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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第二天他们双双在村中广场上出现。金花坐在那股生锈的拖拉机履带上痛哭,听到人们说“和她母亲一样”时,她哭得更加响亮了,心上和经过最初尝试的部位都横过清晰的痛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麦勒走到村长面前:“我和金花把我们的牛合为一群。我算过了,我三十二只牛你放了半年收入是四百块钱,一百块钱算你的工资,其他你要如数付清。你家六口人一百零三头牛,你要分给金花一十七头,知不知道我在监狱里学了半年法律,是帮你学的,村长。”

他又转身对乡亲们说:“听说村长估计他不答应我我就要犯一种被枪毙的法。譬如杀死他,毒死他的牛群。”

村长不仅分出了牛群,还付了两百块钱。他说:“但是你们没有草场。”

麦勒只是说:“叫你做到这样已不容易了。”

“好吧。看吧。”

“好,我们看吧。”

马头探进山口巉崖的浓重阴影时,他们勒转马头回望。五六列山脉从四方逶迤而来。只有他们走来的那脉山上有一条公路,汽车宛如一只只盛装经文的檀香木匣子。它们仿佛不是在地面行驶,而是凭借某种神力飘浮在蔚蓝的大气中间。穿过冰凌参差的山口,新的景象在眼前展开。那些扭结着舞蹈而来的山脉在这里同时中止,隔着这块草场相互瞩望。砾石在脚下成群地滑动,发出湍急水流那种哗哗的声响。麦勒跌跌撞撞奔下山坡,把滑动的砾石,和随砾石一道下滑的金花与牲口一起甩在了身后。

“多厚的草啊!”当时麦勒说,人像醉了一般,反复叨念的就是那句话:

多厚的草,你看多厚的草啊。金花真的对他动心了,虽然心里仍横过那月夜强暴的场景,她仍吃力地抬起手臂,替他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他们不能再说我们没有草场。”

“他们不能。”

“我们,金花。”

“是的,我们,麦勒,我们……”

他们放起一把烧荒的野火,数百年积下的腐草顷刻间化为灰烬。麦勒翻下马背时,涂满黑灰的脸膛纵横道道汗水。她一次次动情地为他擦拭。

嗨   !”他说。

一阵泪水无碍地冲出了她眼眶。

他们又坐在一起喝中午茶,在牛虻的嗡嗡声和新盖的木屋所散发的松脂香气里,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缓缓移动。他们面前是两只茶碗,一把铜壶,以及稍远处躺在草中的一把镰刀,再远是那汪静寂的湖水。湖中的太阳闪烁着那把镰刀刃口上一模一样的光芒。

“该出山一趟了。”金花说。

“茶缺了?”

“不。”

“盐?”“不。”

“发电的汽油和火药都还有。”

“今年赏花节各家的帐篷一定很漂亮。”

“可能。”他说“,以后我们做的比所有的都漂亮。”

这时,麦勒揩干手上的汗垢,开启了手中小小的计算器。随着一阵细微的嘟嘟声,一列数字跳到显示屏上。同时,他开始不停地叨咕:多少母牛可以产多少奶,提多少奶油,小公牛阉了可以卖给农户做耕畜,等等。

这样,到下年底就可收到八千元现款。

“不错吧?”

“不错,你隔三五天就算一次,我都背熟了。”她淡漠地说。

“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我闷得慌。我下山一趟吧,我去看场电影,不然带几本小说回来就够了。”

“忍忍吧,金花。”

“不,我要回家。”

“你哪里有家,你嫁给我了。这里就是你家。忍忍吧。钱凑到一万我们就去旅游,那时由你,先去广州还是先去拉萨。我不像你读过那么多书,但我想叫我妻子幸福,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我知道,我可是做梦都在想……”她仿佛被烙铁灼烫了一般,突然噤口不言了。

又一次小雪崩在环山上爆发,听着那低沉的崩塌声,两人同时抬头仰望那闪着彩虹光芒的轻盈雪尘渐渐飘散,终于只剩下满眼蓝空的寂寞。

麦勒手扶腰肢慢慢站起身来:“金花,我没有得到你的心,我知道。你在梦中叫他的名字。”

“麦勒!”

“你要记住他父亲害死了你母亲。”

“麦勒……”

“我,打草去了。”

太阳缓缓西移。

西侧山峰的雪光呈淡蓝色,东侧则渐次显出血样的殷红。南北两侧的雪峰上的闪光依然艳丽而峻洁。几团巨大的云影泊在草场上,浓淡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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