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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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看着地上卧着的尸体,摇摇头,颤抖着念叨:“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的店里打死客人呢?”
祥涛用手扑拉着父亲的胸口,让孙柱拿杯水来。这个时候,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堵住了店铺的大门,大家争着挤进店里看倒在地面上的人。
母亲听到了枪声,慌慌张张地由月儿搀着来到铺子里。瑞芬,舜瑶和祥润跟在母亲身后。当母亲看到卧在地上的人后,她面如土色,嘴唇开始哆嗦起来,要不是二儿子在背后扶了一下她,她一定会瘫倒下去的。舜瑶和瑞芬见那个人正在流血,大声惊呼着:“啊!吓死人了!”她们手拉着手,跑回餐厅。
正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发出恶狠狠的喊声:“躲开!都躲开点儿!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死了个人嘛!”一个高个子,穿一身警服的巡警用警棒一边挥舞着,一边把人群驱赶到一边。大家慌忙闪开了一条道。
离霍家店铺五十米处,有一个派出所,一个警察听到了枪声后,立马就朝着霍家跑了过来。他挤开人群,走到那个死人跟前,用大皮靴碰了碰那具还没有僵硬的尸体,斜着眼睛说“哼!又是一个冤鬼!”随后,他又朝着人群喊着:“这里不卖肉!霍家是皮鞋铺子,谁再多看一眼,谁就跟这个死人有牵连!”众人一听,“哗”的一声,迅速地散开了。
这个警察与父亲是熟人,店铺常常得到他的关照,父亲也会经常派伙计给派出所的警察送些东西。尤其是逢年过节,父亲更是给他们送过去不少年货。每年年三十,父亲还专门在外边叫菜送到派出所去,并把红包一并递过去,因此,警察局格外关照“天鹰”,即使地痞流氓也不敢在霍家铺子里胡来。
警察朝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走过去,大声喊着:“嘿!霍掌柜的!你看见是谁开的枪了吗?”这个时候,父亲的脸色仍然煞白,他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知道得罪谁了,非要在我的店里开枪,唉!”
警察站到了父亲面前,继续问:“霍掌柜的,你没看清楚是谁打的?”父亲仍然一个劲地摇着头。
以往,父亲见着警察都会主动打招呼,他哪里敢怠慢了他们?可是,今天却不同以往,他望着那具尸体,脸上挂满了大粒的汗珠,长袍也被汗水浸透了,他什么话也不想说。警察见状,招呼人把尸体抬出去,随后,店铺就挂上了门板,伙计们也回到车间去了。祥涛让两个伙计把砖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跟警察说了几句话。
那个警察拍了拍祥涛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大少爷,有事尽管说,一会儿过来一趟,讲讲这件事情。啊,甭怕!”说完,他又对父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霍家店铺。
警察走后,他们父子一起来到餐厅,父亲坐在餐桌前,仍然心有余悸,那可怕的枪声仍然回荡在耳边,他一声不吭,也不吃饭。
母亲见丈夫没有伤着身体,略微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地劝丈夫:“家里没有对邻里邻外做过坏事,不必太往心里去。这年头,外边这么乱,这个党啊,那个党的,说不定,这个客人在外边跟谁结了什么怨,我看呐,这事不像冲着咱们家来的。”
几个孩子们在一旁叽叽呱呱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件,舜瑶颤巍巍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看着那摊血,让我头晕!”
晚上,桌子上摆着的虾馅饺子和新鲜的蛤蜊,还有黄扑扑的玉米,没有给大家带来任何食欲。
果不出母亲所料,第二天,全国的报纸上就登载了这一条重要的新闻。
警察没有再到店铺来追问死人的事情,这也让父亲坐卧不安。两天以后,一个警察来到店铺,笑着告诉父亲:“霍老板呐!那个死人跟你们家没有关系,该着他倒霉吧!这个年月,可把我们忙坏了,今天一个死人,明天又有个死人,上边让我们追查,可开枪的人比兔子跑得都快,上哪追去!霍老板受惊了。以后有事只管开口说,离着近,方便。”
父亲对警察的宽慰,感激不尽,连连客气地说:“谢谢老总,谢谢老总,有空过来喝茶。”说完,他让大儿子递过去一包东西。
一向只做生意不闻政事的父亲,从这件事情上悟出一个道理来,世面上太不平静了,他必须更加谨慎才是。同时,他特别严肃地告诫祥涛:“孩子,记住!在外念书,只谈学问,不要沾政事,我们家是买卖人,学好了你的经济,将来有用啊!”祥涛认真地点了点头。
父亲一直没有从枪击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挚友到他家神秘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全部经过,父亲才算把心放了下来。
原来,那个被打死的客人是一个政客。早先是一个党派的人,后来他叛变了这个党派,投靠了另一个党派,并担任了抓人队长,将原先党派的负责人出卖给现在的党派。为了惩罚这个叛徒,原先的党派得到情报,知道此人要去海外,并在“天鹰”订了鞋,所以,派了两个枪法最棒的人,趁着他取鞋的时候,将他打死在店铺里。
小城的地下活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党派之间的斗争隐蔽而又残酷,看似喧嚣的街面和清爽的山脉,却是一座政治风云变幻的山城。
事件发生以后,父亲担心“天鹰”的买卖会因此事而受到影响,整天闷着头不说一句话。
祥涛看着父亲这种神情,非常不放心。当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他对父亲说:“爸爸,我晚回去几天,在家里多陪陪你吧。”
听祥涛这么一说,父亲变得恼怒起来,冲着儿子大声地说:“你只管去念书,家里的事情有我和你妈!”
在这件事情上,母亲表现得比丈夫更安然一些。虽然听到枪声受了一点惊吓,但她觉得事后警察没有登门查询此事,说明跟家里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母亲变得放松了许多。整个假期,她都忙着为瑞芬准备行装,对于才十五岁的女儿单独去外地念书,她十分担心,却没有表露出来。
店里发生的枪声,在父亲的心里的确打上了一个结实的烙印,他开始关注起党派之间的事情了。但是,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他家的铺子里打死人。
枪声事件过后,父亲没有想到,来店里做鞋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起来。事情被传得越来越离谱,有的说,死掉的人在出国前还要冒着死的危险去“天鹰”取鞋,看来这家的鞋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还有的说,这家的皮鞋很贵,可大家还都愿意在那做皮鞋。有的人说,他家的皮鞋,结实,不掺假。
人们出于好奇心来店里看皮鞋,而到了这里看热闹的人,立马就喜欢上了这家做的皮鞋,一传十,十传百,来这里做鞋的人便猛增了起来。
这一摊可怕的血,成为一宗著名的严惩叛徒的大案子,并出现在一台历史名剧里。它把“天鹰”的买卖烧得越来越旺。外省市的游客慕名而来,更多的洋人也喜欢来此做鞋了。
瑞芬去北平念书,她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命运之神并没有给她带来继续深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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