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改变命运的阅读

在许多正规和非正规的场合,无论是面对大学的学生,还是新闻记者,每当有人问我:“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家是谁?”我便回答:“张抗抗。”问:“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品是什么?”我回答:“《分界线》。”

我的回答,从来不见有过迟疑,就如竹筒倒豆般干脆利落。

《分界线》是张抗抗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对我来说,《分界线》是一部异常伟大和不朽的著作。她对我的意义,要远远超过《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那样的谁都不敢、不去说它有哪里不好、不足的世界名著。那时候,将近30年前,时代是20世纪的70年代中期,社会生活就像我家村头的沼气池样,又脏又乱,臭气熏天。可在乡村单调的天空下面,沼气池子又给人们带来美好的向往与未来,仿佛那四方四正,高出地面的水泥池子里虽然充满了粪便和杂草,但它终有一天,会产生沼气,以解决全村人的烧煤问题、照明问题和农民们对生活、人生与搞好社会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信心不足等诸多疑问和不解。就是在这样生产疑问和希望的年月里,我不慎初中毕业后考进了高中,开始对学校、乡村和土地,还有我所处的环境产生一种莫名的厌恶与恐惧。每每想到读完高中之后,就将同父亲、母亲一样,永生永世地伏在黄土之上,刨地与收割,下种与锄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饿了就抬头看天,累了就坐在自己的一只鞋上默默无语时,心里不免会生出无尽的惆怅和无奈。仿佛一个人被困在了一处孤岛之上,走出去,离开孤岛,便成为了他人生最大的期冀与梦想,而我,那时候,最大、最美好的愿望,就是高中毕业之后,离开农村,逃离土地,到城里找一份每到月底就可以到会计面前签字领工资的工作。

逃往城里工作,就像所有美国总统候选人渴望入住白宫一样,成为我那时候最为奢侈、有力而强大的想念。那想念占据着我头脑的全部天空,如同一架飞机在头顶盘旋,日夜的轰鸣不止,冲撞着我少年的胸腔。可是,逃,往哪里逃?父母把你生在那块土地之上,就像爷爷和奶奶把父亲生在那块土地之上,姥爷和外婆把母亲生在那块土地之上一样,那是上苍对你命运的安排。上苍没有安排你成为一个城里人,没有安排你出生在某一座城市的某一个家庭,你又能离开土地,逃往哪里?于是,单调和苦闷这对乡村孩子最早的挚友,便及时地给你送来了所有那时能看到的小说,什么《西游记》《大刀记》《三国演义》《青春之歌》《艳阳天》《野火春风斗古城》《烈火金刚》,如此等等。我和所有的人在共同的岁月里看着一些共同的书籍,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没有什么艺术质量的差别,只有多一本还是少一本的区别。就这么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每天到十里之外去读书,晚上在煤油灯下看小说,星期天同父母一块儿下地挣工分,到假期,又得跑关系,跟着有亲戚的建筑队去搬砖、提灰做小工,每天能挣一块几毛钱。这就是那时的日子,是我少年时的一段平淡、难忘的人生。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稍有些绝望的紧要关头,我读到了张抗抗的长篇小说——《分界线》。

《分界线》是一本今天看来装帧都非常普通、陈旧的小说,但它的内容提要中有那么一句话(一个意思):张抗抗是下乡到北大荒的知青,通过这部小说的创作和修改,已经调到省会哈尔滨工作。这句话,这话里的意思无疑如《圣经》中耶和华的喃喃低语:“我的百姓所受的苦难,我实在看见;他们所发的哀声,我也听见了。我原知道他们的痛苦。我下来是要求他们脱离苦难的,领他们出了那地,到美好宽阔的流奶与蜜之地。”是的,境况就是这样,无异于被困在孤岛上的人看到了一叶小舟,无异于被留在对岸的一个少年,找到了一道渡河的浮桥。原来,写一部小说,就可以从北大荒调到省会哈尔滨去。原来,从事写作,竟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决定人的另外的人生。

于是,我开始在高中没有毕业之前,便偷偷地学习写作小说了;开始把读书当作淘金的事情了。而事实上,如同写作改变了张抗抗的命运一样,我命运的一切变更,都与写作密不可分。原来,写作就是我的命运;命运,就是我的写作。谢你了,抗抗大姐;谢你了,《分界线》,我心里的一部不朽之作哟。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