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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九章

   一大早,我就知道有祸。从床上爬起来,眼皮子直跳,是左眼。母亲说过,左眼跳祸,右眼跳财。我就预感到事件必定要发生。肚子鼓起来时,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来告诉我所发生的变化。有一天,肚子里的小脚或是小拳头踹了我,我那时正用力往上坡推车,腹部出现的异常致使我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蹲下身去。好一会,我无法再使出劲来推车。但当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我身边经过,侧过头来问我怎么啦,我起身又扶起倒了的车,蹒跚着向前走。就因为蹲下身耽误了推车,那天的工钱比往日少了些,我为此有些懊恼。
  
   好在那样的事只发生了一次,之后我照样推车,肚子的事值不得我大惊小怪。
  
   直到有一天,国栋在我推车时上前拦住了我。我没注意他怎么会突然出现。我不知所措。他上下打量我。他不该这么看我的。他看着我,一句话没说,愣了一阵,拔腿走了。我丢了推车,呆坐在草地上,坐得腰酸腿胀,我开始拼命拍打已经鼓起的肚子。
  
   拍打是无济于事的。红萝卜找上门来,就把准备出门的我堵在了院子里。
  
   见到了我,红萝卜眼睛红了,心也乱了,手中的电火棍上下扑腾,几只鸡早被她吓得四处逃散,有一只竟飞上墙头,落在松柏树上。舞着电火棍,指着我发酵过的肚子,红萝卜猖狂乱叫。我烦。不打算理睬她。可我的估计明显不足,她是来拼命的。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看来是疯了。
  
   转过头去,才知道红萝卜一路过来,像卷起了台风,把巷子里的人连带灰尘都卷来。什么时候我就把整条街的人全得罪了。院子里全是人头,看到红萝卜手里的电火棍,争着踮起脚来,像看一场好戏那样津津乐道,这个理直气壮的女人是要当众把神威的电棍烙向外地女人的私处吗?这真是个难得的场面。烙!烙!烙!看她勾引男人的部位还骚不骚!
  
   喧嚣声铺天盖地。
  
   古丽和龙英被风卷来了,夹在人堆里的她们像嵌在墙缝里的草,却在拼命从人墙中探出身子,叫嚷声从那片混杂中尖利地飞出来,太过分了,人家有老公嘛,为啥不能有孩子?我们外地女人嫁的是次品男人,日子也不能正常啊。
  
   没人理睬。
  
   这里的人照着自己的思路去想,这个女人就不该有孩子,嫁严羽的女人就必定做不成母亲。
  
   这是为啥嘛?
  
   去问红河吧,红河知道为什么!
  
   河怎么说话呢?难道叫辉珠投河去?龙英和古丽满脸诧异,努力拉住每一个看上去有良知的人责问,叫破喉咙喊出的愤怒像翻着泡沫的浪花被激流淹没。


  
   出现在人群里的表姐两只膀子奋力地划,想拨开众人,人堆没法松动。她又像马蜂乱叮,终于挤出点空隙,钻过来。
  
   表姐一过来,扑嗵跪下,撕裂了声音喊,饶了我这个妹妹吧,她没做那样的事。没有。绝对没有!
  
   红萝卜脖子拧高,嚎叫着,那你问她,肚子里是谁的种?谁的?到底谁的?
  
   表姐能做的是朝着红萝卜把头磕得像鸡啄米。
  
   表姐怎么磕头,只觉得像一场戏。戏就是戏,假的就是假的。表姐喊叫得那样,却要不时回头去望。墙角那个人伸直腰鼓圆眼睛,看到我像麻雀扎煞着的身子,那仰着的头断了似的耷拉下去。
  
   我无暇顾及那颗脑袋。早在那个夜晚之后,我就认为那只是一具尸首,哪怕生了蛆,我也决不会让眼球为他多停留。我仰头望,只是不知道国栋究竟去了哪,他怎么会像灭了踪迹的鸟,不知去向?
  
   在人群中浮动的眼神收回来,我心里已不抱任何幻想。
  
   迎着火棍,我走过去。
  
   人群骚动了向后退去。虎虎的目光,咬牙切齿,唾唾地吐口水……

  
   红萝卜的电火棍在那片推波助澜的煽动下,吱吱而来。
  
   一声惨叫。
  
   惨叫的是个男人。
  
   严羽像从天而降,挡住逼向我私处的电火棍。
  
   听到惨叫声,吓呆的人群睁开眼,才看到严羽的裤裆升起一股青烟,当年屠宰场的一幕又活现了。
  
   像浪,退后的人群翻腾拥上前来。有人开始叫喊,打她,不要脸,骚货……泥块草棍扔向我,没头没脑砸过来。先是女人,再是男人。他们气愤异常,挥舞拳头,仿佛怀有深仇大恨。他们诅咒我这个女人该死。
  
   红萝卜手中舞动着电火棍,发出女巫那样的狞笑时,严羽暴躁的驴般,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起来夺过电火棍,冲出去。
  
   没了电火棍,赤手的红萝卜拳擦得霍霍的,蹦跳得老高。我挺着的肚子还安然无恙,她极不甘心地把那个笆斗大的头摆动得像失去控制的车头,在那片直上云霄的叫骂声中,突然抵头猛地向前,朝我隆起的腹部直撞过来。我在她靠近的刹那间避开。刚稳住身,红萝卜立即成了张牙舞爪的螃蟹横冲来。表姐要上前抱住她,被她一脚揣开。龙英古丽要过来拉过开我,被人潮阻隔了。
  
   血从脚底往上涌,头瓮瓮响,我终于一跃而起,像头捕食的豹子,一缕缕头发竖起来,出稍的剑般挥了出去。
  
   烟尘滚滚。
  
   
  
   漫天飞舞的沙尘落定。那位被抢了电火棍的民警明白怎么回事后带人来制止了这场格斗。
  
   国栋从那片霞光中走来,拉着和他长得很像的女人,箭步向前,一直走到人堆里。红萝卜像个鬼一样又哭又笑。我像死狗趴在地上喘气。国栋踩在血迹斑斑地面上的两条腿一软,身子稻草似的歪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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