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苏半夏一个愣怔，随即轻笑起来，掩饰住话里的落寞和悲切，轻松地说道：“好像是这样说过……不过，我有事想和你谈一下，是公事。”

单郁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确定了时间地点，便挂了电话。

房间外，黎亚修背倚墙壁，单手插进裤兜儿，颀长的身体和墙壁恰好构成了一个角度，他的头就靠在墙壁上，细长的眼睛看向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单郁助……

他早就注意到苏半夏在门外偷听，但是他没有戳破，因为他想和自己打个赌，想看看她的选择，是背叛他还是袖手旁观。他以为，她多少还是顾忌到他未婚夫的身份，没想到却输得一败涂地。是他自不量力，看不清事实，明知道她爱的始终是单郁助，却异想天开，奢望她能为他留一个位置。

黎亚修苦笑着垂下头，额前的散发落下，遮住他暗绿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是一幅上满了浓厚悲伤的油画，处处散发着末日的气息。

当初他第一次和自己打赌，赌的是苏半夏喜欢苏城一，他想用这张和苏城一一模一样的脸，利用她的感情对付单郁助，却不料，她从头至尾爱的都是单郁助。这一次，他赌苏半夏不会出卖他，所以就算一开始知道她在门外偷听，他还是没有避讳地说出了他的计划。结果，他又输了。

呵，苏半夏，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黎亚修往里面看了一眼，眼神黯淡，这一次招标的结果恐怕已经出来了吧。他低下头，默默地离开。他是不会冲进去质问她的，他不想自取其辱。就算输，他也想输得有尊严。

苏半夏到约定地点时，单郁助已经到了。他坐在窗口的地方，出神地望着外面。直到发现对面有人坐下，他才回过神儿，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是礼貌性的微笑，他问道：“喝点什么？”

“橙汁就好。”她笑得生疏，笑容很美，但是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

点单之后，单郁助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客气地问：“有什么事？”

苏半夏突然不适应这样的单郁助，好像他离她很远。苏半夏的声音很低，缓缓地说：“他派人在你公司安插了眼线，你出的底价他一清二楚。”

单郁助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苏半夏说的他是谁，他吃惊并不是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是因为这个消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商场混战，不干净的手段层出不穷，他已经习惯，从来没有人提醒过他要小心什么，而她却把她未婚夫的计划告诉了他……

“你这样做……”单郁助呓语般地开口，“他知道会很生气的。”

“我知道。”苏半夏很冷静地接过话茬，她抬起头，咖啡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坚定，她轻笑，“可是我不想你输。”

单郁助垂下头，不置可否。

苏半夏的声音倏而变得清脆，仿佛很轻松似的。“你不用感觉有压力，上次你在救我的时候也说过，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不会看着我受苦。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她的眼睛璀璨如星，“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对你的事袖手旁观。”

单郁助浑身一震，他的心就像塞满了蜜糖，甜得不知所措，嘴角无意识地弯起最好看的弧度，他笑得没有丝毫掩饰。

苏半夏在看见他的笑容之后，忽然就红了脸，她可以听见自己不正常的心脏跳动声，快得让她喘不过气。

只是一瞬间，那样灿烂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落寞和不甘。明明就是这样的相爱，却受缚于伦理道德，眼睁睁看着对方身边出现其他人。这样的痛楚，是不是比蚀心更痛上千万倍？

苏半夏满心苦涩，默默地离开了座位，只剩下单郁助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发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绝不会主动找他见面，不过是徒添伤感，想见到他，却害怕见面会让对方更加痛楚。这种爱而不得的痛，或许直到死亡那一刻才能结束。

招标的日子如期而至，会场上人满为患，大多是来凑热闹的。单郁助和黎亚修两个人对这块地虎视眈眈，别的老板也不敢蹚这趟浑水。

黎亚修带着苏半夏和杰克，坐在会场的前面，隔着一条宽阔的走道，另一边是单郁助和助手叶子。黎亚修显得有些疲惫，他坐在座位上，眼睛紧闭，似乎对这场招标不是太感兴趣。苏半夏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里，都捏出了汗，却仍然不肯放开。她正襟危坐，眼睛一丝一毫都不敢往单郁助的方向瞟。

单郁助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似乎也没注意到黎亚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既然知道对方的计划，这场招标会势必稳操胜券，他也不需要太过操心。

他们都在等着主办方宣布结果。

当主持这场招标会的官员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拿着这次投到标的名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着哪家公司的名字。

但两个当事人却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黎亚修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他已经能够预料到结果，现在恨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当修亚公司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时，黎亚修霍地睁开了眼睛，暗绿的眼眸仿佛一汪碧绿的泉水，他惊讶地转头看着苏半夏，怎么会？他明明没有修改报价，如果单郁助知道了他的计划，没道理还会让他赢的。难道……

单郁助愣怔了一下，怎么回事？旁边的叶子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小声提醒道：“总裁，是不是苏小姐的消息有误？”

单郁助侧过脸，眼睛扫过另一边的苏半夏，她的脸色在消息宣布后瞬间惨白。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她不会骗他。如果她说的是事实，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被黎亚修利用了。

深邃的眼眸越过苏半夏，落在黎亚修的身上，单郁助微微皱了一下眉，黎亚修的脸色也不是太好，仿佛这个消息也出乎他的意料。是演戏还是……

苏半夏被黎亚修攥着的手开始发痛，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几乎没有办法思考。猛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眼光锁定在黎亚修的身上，她的声音沉闷，摇摇欲坠：“你利用我。”

黎亚修看见她咖啡色眼眸里的倒影，心下惊痛：“我没有。”

苏半夏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讷讷地问道：“当时你知道我在门外？”

“半夏！”黎亚修看着她呆滞的表情，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他的眼眸里是满满的着急，他不想被误会，尤其是被她误会，“我没有！”

苏半夏不语，但是她冰凉的眼眸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脏，她不相信他！

会场里，人已经开始慢慢地退场，嘈杂的声音盖过了黎亚修急促的呼吸声，苏半夏缓缓地挣脱开黎亚修紧紧攥着的手，转身，离开了会场。

她的背影狠绝，不留一点余地。黎亚修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像是被人狠狠地扼住了喉咙，声带嘶哑，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绝望的是她连生气都不屑，仿佛他只是和她无关的人。

黎亚修站起身，身体紧绷，仿佛是一触即断的弦，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悲凉的气息。他低吼一声，狠狠地一脚踹向面前的椅子。

“老板……”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杰克担心地叫了一声，黎亚修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绝美的脸上戾气四溢，却仍然美得惊心动魄。他细长的丹凤眼缓缓地扫过杰克，仿佛明白了什么。

“杰克，是你动了手脚？”黎亚修暗绿的眼眸发出很诡异的光，他从来不曾对杰克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可是这一次……

杰克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低下头，道：“对不起，老板，我改了报价。”

那天在黎亚修的家，杰克就察觉到计划被苏半夏偷听了。他不想老板拿公司冒险，于是擅自修改了价格。

“老板，苏小姐当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杰克低声道。

黎亚修仰起头，声音轻得仿佛听不见一样：“我知道。”

“你知道？”杰克惊道，“那为什么……”

黎亚修笑得苦涩，眼眸里忽然就有了亮晶晶的东西：“我只是想赌一把，可惜又赌输了。”说完，他快步走出会场。他的心殇，从不在人前显露，他的软弱只想给一个人看，只可惜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杰克望着黎亚修远去的背影，神色黯了黯，如他家老板那么聪明的人却不知道，感情这东西赌不起，因为若是那个人不爱你，就连筹码都没有。

黎亚修快步追上苏半夏，将她一把拉住，他的声音沉痛，眼眸里有着那么明显的悲伤：“苏半夏，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