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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第十九章

  记得,电视剧中的武则天曾经这样说过,她说以色侍君是不会长久的。也就好比一个人常说他最爱吃肉,那你就一日三餐顿顿都让他吃肉,保准用不了几天,他一见到肉就想跑。就因为武则天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知道如何去充分发挥自己的内在美去取悦皇上,直到后来她独揽大权掌控了天下。
  
  也就是说,只建立在性爱基础上的感情是不可能牢固的,那南方小生只所以愿意跟肖艳华来往,一是对她的钱感兴趣,二是对她的肉体感兴趣。几乎天天都这样拼了命地折腾,他也逐渐有点腻味,开始越来越看她不顺眼,讨厌她的发型,讨厌她走路时的姿势,尤其讨厌她身上那股混合型的气味,甚至有点恶心,有时想吐。他开始盘算尽快离开这个讨厌的女人,并且还要骗上她的钱,尽可能全部骗走,毫不留情。
  
  这天,他跟她说,明天他就带她一块去交钱买房子,让她今天去银行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仍沉迷在情山欲海当中。她果然按他的吩咐去统统把钱取了回来,整整提了一大包,总共大概有二十来万的样子。
  
  又到了晚上,他看上去很兴奋,她也很兴奋,因为她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又要给她“性福”。她见他又准备好了一个那种像感冒胶囊样的小药丸儿。这些天以来,她也对这小药丸挺感兴趣,她听他说过,这东西并不是“白粉”,是他们家乡的一个民间老中医专门配制的一种“消魂散”,并且是男人女人都能用,所以她也一直想问他要一粒来试试,亲身尝尝这“消魂”的感受到底是啥滋味。


  
  今晚他同意了,给了她一粒,还亲自端杯水帮她喂了下去。果然她很快就感觉飘飘然了,还以为真要开始消魂了,其不知已不觉昏昏睡了过去,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早晨再昏昏醒来,她首先发现她身上的衣服竟然一件没少。
  
  “阿兴,阿兴……”她喊了几声,没有回音,她从床上爬起来,满屋子找了一遍,也不见南方人的影子,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装满钞票的包包。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还尽量来欺骗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一早拿去交钱买房子了。不过她也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她终于从沉迷中清醒了过来——她又被一个男人骗了!骗惨了!
  
  她疯了似的冲到街上,首先去了发廊,从发廊出来又满大街去找,火车站,汽车站,常有出租车聚集的地方,直到日落西山,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没寻到南方人的半点踪影。
  
  她也实在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欲哭无泪,傻待在那儿,木了,眼前的人流,眼前的车来车往,眼前的一切,在她脑间都已变成了空白。夜深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稀,虽说此时已是春夏之交,但夜间的气温依然很凉,加上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心寒彻骨,把她冻得全身直发抖。
  
  她觉得有点饿,拖沉重的身子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可是一摸口袋,这才知道身无分文,那小南蛮子竟然把她口袋里的钱也掏走了。没法子,她只得迈两条灌了铅似的腿脚回到住处,毫不容易从厨房里翻出两包方便面,匆匆泡泡几口吞下去,再望望眼前两只空空的小碗,她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她真的已是一无所有,翻遍了整个屋子,那孙子也不过只留下了几块钱。她跑去卧室拿毯子把头蒙住,放开声大哭,两条腿酸疼酸疼的,心里也是酸疼酸疼的。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候,她嗓子哭哑了,累了,哭劲也越来越微弱,在哭声中不觉睡了过去。又是一觉醒来,窗外的太阳已经老高老高,她感觉嗓子眼麻沙沙的,很疼。她动了动身子,没急着起床,她在想,到底是谁害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从后边往前想,首先就想到了洁癖杨凡的老婆玉芳,要不是她这个该死的表妹,她也不可能认识这个该死的南蛮子。不行,她得去找她算帐,去找那个该死的表妹算帐。
  
  她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首先拿仅剩下的那几块钱去街上吃了点东西,之后就直接气势汹汹去了服装城。
  
  此时,洁癖杨凡两口子正忙得不亦乐乎,买卖不错,挂着从小娟他们那儿拿来的几件衣服当幌子,很快就卖出不少的假冒“玉燕”服装,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假冒货,做工看上去几乎跟真的玉燕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服装城假货的一大特色,造假的水平完全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借人家的品牌,借人家的流行款式,以此种卑劣的手段来充实自己的荷包,这也正是小娟跟连成一直所担心的,终于还是在这对夫妇身上发生了。
  
  肖艳华的突然到来,差点把玉芳吓了一跳,几天不见,她这个表姐咋一下子变成了这般的模样。“表姐,你这是咋了?……”她本想好心问明原由,却被肖艳华上前一把揪住,不容分说,一路拉她出了服装城。
  
  去到一个相对僻静点的地方,肖艳华劈头盖脸开始审问她:“你见我这样总该高兴了是不是?我是啥时候得罪你了?你为啥要想尽办法来把我害成这样?”
  
  “唉,表姐,你说话凭点良心好不好!我到底啥时候害过你了?”玉芳虽然嘴上这么说,也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也很有可能是与那个阿兴有关。
  
  “你还装糊涂?”肖艳华开始激动起来,“要不是你,我能认识那个南蛮子吗?要不是你,我能叫他骗去二十多万吗?”
  
  “南蛮子!二十多万!”玉芳一听,事情果然闹大了,前几天她也听说了大成卖房子跟肖艳华分手的事情,越是这样,她更得装糊涂,更得把责任推脱干净,幸亏她当初早有防备,于是她接着说:“唉,表姐,你该不是说那个阿兴吧?”
  
  “你说还会有谁?”肖艳华哭腔道:“我这回可是叫他害惨了!”

  
  “唉,表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玉芳故意把一张脸拉下来,“那个阿兴对你咋样跟我有啥关系,当初我只不过带你去他那儿做了一回头发,我也从来没说过要介绍你们俩做朋友……”
  
  “啊……啊……”肖艳华卡住了:是啊,人家啥时候给她当过介绍人了,还不是那南蛮子在为他梳理头发的时候哄了她几句,还在她身上稍稍蹭了几下,她就热身起了反应,并且当天晚上就跟人家约会上了床!越想越找不出跟玉芳争论的理拒,“反正这事跟你有关。”只得丢下一句,捂脸哭着沿河边跑了下去。
  
  “活该!不要脸!”面对肖艳华的背影,玉芳真想破口大骂她几句,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态度,说变就变,前不久还是一个热于助人的好女人,此时又变成了一个瞬间冒出一连串不好念头的坏女人。她也想到肖艳华会不会去跳河寻了短见,可她再也不想上前几步去拉她的表姐一把,反而还诅咒肖艳华倒不如赶紧死了清静,净给她找麻烦添乱。此时已没了亲情,只存在厌恶,厌恶可以摧毁亲情,也可以扭曲人性。
  
  肖艳华跑到河边一处没人的地方停下来,哭累了,泪干了,她久久看着河面发呆。到底是谁害了她?是大成吗?肯定不是。是刘大年吗?人家也从来没强迫过她。归根结底还得怪她自己太贱。
  
  她一直在河边呆到天黑,她恨她的父母过世得太早,她恨她自己一错再错,她恨这个世道过于冷酷。然而这就是命运,是生命就必须按应有的规律规则运行。
  
  河面上泛起灯光的时候,肖艳华一步步朝河中走了进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又站在那儿不动了,她又不想死了,因为此时还不到雨季,河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漫到她的胸口,另外离水面越近,河水中散发出来的臭味又让她难以忍受。
  
  这条河原本是老城的护城河,近年来河两边都建满了房子,几乎所有的生活污水都统统泄到这条河里,污染十分严重,虽然政府部门也在整天大喊着治理,可是几年过去,仍然只见口号,不见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她可不情愿喝满这样一肚子的臭水而死,她又一步步摸上岸来,干脆好死不如赖活。反正那老住处她也不想回去了,也不能再回去了,她可不想再去那儿等着人家房东了来催要房租。她打算先去连成那儿落落脚,毕竟叔嫂一场,尽管以往彼此间的关系也并不怎么融洽,可也从未红脸争吵过。
  
  她直接朝“小娟服饰”走去,也不在乎路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也准知道此时就算万一碰上熟人也肯定没人认出她来。
  


  晚饭后,连成跟小娟说了说他接下来的想法,他也准备上任烧上几把火,并且还要实实在在地烧,决不空喊口号。他向小娟征求意见。
  
  小娟从小受她爸的影响,对村子里的事情还是比较了解,加上几年的高校生活,更加为她丰富了思想,开拓了视野,因此,她并不像一般的农家女孩子那种小家子气,有她在背后协助,连成当这村官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听到敲门,连成赶紧过去,开门一看,“嫂子!你这是咋了?”真是吃惊不小,赶紧闪身让她进来。
  
  小娟急忙去找件衣服出来,带她去洗澡换上。从卫生间出来,肖艳华先是狼吞虎咽吃上几口小娟端来的饭菜,事到如今,她也是破罐子破摔,除了跟小娟她爸那点破事没说之外,她统统都跟他们抖搂了出来。
  
  连成他们虽然也早就知道他们两口子一直在闹不合,可还真是没料到会闹到今天这一步。是跟玉芳那样开始厌恶她?还是该同情她?同情又该如何来帮助她?最后还是小娟说话,留她先在这儿住几天再说。
  
  肖艳华也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她找个理由向小娟借了二百块钱,从此离去,暂且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上任后的第三天,连成把崔三爷他们村里的几个头面人物招集起来议事,其中也包括过去的老村长——他未来的老丈人刘大年。
  
  谈话间,连成说,一个村子要想真把工作做好,就必须先要强化村委会的政务公开,强化民众的监督意识,所以,他打算进一步推进村子内部的民主进程,打算充实利用村民理事会这个原有的群众组织的功能,就好比一个小小议会,理事会的各个成员也必须是从群众中推举出来的,也就等于是一个民意代表,往后村子里的大小事物,也必须由这些人来共同来商量着做,每决策一件事情,也必须获得半数代表的通过才可真正实施。
  
  此言一出,肯定得到在场所有人的支持。就这样,没出两天,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村民理事会顺利组建了起来,仍由崔三爷担任理事长,刘大年任副理事长,其他的代表共有三十几位,也就是按大约五十个民众推举一个这样产生出来的。这就是连成上任烧起的第一把火,也是一把最基础的火,是希望之源火。
  
  接下来,连成就主持了召开了新的理事会成立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会上,他又向众成员表述了他的又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又打算在村里推行一项新的内部的土地改革。他说:“咱们这儿人多地少,土地贫瘠,单靠种地来发展经济,那根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要想更好地发展经济,就必须兴建真正适合咱们自己发展的企业,然而在兴办企业之前,又必须先要有效整合咱们现有的劳动力。回头看看,就因为有村民想着多挣几个钱,才甘愿去外地给人家打工,从而让好多户家庭的土地荒芜减产。反过来说,那些只靠种地为生的民众又出现那种土地不够种、有力没处使的现象,由此以来,就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所以我打算跟大家商量商量,在咱们内部来一回适当的土地改革。”

  
  “土地改革!”这可是一个敏感的字眼,好多人一听都有点担心,担心这样会不会冒犯上边的政策,甚至有人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只有崔三爷跟刘大年依然稳如泰山。
  
  连成笑着摆摆手,接着又说:“我们这回所谓的土地改革,决不同于过去的土地改革,既不违反上边的政策,还得征得个人的自愿。”
  
  这就更新鲜了,更得好好听听究竟怎么个自愿法。在场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眼睛也不眨一下。
  
  连成这才道:“按当前咱们村的情况看,包括高产田低产田在内,每人还能分得八分左右的土地,如果有人愿意让出自家的土地专心去做工挣钱,村里就负责把这些人的土地统一管理起来,然后再分别承包给那些愿意单纯靠种地为主业的农户,他们每承包一口人的土地,每年就必须多交出一百斤的秋粮,一百斤的夏粮。反过来说,那些自愿让出土地的人家,每人每年不用种地就可得到一百斤的秋粮、一百斤的夏粮,当然,不愿要粮食的也可以,可以按当年的粮价得到相应数目的现金补偿。”
  
  与会的众人听完,纷纷点头,无不认为这法子可行。最后举手表决,又是全全通过。接下来只剩下各代表分头去找大伙商量讨论的时候了。

  
  宝儿妈尽管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日子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过,家里钱少,她就专门买那些最便宜的东西。那天,村里大集,她特意等到就要散集的时候才去赶集,没带筐子,也没拿篼子,只拿了一条塑料编制袋,不用问,她这是又打算去收人家的货底子。
  
  转来转去,她很快找到了目标,这是一个卖黄瓜的,车上只剩下了一小堆别人捡剩的烂黄瓜,有段掉的,有大头畸形的。她看上去对买这种东西挺在行,上前几句话就人家谈妥了价钱,只花了五块钱就买下了那一堆的烂黄瓜,整整装了大半袋子,看样子她打算弄回家淹咸菜吃。
  
  她使劲用力把袋子背起来,还不到半路,额头已经有汗冒了出来。恰巧凤儿在路边玩耍,赶紧上前给她帮忙,拿双手从后边把袋子往上一托,她顿时觉得轻松了好多,这让她心里热乎乎的。
  
  凤儿最近看上去又发福了一些,白白胖胖的,原本丰满的胸部又显得膨胀了好多,又加上从来不愿受胸罩的约束,走起路来,两座小山在褂子下面一颤一颤的,极不安分,难免会让有些男人看了容易产生某些生理反应。
  
  别看凤儿平时几乎就没啥记性,可自从那回三日回门之后,她就牢牢记住了这个额头上有道伤疤的女人,觉得似乎跟她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尽管宝儿现在已经不再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可凤儿却依然跟过去一样认为,这就是凤儿,大脑虽傻,然而一旦让她记住的事情,恐怕这辈子她也忘不了。这也正是她今天能主动上前帮忙的主要原因。


  
  宝儿正好醉醺醺从家里出来,见她妈又背了一袋子的烂菜回来,刚要发火,嘴巴已经张开,却没有放出声来,因为她看见了凤儿,看见了凤儿褂子下面那对呼之欲出的小山,要不是他妈在场,宝儿真想伸手进去摸上一把,捏上几下。
  
  凤儿一看见他,也立刻做出了反应,索性双手一松,差点让宝儿妈背上的口袋脱手,紧接着给他一个讨厌的鬼脸,一甩那条乌黑长长的马尾辫,转身一扭一扭走了,引得宝儿在她身后一个劲地直伸舌头——实在让他眼馋得不得了。
  
  宝儿又直接去了刺绣厂,他要去找大成,他不能白白在选举那天挨了大成那一石头,还被警察戴手铐带去了派出所,整整关了一天不说,末了还处罚了他五百块钱,那钱可是他冒险替大成放火才挣来的,多不容易,决不能就这样算了,所以他今儿借酒壮胆,打算去找大成算个清楚。
  
  大成正坐在办公室抽闷烟,心烦,烦得厉害,厂子里缺钱让他心烦,选举落败还赔了一大笔更让他心烦,正愁没地方撒气,宝儿来了,要不是这坏种帮他去放了一把火,幸许那天他就放弃了选举,决不会白白损失了那么多的钱,他恶狠狠瞅了宝儿一眼,理都不理。
  
  宝儿不识好歹,进门就嚷嚷,也不像过去那样对大成有所畏惧:“崔大成,你有啥了不起?那天你砸了我一石头,差点没把我一条腿打断,难道你打算就这样算了?”
  
  大成更是火冒三丈,呼一下弹了起来,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打你!砸死你才好!像你这样的人渣,早就该死!”说着朝宝儿凑了过去。
  
  宝儿今天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股英雄气概,他也毫不示弱,满嘴喷着酒气:“你才该死!不要脸!拿你老婆的尿窟窿换个厂长当,呸!我都替你丢人!……”
  
  大成的拳头早就攥了起来,宝儿又正好戳到他的痛处,“操你妈!”狠出一拳把宝儿从门口打翻了出去。
  
  宝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摸一把从鼻嘴里流出的鲜血,这才知道根本就不是大成的对手,幸亏还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崔大成,操你妈!有本事你等着,看我回家拿把刀来捅了你……”
  
  宝儿一路狼狈回到家里,老子见儿子挨了揍,赶紧上前送关怀,“儿子,这是哪个兔崽子打你了?快跟爸说,爸这就去找他算帐。”
  
  “算你妈的腿!”宝儿拳脚并出,一口气全出在他老子身上,在别人那儿吃了亏,再从他爹这儿补回来。
  
  刘志活这顿揍确实挨得有点委屈,可他又不敢大声喊冤,因为以往这种事已不知发生多少回了,他要是早觉得冤枉的话,也早就不知冤死多少回了。他只能夺路而逃,逃得远远的,一直逃到村外的山上,回头看看确定宝儿没有追来,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草丛里,直到天黑也没敢回家。

  
  不过,宝儿这顿拳脚也似乎给他开了窍,他竟然越想越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长法,宝儿之所以随时都可以教训他,也的确不能只怪宝儿一个人,他也确实该反省反省了,也是该找个正经事做的时候了,去找一份尽量多挣点钱的活干,然后再拿钱回来帮宝儿盖房娶媳妇,那时宝儿保准就不会说打就打、想骂就骂,幸许等他老了,不能动了,宝儿还可能赏他几口饭吃。
  
  爬上村子北面的那座山,站在山顶往山那边望去,眼前一望无边的平原大地上,平地拔出三座庞大的煤渣山来,就好比三座巨大的坟墓,那就是赫赫大名的“红山煤矿”的旧址。
  
  三座煤渣山呈等边三角形摆列在那块广阔的土地上,之间相隔的距离大约在五六里路的样子,所以当地人都管这个地方叫做“黑三角”,顾名思义,好多人都知道这儿是一个盛产煤炭的地方,并不是那个盛产毒品大烟的真正的“黑三角”。
  
  听当地好多老人说,这处老煤矿早已不知开采了多少个年头,好像最早是有德国人先来这儿挖的,后来又换了日本人,直到后来赶走了日本人,咱们自己接过来又连续开采了几十年,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整个红山煤矿才从这儿搬迁去了别处,听说是因为这儿所剩下的煤层已经很薄,现代化的开采设备无法使用,对这些大型的煤炭企业来说,已经不再具备应有的开采价值。


  
  多少年来,周边几个村子的人们似乎家家都跟这三座煤渣山有点关系,有着太多的故事,并且大多都是一些悲惨的故事。因为从德国人在的时候起,就不知有多少人来这儿做过苦工,也不知有多少人都是好好地从家里出去,最后又横着抬回家来,不是被活活累死,就是被活活打死,还有那些早已不再新鲜的井下事故,有时连个尸首都抬不回来。
  
  日本人来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十分得残忍,在他们的棍棒皮鞭下当牛做马不说,还曾经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大惨剧。——那年初冬,当地有百姓纷纷拿个筐子爬到渣山上,打算捡点残煤回家取暖过冬,可那些日本鬼子就是偏偏不让捡,有谁捡了,他们就统统没收,还得附加一顿毒打。本来就是咱们自家的东西,从废渣里捡一点还不让,终于激怒了当地的民众,人们纷纷串联起来,一起涌上了那三座煤渣山,总共能有两三千人。鬼子一时见无法控制,就恼羞成怒把机关枪架了起来,几架机关枪同时开火,鲜血顿时洒满各个渣山,有人命大连滚带爬从渣山上滚下来逃命,更有好多人把命在了渣山上,听说那一次就死了一千多口子,这也正是“红山”一名的由来。
  
  又是好多年以后,似乎在一九九几年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本人来了,声称要出大价钱买下这三座煤渣山,具体他打算用这些废煤渣干什么,似乎还没人知道,也似乎没必要知道,只听说,当时的老矿长当场就给了那日本人一个明确的答复,他让翻译转告那日本人说:“你就是给我拿来跟这三座渣山一样多的金子,我也不会把这些渣子卖给你!”当然,那日本人还并不知道,这位老矿长的爷爷跟大伯当年都是让鬼子用机关枪打死在那渣山上的。这件事后,曾有一阵子被传为佳话,可是近年来再有人说起这事时,已有好多人认为当时的老矿长有点犯傻。虽说这说法听起来也似乎并非没有道理,不过也折射出来一个问题:现代人的确越来越有拿尊严换金钱的嫌疑。
  
  红山煤矿搬迁之后,这“黑三角”盛产煤炭的说法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抹掉,而且要真正细算起来,产煤的总数肯定比过去还要多得多,这其中一部分是由一些乡镇办的小煤矿生产出来的,大多还是当地民众私采滥挖“贡献”出来的结果。由于这儿的煤层离地面很浅,随便找个地方往下挖几米、十几米,最多不过几十米就可以掏出煤炭来。刚开始时,有人是在自家的责任田里下手,找几个外地来的民工,用几跟木头支起一个简单的井架子,另来一个滑轮,一根细钢丝绳子,有的干脆就用一条一般的麻绳,绳头上再拴一个筐子,这样一切设备就差不多全了,每天从下边掏它个几吨几十吨上来,轻轻松松就可以得来大笔的财富。——用一种原始的手段,毁坏一种原始的不可再生的产物,换来大把的票子装进现代人的口袋!
  
  为此,上级政府也不止一次下来打击过这种不法行为,可就是屡打不止,就好比灭鼠运动。后来有人就干脆在自家院子里动工开挖,甚至从屋子里,床底下,就跟“地道战”似的,白天搬张床往井口上一放,跟没事人似的,等到天黑又开始忙碌,当天挖出来的煤在下边就装进袋子里,整整一夜下来,天亮前,或就地把煤卖掉,或暂且转移他处,干净利落,很少留下明显的痕迹。
  
  要单从表面上看,这周边几个小村子的民众肯定都富裕不到哪儿去,因为在这儿很少见到一座象样的新房子,大多仍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修建的老房子,可知情人都清楚,这儿的人们几乎家家都是大富翁,在城里都各自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家,按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毁掉一个破家换来一个新家,这儿就是他们的财富之源,就是他们的金窝窝。
  
  宝儿他爹就来到了这儿。也就在那当天的晚上,他突然一阵想起要找活干的时候,于是就想到来这儿试试,反正在村子里肯定是没人雇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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