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黑房里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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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用了这样的一切的办法来迫害我。但是,都是徒劳的。终于临到某月某日,在虚拟拘留期满的第二天,三w以十分严重的面色对着我:“李洞!真是可惜的人物。我实在想挽救你。老是这样子,你的人生可算完了!一点什么也没有可和我说的吗?我决不想到坏的方面。”有什么可向你这种人说的呢!你从来不会想得到你们这类人的帮助!我们有千千万万的支持者。我把这些迂回在心里的话,再一次用力地回想了一遍。
三w检事继续地说道:“因为你们和那些无廉耻的人不同,我是十分以礼相待的。你什么话都不愿对我说,我认为这是我的不道德所致。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和我可说的了吗?”他以为他自己已经“情致意尽”了,不说明也是可以知道的。在眼镜里面的小眼睛闪着狡猾的目光,一面好像哀求似的说着。
我冷静地回答他:“话都说过了。没有事实。就是没有什么话可说。我要说的话只有一句:就是要求释放。”
三w集中了他的全部精神听了我的话,在他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我看到他这模样,只好苦笑的沉默着……想从我这里求得一件阴谋事件的“结案”,根本就是走错路了,此刻才感到失望,岂不太蠢,你们还是走你们自灭的道路吧!他也无话可说,不声不响地坐着。时间就这样一点钟,两点钟地流逝过去了。在白布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一点点的街道。我一心留恋的看着。看到一个趿着木屐穿和服的妇女走了过去,那样有气无力的走路的姿势,好像就是从附近医院里出来的样子。在这个人的后面,有一个穿着军装马裤和草色衬衫的人,骑在自行车上,精神饱满地赶过她到前面去。又有一个提着小篮子的主妇模样的人走过,不知篮里装的是什么,脸上却毫无光彩。
在这个狭小的空隙里所看到的这些风景,就是日本的缩影,慌慌忙忙的,急于回家的工人的脚步声多了起来,不觉已经天黑了。
“李洞!”三w突然开口叫了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的脸充满了阴影的凶像。
“从日本劳联带来了多少钱?”
“不回答,这是工会的事,没有说的必要。”
“没有接到日本劳联发来的指令报告吗?”
“不知道。”
他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在东芝总工会搜查到的,发给我的罢工指令报告给我看:“你还说不知道吗?”
“我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回过电吗?”
“没有回答的必要。”
接着又提出了好多问题,都做同样的回答。对于他们要牵涉到党中央的这些反人民的问话,有什么可回答他的!最后,我以一切的愤怒和憎恨作了庄重的宣言:我是洁白的。你们逮捕我,是对东亚人民的犯罪。但是我决不屈服!拥护和平与正义,爱好自由的人,我确信这些人一定会把吴明事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站起来,威胁地说:“好!本日起诉。”我也无言地看着他那好像要说出“只得如此”而又抱怨又不满足的脸色。他的眼睛,像蛇样的,闪着阴险的光。我站在完全被黑暗包围的房子里;心里想着;难道会向你屈服吗?继续地站立不动。我感到背后有千千万万的人的力量。
三w到底也没有完成“水妖”的使命,他没有得到任何可以陷害的材料,而终于对我不得不提出诉讼。从那一日起,就停止了讯问。但是他还是时常跑来。他们为了要把这个阴谋事件牵扯到中央部门去,拼命地在罗织,而且极为焦急。问的话也自然集中在这一点上,不管多少次都拒绝回答他的问话,但他还是执拗地探问着:我和日本东芝劳联中央执行委员会的联络报告和电报密码。有时又出其不意地突然问到我,吴明在的时候回到东京去过没有。又过两日被移送到福岛市警x署,又过了五日后又被带回到福岛地方警署。地方区署的地方大变,又有新的牺牲者被逮捕进来。从看守的喊叫声中,知道现在住在四号房里是本田。本田走过我住的位置的时候,白布上映出的影子比本田高得多了。我觉得很奇怪,问了看守,他笑着回答说:“都是你们一伙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不会有两个本田!在警x署里所谓的我们的同案者,大部分都是我所不知道的人。都是没有见过的,素不相识的人。将这些人捏造为“同案犯人”除了用威逼与拷问以外,他们再没有别的手段了。虽然这都是宪法和法律所禁止的,但是这对于只求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帮匪,又算得了什么呢?逮捕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二十三日午饭以后,监置的门打开了,看守微笑地说:“二楼上来叫唤你了。”在他的微笑里,包藏着“再叫还不是白费事吗”的意思。我也笑了。一侧的警x把我带到二楼角落的话吧旁的小房子里,也说道:“也好,到这里来,容易打发无聊的时间,总比什么都不干好过些吧。”一脚踏进这房间,马上看见三w装着傲慢的神色在等着。他简直等不及似的立刻说道:
“多少考虑过了吧?”
我冷然的不打招呼也不做回答,把房子里的一切打量了一遍。然后坐在椅子上,叠起脚来,环抱着双手,睨视着他。房子正中放着一张案桌。我和三W面对面的坐着。三W的右边,是一个穿着黄褐色风衣的小伙子和一个穿着茶色中山装的家伙,一会儿坐下,一会站起来。齐达内在案桌的右边,撑着一只手臂,坐在我的正前面,碰到我的膝盖的位置。此外还有一个家伙在房子里走出走进,对手共计五人。看房子里的空气,可以想到他们是计划着要来一番威胁的,情绪很紧张。
“怎么样,考虑过了吧!”三w重复地说。
我想到了几天前在福岛市警x署会到三w当时的情形。
那一天,他和桑伟建,夏三个人一同来,三w说“我是要求你来反省的”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地说:“没有什么可反省的事。相反的,应该反省的是你们!”我这样反驳他之后,他就恼羞成怒地叫唤起来。他用尽了一切粗暴的言语骂了出来。
“到底现出原形了啊!”我笑着,同时讽刺地揭露了他。他又火上加油地喊叫了起来:“笑出来了吗!把你的嘲笑奉还给你。”
“遗误青年,应该有责任。”
“青年们都在可怜地战栗着呢。”
是谁在迫害着他们的!我愤然的怒吼起来,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接着便无言地继续凝望着他。
“不要不作声!开口说话呀!唔,还不说吗?你要是打定不说话的主意,就把全部的罪过都承担起来。你是主犯。”
“什么话都不说,就是犯人的证据。就是主犯,赶快说出来。像对齐达内那样叫唤的样子再叫唤叫唤看!”
我继续沉默着,微笑着,抱着双臂,耸起上半身,继续望着他。桑伟建和夏什么也不说,好像陌生的小猫似的继续畏缩地呆着。只有三w一人刺刺不休地喊嚷着,到傍晚时分终于不作声了。于是命令夏去借来了杂志,这本那本地翻着,拿起封面上题着“俱乐部”与“花花公子”的两册,在我面前阅读起来。并且命令似的对桑伟建和夏说:“正好,你们也来看报吧。”但是拘束在他面前的人,谁也不看杂志。这两个人沉重地静静地坐着,面面相觑。他们的样子,很使三w感到慌张。这样拖拉到夜里十一点钟,三w说出了一句老一套的话“去考虑考虑看!”走出了房子。在我,对于他所说的话是没有任何考虑必要的,始终守着沉默。这样,到了今天。三w又嚷起来:“老狐狸也不会像你这样,一点也不想你自己的事。不要笑嘻嘻的,考虑考虑哪!”老狐狸?是谁?什么事……一点也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想自己的事?那不是变得和你一样了吗。可恶的人!老狐狸就是三w。我更加好笑起来。
“笑起来了!”他注意到我在讥笑他。在众人的眼前这样被讥笑着,更刺痛了他那傲慢的“心自尊”。“把这嘲笑奉还给你。”他满脸通红地呻吟着说。穿茶色中山装的人说:“喂,李洞!不要固执了,想开点,说话吧。老是这样子,可没什么好处。听三w先生的话,承认错误吧。得罪了三w先生是吃不消的呀!”
为了给三w争回面子,他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窥视着三w的脸色。齐达内赶忙地附和起来:“李洞君!说话吧。请求三w检事吧,三w检事比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地位要高得多呀!”他的声音,和平常完全不同,温和的很。他满以为这样可以平息三w的羞怒,但是三w命令似的斥责道:“什么李洞君,没有称他为君的必要。”讨好没有成功,反而被抢白了似的僵硬着面孔。三w窘态毕露他的叫骂声渐渐逸出了常轨。他反复地叫唤着同样的话,几个小时,接连不断地听着,连厌烦的感觉都消失了。要再找不到休息的机会,未免太累。我要求“上厕所”。他们不答应。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我又提出“上厕所”。又过了一会儿,三w居然回答说:“我们也有沉默权。”这就是说,不允许我的正当要求。好,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考虑。我愤怒地站起来,走到房门边。但是房门上没有把手,我用脚踢房门。他们看到我这样子,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用火著塞到手的孔中,把门打开,对搜查本部室那边大声地叫警x,命令把我带到小便所去。我的精神轻快了一下,借着黯淡的灯光走下楼梯去,直到小便所之前,为了振奋精神,唱着歌,歌声唱在静寂的建筑物的墙上,好像流传到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跟在后面的小个子警x,不声不响地倾听着。从小便所里出来,我走到自己的监置里,躺在被上休息。他们等待着,以为这个上厕所的时间太长吧……大概过了二三十分钟。电话的铃声响着。看守警x瞅瞅我的监置,喊着“走出来”我以走入敌人的阵地的心境,唱着红旗颂,又走上楼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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