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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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仲阳向来遵守“饭后消食,身体倍儿棒”的原则,因此,青峰寨的饭厅离房间还是有相当长一段距离的,施玥趁机向舒墨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舒墨眯了眯眼,似乎想不太通,“你是不愿听从长辈之命,才抓了在下来凑数?可婚姻大事,不向来是……”
施玥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下面要进行说教,赶紧先发制人:“子不是说过要重视人的自由,从而才能全面可持续发展吗?”
“子说过这句话?”
“这不是重点!”施玥神色严肃,挥挥手,“重点是你应该支持我追求个人幸福!”
“此话甚是有理……”舒墨点点头,瞧那神情已是被打动了七八分。
施玥见状,狠狠点头,正欲涕泪齐下,诉其悲苦,以加强效果,可舒墨却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不知我是不是也能追求个人幸福,下山去呢?”
如果不是舒墨的眼神实在是太纯真、太无辜、太委屈,施玥几乎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么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救我一命那更是胜造八级浮屠,可你竟是如此狠心!”施玥又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指责地看向舒墨。
舒墨顿了顿脚步,有些为难,继而询问:“既然施姑娘如此着急,你我身上却并非是大红嫁衣,难不成婚事是被什么事情给阻了?”
施玥语气哀怨:“正要拜堂,被爹爹发现了……”
舒墨深感庆幸,可是看施玥那张沮丧着的脸,心一软,安慰道:“节哀。”
“你这是答应了?”施玥喜出望外。
“男女成婚应当过三书六礼,拜访长辈,再交换生辰八字……”舒墨瞧瞧施玥,又摇摇头,“这般,不行!”
迂腐!呆子!不懂变通!施玥叹了口气,这就是职业差异所导致的没有共同语言呀!
两人脚步不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守在青峰寨饭厅前等吃饭的一众大小山贼见到施玥,立刻列队站齐,动作整齐划一地晃了晃手中亮闪闪的大环刀。一时之间,刀背上的圆环发出“哗哗”的声响,衬得那句“小姐好”越发的气势澎湃,看得舒墨目瞪口呆。
施玥挥挥手:“大家辛苦了,吃饭吧!”
此时,舒墨看她的眼神又不禁多了几分——奇葩感。他感慨道:“施姑娘,女子本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才对,虽然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可毕竟当山贼不是正道!”
“山贼怎么了?哪个山贼不是靠双手劳动致富的?我们这行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施玥说着,又鄙夷地瞧了眼舒墨,“百无一用是书生!”
“咳咳……”施玥眼见江程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进了饭厅。
好像……江程也是个书生?只不过他比贼还贼,大伙儿也就渐渐忘了他本来的身份。施玥冷汗连连,欲哭无泪,我错了还不行吗,书生什么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物种!
青峰寨的伙食一向不错,每天都有一大盆子的红烧肉,可施家父女却是极少能染指的,要说原因嘛……
曾几何时,施仲阳语重心长地对施玥说,女孩子吃太多肉,腰会像水桶那样—人就会嫁不出去。瞧那寨子里的李如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几年七夕的时候扔出的帕子不晓得有多少条了,次次都被人当做抹布使,这不是人生凄苦吗?
那时候,施玥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想了想,还是把伸向红烧肉的筷子收了回来。结果那天,施仲阳将红烧肉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一滴油都不剩。
谁料到,第二天,施玥发现自家爹爹的眼角青了一块,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昨儿个不知谁将施仲阳在餐桌上说的一番话泄露给了李如花,气得她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直接给了他“沉重”一击。
施玥一听,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到爹爹的房门外。
“你这个不孝女,还有脸来!”施仲阳狠狠甩着袖子,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又连连龇牙咧嘴吸了几口气。
施玥一脸无辜:“爹,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施仲阳自然是不信的,哼哼唧唧地不理她。
不过,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切了然。桌上的红烧肉全部进了江程的嘴里,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温吞地施舍给父女俩同情的表情:“咦,你们不吃吗?”
“哦,对了,小玥你要保持身材,以防嫁不出去。当家的要远离油腻,以防伤口恶化……唉,真是可惜!”
宁可少吃肉,也不可得罪江程!父女俩对视一眼,暗暗呼气、吸气,我忍还不成吗!
因此,多年以来,施家的饭桌上,一直是江程称霸王,可今儿个,局势却似乎有点儿不太对。
舒墨吃饭的样子的确很是好看,优雅得就像是在看书一般。然而桌上的饭菜,尤其是红烧肉消失的速度却不容小觑,此等杀伤力让施家父女弱弱地看了一眼坐在饭桌另一头的江程。
只见他一双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扎得人心里头慌慌的。施家父女看了,不禁缩了又缩。可这舒墨不知是太大胆,还是太迟钝,竟然还挥舞着筷子,不为所动。
施玥估摸着是第二种可能,因为他一边吃着,还一边对她有礼地一笑:“这红烧肉真是入味。”
不忍直视!施玥捂脸,几乎能够看到他浑身淌血的悲惨未来了。
施仲阳见他这副模样,对他之前弱不禁风的印象顿时改了七八分,不免好奇地问道:“舒公子,你很喜欢吃饭吗?”觍着脸的样子似是寻找同道中人一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子曰:‘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吃饭不仅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责任,我自然要让农夫的辛勤劳动发挥最大的价值才行!”舒墨一边吞咽着,一边还能对答如流。
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原来还有这种重担在身,施仲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要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江程淡淡开了口:“舒公子,小玥将你掳来,是她一时冲动。不过,最近外头风声紧得很,可能要委屈你在青峰寨待一阵子了。”
舒墨扒饭的动作缓了缓,神色有些黯然,隔了好久,才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
“你不想回去吗?”江程咽下青菜,又问。
“颜回居陋室,箪食瓢饮,不改其乐。我待在这里,岂不比颜回好上很多?”
“那可就委屈舒公子了!”
施玥不由得侧目,这书生,不仅不笨,还具有乐观积极的优良品质,要是真能拐来当夫君……当然,她自然也没有看到江程眉心一动,原本平和的神色刹那间深不可测。
饭桌上,似乎又恢复成了静谧一片。
等到施玥拍拍肚子,放下筷子的时候,江程猛地一句话如同惊雷,又劈得她外焦里嫩。
“对了,小玥,我跟镇上的赵媒婆说好了,让她挑几个人,过段时间,你去瞅瞅吧!”
施玥一愣,越发觉得江程此人活得真是颇有混账气息。
平素里,太阳高高照,江程的心情分外好,便喜欢捧着茶水,跟施仲阳聊聊醉云轩花魁的八卦,瞅瞅寨子里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每当施玥见这两人双双携手把家还,便忍不住感慨江程把人妻属性演得那叫呱呱叫。
可心情一不好吧……施玥忍不住抖了三抖。
原本,午饭之前,江程喜欢在寨子里头遛鸟,顺便听听墙根,拿捏点儿别人的三寸。可今儿个他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似乎惹着了他,瞧他那一脸的郁闷之色,活像是断了子孙根一般。
因为刚刚没吃着红烧肉的缘故,此时江程的眉角越发锋利起来,戳得施玥心里生疼生疼的。
原本她以为这么一闹,爹爹对她的亲事多少冷了几分,可她却没想到,一直旁观看戏、逍遥自在的江程居然会插上这么一脚。一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全然不顾施玥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手里的筷子也折成了两截。施仲阳心满意足,乐得前仰后合喘气不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行,我不答应!我……我……已经有对象了。”施玥猛地想起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一旁的某人,“舒墨,你快给我吱个声呀!”
舒墨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起头:“嗯?”见施玥死死瞪着他,噎了几噎,好不容易把一团饭咽了下去,才怯怯地说道,“这……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两厢情愿。可施姑娘,在下……在下是被你……”
施玥的脸色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青天白日,无所事事,月黑风高,办事佳时。
是夜,施仲阳终于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跑到施玥的房中悄悄探查她的情况。不料,他手拢烛火,却在晕黄中见到了女儿闺房窗户上映出了男子的侧影。他不禁一愣,使劲儿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再细细一看,没错,岂不是那呆书生!
施仲阳冲上前去,直接踹了施玥的房门,大吼一声:“抓奸在床!”
施玥揉了揉耳朵:“爹爹,大晚上的,小心惊起一堆鸳鸯!”
“咦?”这俩人居然只是在喝茶?施仲阳难免有点儿失望。
自家老爹在琢磨什么,施玥岂能看不出来?她脸色一黑:“您来干什么?”
施仲阳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八卦:“不知小玥准备如何应对这次的相亲呀?”
“施姑娘唤我来,正是要商讨如何才能追求自身幸福。”舒墨起身,作了个揖,缓缓答道。
“这样呀!”施仲阳拿捏了消息,看来女儿是逃不出江程的手掌心了,又贼笑了几声,“小玥呀,你就从了吧,爹爹平日里不就告诉你了吗,弱肉强食,别跟你江叔斗,知道吗?”说完,他转身回自个儿屋去了。
房门敞开,趁着月色,施玥分明看到爹爹正笑得发颤,偶尔还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哼着坊间欢快的小曲儿。
施玥又怎么会让他称心如意,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爹爹,你安心吧,有朝一日,我定会把龙阳十八式赠给江叔,让你娇花凋零!”
啧啧啧,施玥眼尖地看到施仲阳踉跄了几步,身影抖了抖,顿时笑得心满意足。
“龙阳十八式是何物?”舒墨泉水般清亮的眸子眨了又眨。
糟了,把这家伙给忘了!施玥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踌躇了一会儿,答道:“那是一本武功秘籍,跟降龙十八掌并称‘武林双壁’,爹爹一直想寻来和江叔练练看……”
“这样啊!”舒墨郑重地点点头,“以后我翻阅书籍的时候,一定帮令尊留意着。”
“那就先谢过了!”施玥挪到床边,把枕头下的某本“画册”又往里头塞了塞,接着脸色又绷了起来,“你到底是陪我去还是不陪我去?”
“这是个好机会,何不寻个良人嫁了?”
“江程寻的人……”施玥喃喃了几声,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顿时跟吃了几斤黄连一般,“废话少说,助人为乐可是好品格呀!”
“施姑娘,你去相亲,我不便打扰。”舒墨还是摇着头,死不松口。
施玥心一横,眼一闭,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你再摇头,我便将你那些书拿去烧柴火!”
舒墨的小眼神儿又委屈起来,施玥扭过头,不看他那小狗一般水润润的眼神,直到听到了“我……我……去还不成吗!”这才摸摸鼻子,又温和地朝舒墨笑了笑。
没错,人生就是弱肉强食!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喜笑颜开还是痛哭流涕,总之,舒墨在青峰寨住了下来,至于放行时间—未定。
且不说施玥多少还是有着作为“东道主”的自觉的;更何况,施玥还指望着舒墨“开窍”,帮她从无尽而痛苦的相亲中解救出来。于是她便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准备带他去寨子绕一圈,美其名曰:熟悉环境。
“舒墨,起床了没?我带你去逛逛。”
施玥径直推开舒墨的房门,却发现他正愣愣地瞧着镜子,听见声响,也只是呆呆回头看了看她,一脸茫然,似是没回过神来。
没想到,书生也这般注重脸面。施玥忍不住咂咂嘴,探到舒墨身后,跟他一样,瞅着镜子里的人。
“啊!”舒墨却像是被狠狠吓到了一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踉跄着退了几步。缓了缓神,他意识到有个女子在房内,立即歉然施礼道:“施姑娘,找我有事?”
施玥随口应了声,算是回答,可目光却没有离开镜子,好奇地问道:“你刚刚盯着镜子,瞧出点儿什么了?”
舒墨从耳根到脖子,一下子红了个透。施玥不禁想到了之前啃的那个西红柿,酸酸甜甜的,不晓得舒墨啃起来是不是也这个味儿?
或许是施玥的眼神儿太“凶猛”,舒墨扭头,握拳抵在嘴角掩饰地咳了两声,才结结巴巴地老实答道:“我在想……怎样才能把头发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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