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上海

讲故事的人：小晨

你会疑惑你男朋友的性别吗？你有曾想过你的男朋友，他可能不是一个男人吗？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在遇见小新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跟小新是大学同学，大一刚开学没几天，我们就遇到了麻烦。英语老师是个菲律宾老太太，说话有浓重的口音，布置的作业我们根本听不懂，所以同学们一下英语课就会相互验证老师说的到底是什么，因为作业问题，我跟小新有了交流，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过了大学里的第一个国庆假期，小新开始跟我聊天，假期之后的某个周末，我们聊了整整三个通宵，他把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我俩一圈一圈在校园里走，三天时间，就把原本还没熟悉的偌大的校园走了个遍。

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小新的女朋友。

我们俩的恋爱跟其他情侣没什么区别，关系很稳定，很少闹别扭，越来越觉得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2010年的清明假期，我带小新回浙江见了我的爸妈。不久之后上海开世博会，小新是志愿者，他的妈妈当时在上海出差，小新也带我见了他的妈妈。

见过家长之后，我俩更加坚定了未来会结婚的念头。有天晚上，下了自习，小新像往常一样送我回宿舍，在宿舍楼下，他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如果我是个女的怎么办？”

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加上我们相处这么久，他也常常会说一些男女性别的问题，可能因为之前他铺垫得太多，我已经在潜意识里有些接受了吧，或者说，我根本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远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所以根本没有判断。

我一直以为，他做了这么多铺垫，可能是在向我暗示一个信息：他是个双性恋，但我不介意，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

不过，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小新的情况并不是双性恋这么简单，他告诉我他有两性特征，我的理解就是他可以自由选择男女性别。所以我对小新说，我们这么相爱，你一定要为我做个男人！我在心里也给自己做心理安慰，最坏的情况不就是他是个女人吗，那我也要“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知道熊顿的那个漫画吗？《混蛋吧，肿瘤君》，她说到对自己病情的盲目乐观是因为不清楚到底会怎么样，这一点我深有同感，小新的情况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外，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没什么，只要相爱就行，我们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之后小新与我分享了他的全部秘密，我这才知道，他的情况在医学上叫“女性假两性畸形”，他虽然是男孩儿，有男孩儿该有的一切器官，但是也会来月经，还有女性的胸部！幸好小新个子高，有一米八七，而且胖，所以对他隆起的胸部大家并未在意，以为他只是胖。

小新在内心深处也时常会有对女性角色有所的渴望，会渴望穿裙子、化妆、穿高跟鞋，说简单点就是，除了生理上的不同，小新的心里还同时住着两个小人，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小男孩，他们经常打架，有时候小女孩赢了，有时候小男孩赢了，这让小新对于自己的性别无比纠结。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倾向做男生还是做女生。

而我知道这些之后，最大的惊讶是，这么多年，他住在男生宿舍是如何隐藏这些秘密的？！他该有多痛苦？！因为自己似乎不属于男女任一阵营，这是一件多么崩溃的事！

小新告诉我这个秘密，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阶段，必须要跟我说实情了，他想继续跟我交往下去，便不打算再骗我。如果我因此被吓跑，那他也认了；如果我可以接受，那很多事情，都要共同面对，他也希望我可以考虑清楚。

我没被吓跑，从此以后，我开始跟小新并肩作战，帮他买卫生巾，告诉他生理期怎么注意卫生，生理期掩护他上女厕所，我还帮他买过内衣，但是他穿过一次就再也不肯穿了，大概觉得那东西太奇怪了吧！

我可以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来月经，可以接受他分不清自己的性别，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然而，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所有的事情在想象中是一个样子，真正变成现实，又会是另一个样子。

小新要做手术了！是决定他做男人还是做女人的手术！

那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纠结，因为根据小新的情况，本身是XX染色体，做回女人是不违背自然规律的，一般医生也会建议他做回女人，这样不仅手术比较容易成功，而且，也可以延长他的寿命。

只是，小新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了，猛然要变成女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再加上，如果变成女人，那我呢？我虽然愿意跟他在一起，我很爱他，但是我并不是个同性恋！自己的男朋友变成姐妹，我们的未来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小新也不知道吧！

那个暑假小新做了第一次手术，他的家人决定，先变回女人试试吧，因为这样对他的身体最好。

小新手术的那几天，我压力大到不行，每天要通过暴走来释放情绪。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小新的手术是要变成女人，我还以为他是做了变回男人的手术。

第二次手术之后，我终于知道了真相，知道小新的两次手术都是要变回女人！小新告诉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不敢相信！

我那么爱他，真的不想他变成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即将变成一个女人，这种感觉，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以前觉得男女又如何呢？好像没什么，只要在一起就行，但我慢慢知道了，如果小新真的变成了女人，他可能会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城市，开始他新生活，也许他会“嫁人”，会有自己的家庭。

那么我呢？

小新跟我说这件事的那天是暑假，我们在QQ上说了很久，我整个人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直到半夜两点多，小新因为手术的原因开始发烧，他爸爸发现他已经烧得不清醒了，但是还没有睡觉，知道小新在跟我解释，于是让小新先去睡觉，他想跟我谈谈。

小新的爸爸跟我说了很多小新变成女人的好处，身体会好，会变成正常人，过正常人的生活，寿命也会延长，现在这个样子，小新其实是很痛苦的……

小新爸爸还说，请我原谅他，以后小新只能给我当姐姐了！

听到这些，我的情绪爆发了，我哭着对他说，你把小新还给我！我给你们当女儿！

我怪他拆散我跟小新，把小新变成女人，不顾小新的感受，用自己家长的权利擅自决定子女的幸福，太残忍太无情了！

我说了很多歇斯底里的气话，后来我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我不该这么对小新爸爸。作为一个父亲，他从小新出生起就开始承受这个秘密了吧，这么多年，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他承担的远比我要多得多，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每天都生活得健康快乐呢？

我不该那样责怪他。

那晚小新的爸爸还说了很多他们的往事，说起小新做男生的艰辛，从小到大，小新上厕所只敢去单间，怕露陷儿；小时候他很瘦弱，其他男孩都不愿意跟他玩，为了能够和其他男生打成一片，他拼命学习踢足球，自己苦练技术，练好了之后终于有人跟他玩了；这么多年，小新夏天从来不打赤膊，总是被人嘲笑很娘……小新的妈妈也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把小新当成男孩来养，如果一直把他当女孩养，可能情况会好些吧！

小新爸爸还说起小新遇到我以后的改变，他说，自从我出现之后，小新再也不说要变回女人了，小新想给我幸福的生活，他懂得要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了！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跟小新爸爸的这番交谈，竟然让小新的人生出现了转机！小新的爸爸被我的执着打动，他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觉得我是一个可以陪小新度过一生的好姑娘，他跟小新的妈妈终于把我列入了小新的人生，小新爸爸最后问：“小新有男性第二性征，只是发育不全，需要刺激，即使这样也有可能不能好好发育，你能接受吗？”

我想也没有想就回答：“当然能，只要能跟小新在一起，只要他仍然是我的男朋友，我什么都能接受！”

不久之后，小新做了第三次手术，这次我确确实实地知道了，小新是去做完全的变性手术，他要切除子宫和卵巢，接受男性完整的生殖器官移植，此后，他将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而我呢，需要一辈子监督小新按时吃药，锻炼身体，陪他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我知道，小新变成男人的代价很大，以后的日子，他要坚持锻炼和定期检查，看看身体对移植器官的接受程度；还需要终生服用激素，但也有可能发生激素紊乱，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是，寿命也会缩短十几二十年。

但是小新对于新生活充满了希望，他说，他这辈子都要做我的男人，如果不能跟深爱的人在一起，多活十几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跟小新已经订婚了，今年夏天，他去了美国读研，我在上海工作，等他回来，明年这个时候，也许我已经披上婚纱，成为他的新娘。回想我们这几年，虽然日子过得惊涛骇浪，但是仍然有无数的小细节让我坚定与他走下去的决心。

他会在很冷的冬天突然给我买一双靴子寄过来，怕我脚冷，又不知道保护自己；他会每天帮我收拾好屋子，买好菜等我回来；他会跟说我要留心身边发生的事，做个有心人，才会发现很多美；他说很感激我，让他拥有了新的人生；他经历了那么多，却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其实，我也很感激小新，他让我知道了怎样去爱一个人，让我懂得了珍惜，经历了这些之后，我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平淡的，我们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需要跌宕起伏，平静的生活是我们最向往的未来。

而我最大的歉疚，是没有跟自己的父母说出小新的实情，他们不知道女儿的未婚夫曾经差点变成女人，也不知道女儿用怎样的心情面对现在的幸福，但我认为，这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