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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中药熬不成了。瓦锅被巷子里的男孩当球踢进那条缓缓的河流,漂得没了踪影。然而,她们提起熬药的事就笑过不止。做梦吧,你个山里女人要是晓得曾经发生的事,就知道山里那些药方子,用在男人身上不灵。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屠宰场,那可是严羽刻骨铭心的记忆。如果不是那头垂死的畜生出了灵怪,怎么会被捅了心窝还能挣扎着跃起来冲向站在旁边看稀奇的严家小子,把他活生生地戳在角上。严家母嚎叫的声音窜出几里路。挤了一街的人,看那孩子裤裆,一片鲜红。地上已经血流成河,从屠宰场处汩汩流过来,一直淌到那条河里。
  
   红河见证了一切。
  
   严羽注定要成为老实人。
  
   常见成为老实人的严羽坐在河边,木雕一样的严羽是在想,如果牛是要他的命,他情愿做陪葬。那头牛临死要发威,偏偏要了他的根。严母到死都喊屈,他们家哪辈子造的孽!
  
   严羽后来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屠宰场那片土地,屠宰场被开发成工业区,他就在工厂守门,他不会让意外的事在他眼皮下发生。严羽看门可谓尽责,拿的钱才那么多。
  
   我不知道红河的故事,所以我要给严羽弄药吃。我把药端给他,严羽什么话也不说,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下去。看着他把空了的药碗放下,我微笑着点头。而他擦了嘴角的汤汁,默默走向那条河,坐在河边,看缓缓的河水。


  
   河水千年不变地流淌。
  
   草叶飘荡着向前,却突然涌到了河心,卷了进去。看似平静的水面,原来是泛着漩涡的。注视漩涡,严羽感到像她们的眼。眨巴的眼睛使他回想起严母过世时把他托给乡邻的事。其实严母应该知道的,她就是不拜托,乡邻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小镇就这么大,一阵风能卷遍整条街,她们随着风卷来卷去,乐此不疲。她们认为管这条街天经地义就是她们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在旁的地方占点小便宜还得小心翼翼,严羽家就理所当然了,他一个人要家当做什么,一场宴席,早晚是要一散而空。可严羽家来了个女人。她们就总要提醒他要防外地女人。被操控惯了的严羽这次却有自己的主见,他认为我这么个女子,走那么远的路能来到他身边,他就一点也不心疼给我家的那些钱了。
  
   想到我时,严羽仰天一声长叹。
  
   自从这地方有了外地女子的口音那天起,像刮起一场风,街上忽地就飘着各色各样的女子,成为当地的一道风景,也给饭余茶后多了谈论的话题。男人甩着膀子从街上走,看到对面过来异域风情的女子,僵住不动,好半天,摇头叹气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啊!身后女人们狠狠剜男人,根本不起作用。男人们公然跟着女子,拐进巷子。女人便将仇恨的目光落在外地女子身上。光恨还不够,她们还怨。怨当地的气候。刮过一阵风来,她们的手遮住脸,骂,这鬼地方,湿凄凄的,罩得脸上紫观邪气。其实,听了这话,就知道她们心里也羡慕外地女人的天生丽质。


  
   女人们恨也好怨也好,外地女子还是源源不断地过来。女人们还在恨,还在怨。男人们更多的是怄气了,凭什么天仙般的女人都跟在那些人后面,就他们那样也算男人?这地方自认为称得上男人的男人们心烦意躁,愤愤不平,严羽也带回个女子。哼,真他妈的邪门!严羽怎么就不能有女子了?可严羽坐在河边不光发呆,他揪扯头发,还打自己的嘴巴。看到这一幕的人又无名生出火来,啧啧咂嘴,呼呼呵气。
  
   严羽良心受到折磨,决定打发我走。木箱里是他的积蓄,把它放在眼皮底下是让我随时能携带它出门。可我没这个心思。我要去砖厂。我去砖厂能多赚钱。我们家乡缺的是钱。
  
   坐在河边,严羽看河水缓缓流。许久许久,严羽都不知道动一动自己麻木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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