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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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觉得失望,听见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想那里的人们举着刘丙林的胳膊或腿,一辆汽车五块钱、十块钱,甚或五十块钱,十辆汽车就是五十或者一百,甚或是五百。改革开放之后,交通被称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命脉,制约了整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建设,尤其城乡的汽车交通。于是,各省、各地区、各县、各乡,都把修路放在经济发展的首位。
钱不钱,看路段
富不富,看路面
活不活,看路标
强不强,看车跑
没有好公路并不见多少汽车,以为修一条好路可以解决交通运输,谁知有了好公路,汽车不知从哪儿涌了出来,终日如蚂蚁搬家一般,这就好了,肥了那些举着刘丙林胳膊和腿的人。人们坐在窑洞里,凉气立时灭了他们身上的燥热,都想起了原是打算来给刘丙林打灵棚的,可谁也没有再提给刘丙林搭灵棚的事。
外面三月四日的日光温暖模糊起来,从公路上传来的各种声音也黏黏稠稠。望着窑洞外刘丙林的菜地,一个村人说,那菜都可以吃了。
人们又一次把目光集中到菜地上。
片刻之后,一个村人顺手从窑洞的墙壁上取下一个挂着的新锅铲,翻来覆去看了,说刘丙林还用这种不锈钢的哩。
当过队长的甲说,想要了你拿去。
村人笑说,我要这干吗?
甲说锅碗瓢勺你要吧,我要那张床。
于是,村人们各自心照不宣,都把目光从菜地收回,都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样东西。
甲要了床。
乙要了桌。
丙是锅碗瓢勺。
丁是旧的木柜。
戊是一床被褥。
己是一袋玉米、半篮白面、几两菜油。
庚是刘丙林全部的旧衣服鞋帽。
辛搬了一个木箱。
壬左右看看,没什么可拿,取走了门后靠的刘丙林种地的铁锨和锄。
癸两手空空,一脚上去踢了刘丙林的门框和门,扛在肩上,就踏上了门口菜地的垫沙小路。
打倒土豪分田地,打倒土豪打倒土豪!
分田地,分田地!
分田分地真是忙。
农民负担重 无奈投河流
本报讯 三月四日,年仅四十七岁的农民妇女赵秀兰因不堪受各种摊派,无法承担来自各方各面的集资捐粮等负担,毅然投河自杀,在大凉县乃至全省引起强烈反响。
赵秀兰系大凉县小峪沟乡小峪沟村民,三十七岁时丈夫因病去世,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日常生活费用如油盐酱醋、孩子上学、生病礼俗等开支,全部要靠瘦弱的赵秀兰种地、养猪、养鸡的微薄收入来维持。三年前,女儿的二十七元学费和儿子生病住院的一百五十元医疗费都是靠向政府贷款支付,其贷款至今无力偿还。而随着近年来农村名目繁多的各种摊派、集资、募捐愈来愈多,如修路款、教师款、水利费、保险费、公粮、集体粮等,使赵秀兰越来越无法承受生活的重压。据记者不完全统计,自春节以后,赵秀兰已付出各种摊派款六次二百九十元,粮食四百余斤。三月四日上午,乡政府干部与村委会干部到赵家催要山区通电架线的集资款,赵无力支付,求请宽期,乡、村两级干部又限期必须交出。干部走后,赵秀兰左思右想无力支付,即奔村后一条大河,投水自杀。
农民负担重,无奈投河流。此事已引起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省长、书记勒令尽快调查赵秀兰投河事件,解决全省农民负担过重问题。
(本报记者:赵力)
村民们扛着刘丙林的门框、桌椅、床柜、锅碗、衣物,七七八八微小的全部家产从山梁腰走进村里,时值午后,三月四日的阳光在午饭后略显混浊,天空中有青色的云,刘街上花花搭搭的光亮在楼瓦雪片的房上黄一块、紫一块,如同秋后遍地的落叶,大伙儿脚步匆匆,一入街就碰到了一位村人。
问:扛个桌子干啥?
答:借来用用。
疑:是谁家搬家吧?
嚷:管那么多闲事干啥。
悟:啊,刘丙林家里的。
大家一行队伍,从那人身边走过去,那人望着刘街的村民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怔一会,忙不迭儿朝村后走去了。村人们也看见了他是去刘丙林的家,彼此望望,笑骂说啥东西,见财眼开,之后就分散在各个胡同,朝各自家中走去。然就在这将散未散之际,看到许多村人说说笑笑地从村口返回,他们大步走着,有的数钱,有的拿纸擦着手上刘丙林的乌血,还有的为了钱的多少,边走边吵,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拉劝,就要打将起来。
——那五十块钱往哪儿去了?!
——那司机压根给的就是五块钱。
——我亲眼看着你把五十块的票子装进了兜。
——你可以搜嘛。
——搜你妈……
村民甲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返回,不知道都把刘丙林的折胳膊断腿扔到了哪儿,拉着一个村人问,方才明白了刘丙林原来没有死。
那轧死的不是刘丙林。
刘丙林还活在人世上。
问:他人呢?
答:在后边。
问:那死的是谁?
答:不知道。
问:为啥不接着拦车凑钱呢?谁死了都要埋呀。
答:县交通局来人把死尸一块一块收走了。
说:妈的,这交通局。
七
天津公安集中打击农村犯罪
本报讯 为贯彻全国农村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会议精神,天津公安机关自上月末开展了一次集中打击农村犯罪统一行动。
行动中,农村各级公安机关重点打击农村流氓滋扰和逞凶称霸等有为利忘义特点的犯罪活动,集中整治某些农村集镇市场,清查清理路边店、发廊等场所,查禁、打击、取缔“三陪”色情服务和卖淫嫖娼活动。据统计,五天共破获刑事案件三百八十八起,抓获各类犯罪分子二百九十二人。
与此同时,各级公安机关还加强农村巡警对交通和路面的控制。二日上午,蓟县公安局巡警在桑梓乡发现一人正在用水冲刷一辆有血渍的出租汽车,他们马上警觉起来并将其带至派出所内审查。经查,此人叫阎东,一日凌晨,阎伙同天津宝坻县张小亮在香河县将北京某出租公司司机杨延群杀死后抛尸,并将车劫走,他万没想到,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蓟县公安人员抓获。
村支书晨时开三级干部会议回来,去参加了一个亲戚儿子的婚礼,送了礼品,也吃了婚饭,回到家里时已是下午三点二十分。进门,打了饱嗝,看见家里坐着三名县里的交通警和刘街派出所的所长。村支书在县里是改革开放的风云人物,坐县长、县委书记的小车是家常便饭。县委、县政府有一年春节发不下工资还是找他贷的款,因此别的头脸人儿与交通警和他都熟悉。刘街派出所所长,那就更不消说了,有时一天间他们共同忙着奔赴别人的请宴,不出十二个小时,能在饭桌上碰到三次面。
见村支书回来,他们都起身说回来了?
村支书说坐坐。
他们说我们等你半天了。
村支书说有事?
他们说是关于刘丙林。
支书说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说那尸体不一定是。
支书说那不是刘丙林?
他们说有人说看见刘丙林还活着。
支书说活不活到他家看看就知道。
他们说都看了,刘丙林家没有东西没有人。
支书说不是刘丙林不就更好。
他们说问题就在这,若不是刘丙林,群众为埋尸凑集司机的钱就要交出来,说司机们意见很大,状告到了县长办公室,据悉这大半天收集的钱不是几百几千块,是几万甚至上十万。
村支书有些口渴,撮了茶叶,泡了开水,端着呷了一口。
——要是刘丙林呢?
——是刘丙林那钱不交出来情有可原。
——好好辨认一下尸体不就行了吗。
一行几人走出了村支书的家,到街上支书招呼了几个群众,说是辨认刘丙林的尸体,群众都十二分踊跃,又相跟着这行人朝村头的三岔路口走过去。
刘丙林的腿、胳膊、屁股、肋骨、头骨,能找到的肉和骨头,都被交通警集中起来,按人的模样,摆在路口一棵树下的草席上,脏污污的肉骨上盖了一张白床单。
往那尸体走去时,交通警和派出所所长各吸了一支村支书递过来的烟。
支书说,你家房子盖起来没?
所长说,没。
村支书说,咋回事?
所长说,妈的,还缺钢筋水泥。
支书说,我给你。
所长说,那怎么行。
支书说,你按量付款,有什么不行。
所长说,让拿钱就行。
然后,支书又问三个交通警,说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呢,都说是刚参加工作,才上岗不到一个月。支书说交通局又招兵买马了?他们说是内招,等于是接班。支书说那我肯定和你们父亲熟悉。又问了他们三个父亲的名字,果然有二熟一生,支书就让他们到刘街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需要什么尽管说。
一个交通警就说,我姑夫家也在刘街。
支书一惊,叫啥?
交通警:外号刘狗。
支书:他呀,活宝。
交通警:其实人死犟。
支书:还行。
交通警:他想要宅基地,就是不敢跟你说。
支书:我又吃不了他。
交通警:我让他有空去找你。
支书:不用啦,你一说我就知道啦。
说说话到了刘丙林的尸体边,听说公安人员要辨尸,刘街的村民除了支书招呼的,其余差不多都到了,依旧把路口围得山山海海。看执法人员和支书都来了,群众自动让开一条路。走进去支书去揭刘丙林尸体上的白床单,交通警一把拦住了。
说脏,我来。
脏啥,村支书说同村同邻的刘丙林,脏我也不能嫌脏。
所长说,让他们来,是他们的工作。
揭开那张白布,暴露了人们刚举过的骨肉,有条腿人们举时抓得过紧,手痕还一清二楚。
那时候人们被一种精神鼓舞着,并不觉得刘丙林死尸的可怕,这会儿又一次看到他人的另外一个模样儿,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支书瞟了一下他领导的村民,说谁和丙林熟靠前站一站,仔仔细细辨认一下,是刘丙林就罢,要不是,都把收集起来的钱交出来,咱们刘街人不能不像刘街人;知道这个月是什么时候,公安局在贯彻全国农村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会议精神呢。
静了一会,村民A站了出来。
A说:我认识刘丙林的这双鞋。
村长:刘丙林平常穿的就是这双鞋?
A说:就这双,有天下雨是我送给他的。
村长,你可要认清。
A说,不信了脱下我穿上你们看看。
村长,试试吧。
A脱下试了,大小可脚。
A说,还不信,我的鞋我能不认识?
交通警把这对话写在一个笔记本上,还写了村民A亲自试了鞋。
村民B站了出来。
B说:确实是刘丙林,我认识这裤。
村长:你咋认识?
B说:你看膝盖上的黑裤蓝补丁。
村长用脚踢着裤子看了。
B说:有次我去他家借铁锨,见他补的。
村长:借铁锨干啥?
B说:半月前我在他窑前担土垫猪圈。
交通警又做了记录。
村长说:行了吧?
交通警:最好再具体点。
村民C站了出来。
C说:刘丙林左大腿上有个肉瘊。
所长:你知道?
C说:都是男人,不进澡堂也得进厕所。
所长把刘丙林左腿上的裤子退了。
果然有一个肉瘊。
(C是举着左大腿拦车者之一)
村民D站了出来。
D说:刘丙林右手有个刀疤。
(D是举着刘的右胳膊拦车者之一)
村民说,还看吗?
交通警说,不用了,有几份证言材料我们就可结案。
支书当即让村人们写了十份证言材料。
之一:
证 明
3月4日在刘街村口被汽车轧死的无名尸确系刘街村村民刘丙林,因我自幼同他在一起玩耍,知道他腋下有一对黑痣,而尸体腋下也有一对黑痣。
证明人:刘街村村民刘丙兆
3月4日
之二:
证 明
无名尸体真的是刘丙林,我曾经与刘邻居十余年,知道他右脚小拇指是两个指甲,而死尸右脚小拇指也是两个指甲,不是他又是谁呢?
证明人:刘街村村民刘丙魁
3月4日
之三:
证 明
刘丙林无儿无女,无依无靠,被轧死后司机不知去向,全体村民念在同村人的份上,实行了社会主义人道精神,集体出面拦车凑资,严格按照每车一元的标准,共计为刘凑资安葬费数百元。
证明人:刘街村村民刘贵茂
3月4日
之四:证明人刘汉学
之五:证明人刘立天
之六:证明人刘衷高
之七:证明人刘庆林
之八:证明人刘汉
之九、之十。
日落时分,交通警带上一应材料回城了。村支书本来要留他们吃饭,在刘街最豪华的海天楼,可他们公务在身,说不能误了工作,县长要下班之前听到事故的调查报告。
也就只好让他们走了。
走之前说,这尸体你们埋了。
支书说:放心。
又说,人来一世不易,弄副好棺材。
村民们说,凑多少钱都花在安葬上。
交通警来时骑了交通警专用的三轮摩托,走时还骑三轮摩托,发动了摩托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刘丙林是劳改犯人?
——手里有几条人命。
——怎么没有毙他?
——都是间接杀人。
——那也不能只判他二十年。
——认罪态度较好。
摩托车的油门一加,三岔路口就留下了一串白烟。
八
我现在单位的领导是非常好的一个老知识分子,文艺五级,除了工作之外,他向我说得最多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他说他大儿子已经工作,不知不觉走向社会变得成熟起来。说两年前儿子刚刚上班,最要好(北京叫铁哥们)的一个朋友的父亲死了,他们几个人操持全部后事,从殡仪馆回来,他们把死了父亲的好友请到家里开导,劝他不要过分伤心,并弄了一桌饭菜,说那朋友自父亲死后,一直既不吃饭,也不哭泣,木木的几天间一言不发,可是,饭菜做好了,酒也斟上了,那朋友仍然一动不动,望着那酒和饭菜,从晚上七点三十分,到零点三十分,五个小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朋友们都急了。说:何苦呢,是人谁能免了一死。
这话没有使那死了父亲的朋友有所触动。至于死,在他经过了父亲的死亡之后,他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不是别人的一言一行所能改变什么。然而,我领导的儿子,听了这话,默过一会,拿起电话打到了家里。
父亲接过电话,说谁?
儿子说,爸,是我。
父亲说,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
儿子说,爸,你千万好好活着,千万好好活着。
父亲说,你怎么了?发烧?
儿子说,告诉妈妈,千万千万你们都好好活着。
我的领导向我说这些时他哭了。我为他有这样的儿子感到欣慰。
三月四日的薄暮时分,关于刘丙林的死,已基本有了结论,即刘丙林确实死了,县里来的调查人员拿着他们的第一手材料,骑着蓝白相间的交通摩托车已经扬长而去,刘街协助调查的派出所所长说,没事了吧?
村支书说,晚上到我家吃饭。
所长说,不了,今夜还得去办一个杀人的案子。
村支书说,准备什么时候盖房,来刘街拉钢筋。
所长谢着走了。村支书回送他走进刘街,回过身来,望见落日一粒红珠样晶莹在西山梁上,淡薄的余晖,隐含了春日暖暖的清纯,轻柔无比地在刘街的繁华上抚摸。暮前的微风,染了日光些微的润红,如一叶蜻蜓的翅翼在街头浮着。街口这儿一瞬间很静,能听到路边田地小麦生长的噼啪之声,那声响是否是村人们的呼吸亦未可知。
村支书说,都回家吧。
村人们说,这尸体呢?
支书说,埋了。
村人说,刘丙林还活着哩。
支书说,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六十多了,不能对不住他,怕交通部门还要问他的安葬情况。
村人们依着乡土的情谊和习俗,在落日将尽时候,到刘街的棺材店给刘丙林买了一副最上乘的黑棺,通体都是六寸厚的上好梧桐木,且棺两头的挡板,是独块的柏木,正头方向刻了祭字,涂了白亮金漆。抬着棺材朝村后刘丙林家里去时,那祭字在暮色中烁烁生辉。棺材的漆味和棺板的木香味,混合成半甘半涩的一股气流,河水样在刘街荡动,渐渐大将起来,在风中漫过了街面的房舍、商店、旅馆、高楼,漫过了河流、树木、山梁和田野,世界就浸淫在了棺材的气味中。
(我家乡一带,真正的仁德,是关心着别人的生死;真正的大孝,是给先辈早早准备一副上好棺材摆在堂房的墙下,那棺材里装着吃不完的粮食。这正如了一些南方的温州人,早早给自己或父母准备了仿古的墓室,究其源,大约都是跟着古人和皇帝学的,也是一种文化。)
往刘丙林窑洞的路上,村人们彼此轮换抬着豪华沉重的棺材,彼此说说笑笑。
D说,刘丙林白捞一个棺材。
E说,我死了也买不起这种天棺。
F说,值了,活值了。
G说,我这几天总是肚疼。
H说,快要死了吧?
J说,真这样你也让汽车轧一下。
K说,省自己一笔葬费。
L说,我昨夜梦见了青龙升天。
M说,刘街要出皇帝了。
到了最后,Z说,呀,你们看。
这时候棺材已抬到刘丙林的窑前,经Z这么一叫,村人们就都看到,刘丙林窑口没了窑门,门前狼藉一片,连窗子也不知了去向,迎着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色,从亮处往窗洞注目,看到的是两眼漆黑。而窑前那片碧绿的菜地,也都被快刀乱麻地割了,殷红的菜畦里留下一片大大小小的脚窝。韭菜的茬片高高低低,正向外浸着绿水。葱是都被拔了去的,断棵儿直直地插在那儿。还有那片正嫩着的青菜,也都大半被踩得哭哭丧丧,半死不活地贴在地面。再往菜地和窑洞之间的东边望去,那儿有棵榆树,小碗样粗细,刘丙林在那树上,学着他第二房媳妇的作为,已经上吊死了,舌头吐将出来,和落地的落叶一个颜色,仿佛刘丙林含了一片正绿的叶子。
放下棺材。
一阵慌乱。
救下刘丙林。
把手放在他的鼻前试试。
已经死了。
也就死了。
果然死了。
人们坐下抽烟。
说,死了?
答,死了。
说,人死如灯灭。
说,一个一个轮着来。
说,日头落了。
说,该吃饭了。
说,走吧,明儿埋他。
就走了。
都走了。
天黑了。
三月四日,天便黑了。
九
回家过年,经历了这一切。
我的父亲是一九八五年病故的,埋在我家乡的山梁上,许多年没有去给父亲上坟,没有去给父亲的坟上添土,不能去看父亲一眼,这一年因病仍是不能爬上山梁,父亲便从山梁上蹒跚着回来。
我说父亲,你好。
父亲说,孩子,你好生活着。
我说,我冷得受不了。
父亲说,你忍着,哪儿都冷。
我说,我想你,父亲。
父亲说,别想我,人终会走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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