没问题。

“老刘，老炮现在这样，现场那边你要多费心了。运货车又出了一点事。你现在把工人安排安排。让他们休息一下。嗯，估计停产整顿最快也得1、2天。出去转转，但要求绝对不允许喝酒，更不允许惹事。”

“好！”刘胖停顿下来听着王顾成继续安排。王顾成很满意，刘胖没有追问运货车的事情，这样的手下知道该让他清楚的，就会告诉他，而对于自己不应该知道的，绝对不会多言。这一点对和甲方接触的施工队长来说非常重要。

“运货车的事，过后再和你说。现在你马上安排几个人，老炮这边两个护理，小胡那边也安排两个。再找一个会开车、稳当一点的，让他等刘爱海电话。你安排完，马上到医院。”王顾成一边说一边用舌头舔着干渴的嘴唇，说到这些话，口里干涸的一点湿润感也没有了。

“开车人的电话我发信息给刘爱海，让他们直接联系。我……半小时到医院。”刘胖的声音和老炮有些相似，只不过老炮的声音里更多的是豪放，而刘胖的声音在豪放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分斩钉截铁和坚定。

刘胖的细致、条理清晰让王顾成又感到了一丝安慰。看来，后续现场这块有刘胖在，不应该有太大的问题。

【十八】

整理了一下衣服，搓几把脸，感觉理智已经恢复了过来。按着标牌指引，来到胸外科，找到老炮的那个病房。看到刘爱海正和刘胖安排留下来的一个工人围在老炮床边。看到王顾成进来，都轻声的叫了一声老板。

老炮插着满身管子的躺在病床上，麻药劲儿没过，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王顾成心里一阵难受。

“给我口水喝。”王顾成努力地舔着干紧的嘴唇。

刘爱海立即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王顾成。

看着王顾成，一口气喝完一瓶水，刘爱海又把手里另一瓶水向王顾成示意一下。王顾成一边调整因喝水造成停顿的呼吸，一边摇摇头。冰凉的矿泉水，让王顾成感觉到身体的活力又恢复了一些。

刘爱海轻声的说了从医生那里听来的信息以及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王顾成耐心听完刘爱海的叙述，觉得没有太特殊的事情，心就放了下来。拉了一把刘爱海，向外走去。

到了走廊，刘爱海忽然想起来王顾成的包还在自己的手中，忙递给王顾成。王顾成接过手包，从里面把3万块钱拿出来，并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刘爱海。刘爱海接过去，愣愣的看着王顾成。这时刘爱海的手机发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刘爱海并没有查看的意思。

“看一看，是不是刘胖来的？”王顾成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啊，是。什么司机齐顺利 手机号13……。”

王顾成听到齐顺利的名字，嘴角动了一下。不知道这个齐顺利，这个吉祥的名字是刘胖有意安排的，还是凑巧。

“但愿这位顺利能带来好运。你们这次顺顺利利。把钱和银行卡收起来。运货车出事了……”王顾成把货物出事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了一遍。刘爱海的表情也从困惑转变成了焦急。

“这3万不知道是否够用。如果不够，就取钱。不用担心花钱的事，重要的只有一个------时间！尽快把货物情况弄清楚，和翟厂长联系，安排替补生产，并且把完好的工程件立即发到盛深来。这一车件是关系到城致公司命运的一批工程件。你知道你这次任务的重要性！！”王顾成面色沉静，语调就像大战来临前指挥官那样郑重。

刘爱海的脸上从焦急又转变成了悲壮，重复了一遍任务。铿锵有力地说着；“老板，保证完成任务！”

王顾成目光炯炯地看着刘爱海。这次的事情自己应该马上赶过去处理，这样才会安心。但是工程那边已经被停工整顿，必须尽快的处理完毕，消除不利影响，否则一旦被扩大化，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一点是刘爱海不可能在几天内完成的。也想过让刘纪伦赶到出事地方，刘纪伦处理这些事是没问题的，但从城致赶到那里的时间要比这边慢上很多。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性命攸关的。

“你等等！”王顾成拿出手机，找出号码拨通。

“二哥，哈哈……。没时间说这些了。我有件要命的事，我的一车工程件在你们那出事了。我这也是得到交警通知才知道的。中型货车，车号是……，估计货应该在交警那里。我的人今晚就能赶到。关键是时间，一分一秒都要命。……好，我让我兄弟和你联系。不说谢了！”电话那边只说了几个字。

刘爱海被王顾成的一声“兄弟”震得脑袋直响。

“记下这个号码，我大学同学。和他联系，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家里那边技术和销售内务人员明天中、下午能到。一些必要的证件、文件都会带过去。”

“我马上和家里联系，让他们把清单车号信息给我。”刘爱海一边记着号码和名字一边说。

王顾成用手指敲着额头想了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忽然抬起头。

“那个齐顺利是我让刘胖安排的。你和他换着开车，马上走。……加满油。”说到这王顾成停了下来，刘爱海这么心细的人，加满油的事情不用提醒，他也会注意到的。可是，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下。盛深这边的业务量大，王顾成给这边销售配了业务用车。小刘的驾驶技术不错，但事急心乱，还是再配合一个司机要稳当些。

“老板，我这就走了！”刘爱海一身即将奔赴战场的慷慨。

“兄弟，再急，不急在路上。注意安全！”手扶着刘爱海的肩膀，握了握。声音转向了低沉。

“现在的情况，我们再也出不起事了……。拜托！”

看着王顾成忽然憔悴的脸颊，刘爱海的眼圈红了一下。扭头跑步着离开。

落寞地看了很久没有了刘爱海身影的走廊，王顾成伸展出胳膊，使劲做了几个扩胸的振动动作。调整好表情，到医生办公室详细地询问了老炮的情况。回到病房，刘胖和2个工人坐在还在昏睡的老炮身旁。见到王顾成，几人立即都站起身，低声说道：“老板。”王顾成示意2个工人坐下，拉了一下刘胖，走到走廊。

听完刘胖简要地对工人和工地的安排后，和刘胖说了货物出事以及安排刘爱海赶往出事地点处理的事情。特意交代刘胖不要向外透露这一消息。接下来又说了从医生那里得到的老炮的情况。说完后，把包里剩下的6700元现金数出700元钱，放回包里，剩下的交给刘胖。告诉刘胖不用什么事情都请示，酌情办理。最后和刘胖说，自己这两天要处理事故停工的事情，只能抽空过来，让刘胖一定照顾好老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