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智剿杜立三

　　不久，将军衙门下了文书，着实让张作霖犯了难。原来，文书上写着：“查辽西巨匪杜立三四处骚扰，日益猖獗，近且掠及官吏，灾及洋人，巨匪不除，后患无穷。署命游击马队三营管带张作霖率马、步队往剿之，不得贻误。”

　　张作霖拿着文书，陷入沉思。原来，张作霖在八角台干保险队的时候，只靠那点保险费怎么能够上百的弟兄人吃马嚼。不过，老张有个特点，咱们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就只好经常出去抢夺，这样难免和辽中的杜立三时有摩擦。那个杜立三更是恣意强夺，经常到区域外勒索绑票。一次，张作霖缴了杜立三到自己保护区来抢劫的小股胡子的枪，这下惹得杜立三大怒！双方在辽阳打了个遭遇战，张作霖没有准备，打了一阵就支持不住了，狼狈而逃。杜立三紧追不放，从辽阳一直追到镇安县的十七户。这十七户屯有一个大地主“汤二爷”，是汤玉麟的族叔，在本地德高望重，黑白两道很是吃得开，平时和张作霖、杜立三都有来往。

　　张作霖、张景惠、张作相、汤玉麟逃到这里，见杜立三十分凶悍，只好另辟蹊径，请汤二爷保护。这个时候，杜立三也追到了十七户屯。汤二爷出面调停。两人都认汤二爷为义父，并结“金兰之好”，杜立三就成了张作霖的义弟。张作霖深知杜立三的枪法很厉害，队伍在辽中青麻坎兵强马壮，营盘坚固，又有八拜金兰的义弟之名，道上很讲究义气。因此，这征剿杜立三的命令让张作霖左右为难。

　　提起杜立三，当时在奉天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杜立三（1880－1907年），原名杜国清，乳名小立子，杜家闯关东落户在今天的辽中县于家房镇青马坎村。这世间的三百六十行很多都是讲究手艺传家的，什么音乐世家、美术世家等。可是，小杜家的手艺比较特别——胡子世家。这杜立三家里祖辈就是胡子，什么抢劫、绑票勒索，杜家业务钻研得相当熟练。

　　这样耳濡目染，杜立三在十六七岁便表现出惊人的胡子天赋。他用红布缠在木头饭勺子上，弄成枪的模样，孤身一人在辽河岸一天抢了十七条粮船。那时候，辽河两岸的粮食都由水路运到营口去卖，回来时贩些货物。每到秋季，辽河上的商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杜立三的势力强大以后，索性在柳条港子渡口设立关卡，公然开捐，规定到营口的粮船每条二元，从营口往回运货的商船每条五元，名曰“打水鸭子”。船商哪里敢反抗，乖乖地交上买路钱。杜立三心狠手辣，到了不留亲戚情面的地步。离青马坎一河之隔有六七里地的样子，有一个小高力房村，村里有一个栾佐廷，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人称“栾七爷”。他和举人刘春烺是儿女亲家，而刘春烺又是张作霖、冯麟阁的幕后支持者，后来他们二人被招安，和刘春烺的保举有很大的关系。这个栾佐廷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联合附近的头面人物，组成联庄会，保境安民。杜立三完全不理会这些，趟过小河到小高力房村照抢不误。

　　一九零三年初，栾佐廷从大石桥请来二十个俄国大兵，对付杜立三的抢劫。四月中旬，杜立三和俄国兵有了一次较量。俄国人的武器先进，杜立三吃了大亏，狼狈逃到了西马场村休整。一天，夜黑风高，俄兵偷袭了杜立三，大炮手肖汉脑袋当场就被揭了大盖儿。杜立三已脱了衣服正在被窝睡觉，俄国兵摸进屋里举起刺刀就劈了下来。杜立三生性狡诈，听见微微的开门声，就做好了准备。俄国刺刀劈下来之时，说时迟那时快，杜立三裹起厚棉被挡住了劈来的刺刀，飞起一脚踢倒了俄国兵，摸到手枪跳出窗户，回手一枪打死了一个俄国班长。从此，杜立三和栾佐廷结下了梁子！杜立三这次输给了俄国兵，记在心头。整理队伍后，在4月下旬，对驻扎在高力房的俄国兵发起了总攻，一下子打死了十多个俄国兵，其余的也大多受了伤，逃回大连养伤去了。

　　没有了俄国兵的庇护，栾佐廷很是惊慌。他知道，杜立三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杜立三给栾佐廷一封信，信上说“大年三十”。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栾佐廷严加防备，把大门紧闭，就连子时到大门外放炮仗接神也改在院里面进行。他告诉同族的人过年不要到他家拜年，他家人也不去别人家拜年。那时候，大年三十拜年，都是在子时放完烟花炮仗以后，晚辈的孩子都打着红灯笼，趁着夜色到长辈家拜年。晚辈一排排跪满一地，老人就把压岁钱给小孩子发下去，很是热闹。

　　这一年，栾七爷不让外人来拜年，以防杜立三混进来。可是，杜立三这个活阎王说到做到，接神之前就带了十来个人埋伏在栾家周围。东方见亮，杜立三叫手下人喊：“开门啊，给七爷拜年来了！”栾佐廷的大哥以为天都亮了，没有什么大事了，就去把门打开了。门一开，杜立三领着人冲了进来！栾佐廷心叫不好，赶紧让人应战，顿时乱作一团，找枪的找枪，拿刀的拿刀。栾佐廷慌忙进屋拿枪，可是哪里还来得及，一梭子子弹就把栾佐廷打死。栾佐廷的保镖王得胜和艾义也被打死了，栾的儿子栾乃春，巡定田贵春、常凤金也都受了伤。

　　要说对于道上朋友因为恩怨不讲情面的话，杜立三连自己的亲叔叔、堂弟也杀，眼都不眨。1901年11月，杜立三结婚办喜事，来贺喜的人很多。像他这种滚刀肉，乡间没有人敢惹，但不乏有些捧臭脚的、企图狐假虎威的，许多乡绅、富商、举人、官吏都来贺喜，场面好不热闹。这天晚上，客人走后，杜的母亲高兴之余，百感交集间说了一句话：“哎，你爹活着该有多好！你爹的死就是你三叔一句话。”

　　原来，胡子世家的先驱——杜立三的父亲杜宝增在一次从事自己的专业行当时，一个不留神，引来了官兵捕拿，杜宝增不愧是行家里手，几十名捕盗愣是没有抓到他，老杜一个标准的前滚翻，越过了土墙，逃得无影无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捕盗抓到了杜宝增的三弟杜宝兴，严刑拷打。杜宝兴没有几下子就供出了老大杜宝增的藏身之处。没有商量，抓走砍头示众！杜立三听后，脸色都变了！杜母一看自己说走了嘴，慌忙岔开话题。

　　杜立三恨得咬牙切齿。过了几天，他带着大炮手肖汉二、炮手王福兴和十几个人骑马来到王家窝棚他三叔家。当时，他三叔正在吃饭，见杜立三来了，慌忙起身迎接，问他吃饭没有。杜立三狠狠地说：“我今天送你到阴间吃饭！”一挥手，四五个人一拥而上，将他三叔和三叔的儿子一起捆起来，带到村外坝头上枪毙了。

　　杜立三这个人不赌博，不喝酒，只好宝马和女人。一次，他和手下在他姑姑家抽大烟，他的马病了，遂请兽医看马。兽医见杜立三犹如凶神恶煞一般，不由得胆战心惊，药力下得大了些，不久那马蹬了蹬腿就死了。杜立三大怒，掏出手枪就要毙了兽医。他姑姑按住他的手枪，苦苦相劝。兽医一看大事不好，慌忙跑出门去，被站在门口放哨的杜的手下一枪打死。这样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真的比阎王还要吓人，所以人们都称杜立三为活阎王。

　　杜立三的九房妻妾都是他抢来的。在他的保险区内，新婚的女人必须先和他过夜才能成婚，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一回，他到黄沙坨子镇收地皮捐。一个胡子说，看见孙家有个姑娘漂亮得很！杜立三一听来了精神，马上抢了回来。虽然这个女人早已经嫁人了，还是被驮进山寨，做了第四房姨太太。还有一回，杜立三领着几十个胡子骑着马路过台安县的新开河镇。老百姓一听胡子来了，吓得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有一个姓王的姑娘刚从邻居家串门回来，听见胡子来了，赶紧往家跑，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倒霉的是被杜立三瞥了个正着。结果，这位王家女当场被抢，做了杜的第七房姨太。

　　张作霖心想，要是强攻三界沟青马坎，杜立三的枪法很好，青马坎营盘坚固、人马众多，自己真没有取胜的把握。他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命人请来兄弟几个。张作相和张景惠都主张智取。第二天，张作霖派人到辽中送上一封贺信，祝贺杜立三被盛京将军招抚当上了大官，为七营管带，张自己才是三营管带，看来官位比自己的还要大！请杜立三速来新民府面见省里面来的招抚大员，即日上任，并向东三省总督徐世昌谢恩。

　　杜立三接到张作霖的来信，心里十分狐疑，找到自己的兄弟和母亲商量。大伙都认为这封信来得蹊跷，去了凶多吉少。于是，杜立三婉拒了张作霖的邀请。

　　张作霖一看杜立三没有上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原来，张作霖在黑山办保险队的时候，黑山的举人杜泮林经常为张作霖出谋划策，张作霖也十分尊重杜泮林，并拜他为义父。这个杜泮林是杜立三同族的叔叔。杜立三平时飞扬跋扈，但对这个叔叔却十分尊重，言听计从。张作霖把杜泮林接到了省城，并引见给新民知府增韫和省城大员殷洪寿，证明招抚确有其事，同时拿出了伪造的盛京将军的招抚文书。杜泮林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用哆嗦颤抖的手接过文书后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我杜家一族，世代为匪，没有出现一位朝廷命官，就连我这个举人也痛感家族声誉不扬。正感慨万千间，就听到殷洪寿说：“请杜先生书信一封，请贤侄复命为官。朝廷爱贤侄之才，万勿有疑。暂时安排杜老先生下榻悦来客栈，待贤侄到来，一同晋升。”杜泮林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又怎么能看出这里有诈，于是高兴地提笔写信，言辞恳切，感情真挚道：“游侠非终身之事，梁山岂久居之区！一经招安，不但出人头地，亦且耀祖荣家！”

　　杜立三本来就将信将疑，这回收到了自己老叔的亲笔信，便打消了不少疑虑，决定前往新民。但他也做了周密的安排，在路上安排了几百人的队伍，一旦有变，马上打进新民。

　　一九零七年六月六日，杜立三带着十三名随从侍卫，骑着马来到新民。他哪里知道，他这一来便是有去无回！杜立三十分警惕，在面见委员殷洪寿的时候背靠着墙，面对着诸人，双手插在衣服里紧握枪柄。

　　殷洪寿知道杜立三狡诈多疑，警惕性很高。为了麻痹对手，他也不着急。一阵寒暄过后，他一面宣讲着政府的招抚政策，一面称赞杜立三打俄国老毛子、为民除害、兴修辽河、造福百姓种种。说他为地方治安劳苦功高，一经朝廷招抚，必将前途无量，光宗耀祖。杜立三只是客气地听着，嘴里礼节性地表示“哪里哪里”，双手仍然插在衣服里握着枪柄。

　　谈话完毕，殷洪寿招呼手下，高呼送客。为了表示重视，殷洪寿还亲自送杜立三到客厅的门口。这个时候的杜立三已经放松警惕，心想，人家亲自送到门外，自己再不有所表示，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水平了，于是伸出双手打躬作揖，口称“留步留步”。殷洪寿借机拖着他的手说：“希望回去尽快办妥交接手续，以便委任要职。”刹那间，汤玉麟几个壮汉从后面拦腰抱住杜立三，死死地按住他。杜立三赶紧掏枪，枪刚被掏出来，就被人一枪打断了手指，并迅速地下了他的枪。当天就把杜立三拉到新民府西门外枪决了，四个随从也被处死。杜立三临死时骂声不绝。

　　与此同时，张作霖早就做好安排。他首先派张景惠率500名骑兵绕道八角台暂待，等杜立三动身后，就进驻新开河镇（距离青麻坎15里）。一面准备剿灭杜立三的老巢，一面又可防止外匪支援。此刻，他还另遣一部分骑兵准备消灭杜立三安排在路上的哨所，并防止杜立三回窜。

　　张景惠接到杜立三被枪毙的消息后，立即带兵来到青马坎，把杜立三的营房团团围住。同时，下令收拾杜在沿路布下的哨所。张景惠先派人来到杜立三的老母亲处，劝她改邪归正，不要负隅顽抗。杜立三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走江湖的，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胡子世家”呢。老太太见杜立三已经死了，面临大兵压境，就劝几个儿子暂时忍耐，等以后再报仇。大门打开后，张景惠的先头部队进入院内，个个荷枪实弹，气势汹汹。

　　老杜家原来都是打家劫舍，说了上句话，哪个敢接着下句话！这杜老疙瘩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再也忍耐不住，掏出手枪就开始射击。别的胡子一看老疙瘩开枪，也纷纷开枪。场面陷入一片混战。随着张景惠的大部队的涌入，很快压倒了对方，可怜杜老疙瘩，也被拉出院外砍了脑袋。杜立三在辽西抢劫、绑票干了许多年，积攒的家底相当厚实，光缴获的枪支弹药和其他物资就装了满满几十挂大马车。张景惠的手下在杜立三的老巢掘地三尺，发现数百缸的白银，这可是把张景惠的鼻涕泡都乐出来了。缴获的战利品被运回新民后，张作霖私自藏匿了一大部分，仅把一小部分财物上缴给省防军营务处。

　　徐世昌听见消息后，大喜过望，马上奏报朝廷，为张作霖请功。随后，清廷下旨表彰张作霖，授予他蓝翎都司衔，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赏白银5000两。不久，张作霖被提升为奉天省巡防营前路统领。

　　杜泮林听说杜立三被杀，便号啕大哭，声言是自己害了侄儿，死了没脸见杜家的祖宗。他大骂张作霖不讲信义，卖友求荣，要与他拼命。张作霖只好赔着笑脸好言抚慰：“杜立三凶狠残暴，恶贯满盈，我奉总督之命为地方除害，这是大义。事先没有和你老人家说，是怕谋事不密，又要大动干戈，死更多的人。”杜泮林听后，稍微平和地说：“我已老了，不求显达。可惜的是，是我诱杀了侄儿。”说完，老泪纵横。张作霖极力安慰，并保证负责老人家的晚年生活。杜泮林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10.巴结张锡銮

　　久在官场上混迹的人都知道，在官场上讲究跟对人、站对队，还得悟性好，想领导之所想，做领导想做又不便做的事。北洋其他军阀，不是军校毕业，就是家道殷实，张作霖却是一个没有一点根基的穷小子。渴望官场扶摇的朋友们应该仔细看咱们的张作霖的升迁秘诀了！

　　消灭了杜立三这个硬骨头，张作霖在新民府算是站稳了脚跟。转眼过了一年，吉星高照，他在官场上又遇见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贵人。

　　俄国在诱骗加强迫的情况下，修建了从俄国直达远东的中东铁路。俄国人帮助中国人修建铁路，促进中国的经济发展，方便人们出行，这个便宜哪里去找？其实，俄国人哪里有这样的好心肠，铁路只不过是侵略他国所必要的先决条件。

　　东北物产丰富，有了铁路，掠夺资源变得更为方便，装上火车汽笛一响，成火车皮的矿物、煤炭、木材、粮食等资源便源源不断地运到了自己国家。铁路周边15公里被划为保护区，这铁路蜿蜒上千公里，光这保护区就有不小的土地面积。在保护区内，中国法律不起作用，俄国人建立了火车站、警察局等，宛如国中之国。

　　清政府这个时候内忧外患，又是赔礼又是赔款，好不容易哄走八国联军，南方的革命党又此起彼伏，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已经到了没有气力向邻居讨回曾欠下的两斗米的地步。因为怕火车的轰鸣、路轨的震动惊动了躺在沈阳东陵、北陵的努尔哈赤、皇太极，清政府不允许火车站设在沈阳城。这样离沈阳只有五十六公里的新民府，就是当时京奉铁路关外的终点，成了关外交通、防务的军事重镇。既然是防务重镇，领导当然要来视察工作。张作霖的顶头上司，新到任的奉天巡防营务所总办张锡銮也要来新民视察了。地方的文武官员听见张锡銮要来视察，不敢怠慢，张灯结彩，打扫卫生，就连茅厕也清扫一新。把张锡銮迎到公馆，例行地交代完公事。

　　这个张锡銮虽然是巡防营总办，他却是科举的文官出身。论起科举的科班出身，那可是靠着真本事考出来的。想当年，帅哥张锡銮那是相当有才气。

　　张锡銮生在道光二十三年，他的父亲是驻四川的一个武官。张锡銮在父亲的指导下，那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最厉害的还是骑术和长枪。而学习成绩也是相当棒，二十岁就考中监生，好辞赋，尤其写了一手好书法，字写得遒劲有力，足见功底。文武兼备，智谋胆略，人送绰号“快马张”。如今，张锡銮已经变成一位67岁的老人了。地方官员、举人名流、富商名士纷纷宴请张锡銮。自然少不了恭维张总办慧眼识人，知人善任。不过，这样的赞美之词搁在张锡銮身上却也名副其实，张多年来确实提拔了一些朝廷的有用之才。他和袁世凯私交甚笃，是袁世凯的把兄弟。这天，秋高气爽，辽西的大地一片金黄的秋收景色。

　　张锡銮与地方名流汇聚钟楼，脱去戎装，换上长袍马褂，一身文人打扮。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请总办题字。张锡銮手拿毛笔在宣纸上一气呵成，写了“萃斌阁”三个大字。这字写得果真不同凡响，刚劲有力，颇见功底。直到建国以后，这个牌匾依然挂在新民城内钟楼南。张锡銮在新民又是赴宴又是挥毫的时候，张作霖也没有闲着。别看他平时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七尺大汉也要怕他三分，可是该心细的时候，张作霖心细如发。几天来，他四处打听张总办的兴趣爱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知张总办一生爱马。

　　年轻的时候，张锡銮马上功夫了得，骑在马上，手持一杆长枪，什么镫里藏身、马背上翻飞如履平地。如今虽然老了，可这个爱好还没有丝毫放弃，马厩里养着上百匹好马。张作霖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不禁一阵暗喜。要说张总办喜欢写字，他却大字不识一筐；张大人喜欢好马，这个他可是内行。他十三四岁便和马打交道，是好马坏马，只一打眼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他找到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吩咐道：“哥儿几个别的事情先放一放，方圆几百里给我淘换好马。不管多少钱，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弄过来！”经过一番寻找，果真找来了一匹好马。张作霖一看见牵来的马，就知道这事儿行了！

　　一天，天气很好，张作霖打听张大人在公馆里面没有公事，就带领两名营官，牵着宝马，来到公馆。经过禀报，见到张锡銮。张作霖行礼后，规规矩矩地说：“卑职久闻督办大人爱马，特给大人送来一匹，恐怕未必中意。”张锡銮一听见送马，马上来了精神，直了直腰板，眼睛发出光亮，连说：“好，好！快牵上来看看！”张作霖一挥手，两名营官把马牵进二门。张锡銮伸直了脖子遥远地看见马牵了进来，眼睛都看直了。只见这匹白马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步态稳健，势欲飞腾。

　　张锡銮连声称赞：“好马！好马！好一匹蒙古马！”“卑职没有其他爱好，就只爱好马，所以处处留心，十年才挑了一匹好马！”张作霖说。“好眼力，咱们算是同好了！”张锡銮的声音高了八度，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匹马，“算你理解我，你送我人参、貂皮算是打错算盘。有这样的好马，我怎么能让你牵回去！这马我收了！”

　　为了表达谢意，张锡銮破例招待张作霖吃饭。吃着吃着，张大人不免问起张作霖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里什么出身、原来是做什么这些问题了。张作霖脑袋上直冒虚汗，自己家里几代务农，自己还是干保险队的绿林出身，这好说不好听的行当，这时的老疙瘩恨不得祖上出个翰林，再不怎么也出个举人、秀才。张爸爸牺牲赌场，自己打家劫舍，实在是说不出口。可是，当着总办大人的面又不好撒谎。虽说张作霖干的是不要命的行当，但他还是知道廉耻的。他低头回话，声音低了很多，道：“小人出身绿林，后蒙增将军招抚投诚，当了营官。”张锡銮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好，如今天下动荡，只怕不久生变，敢打敢杀，比懦弱无能之辈强多了！时势造英雄，你要忠于职守，效忠朝廷，我看你张营官一定前途无量！”

　　过了几天，张锡銮视察完毕。新民到奉天的路上很不太平，张作霖主动向新民知府增韫请缨，愿意护送张大人回奉天。增韫自然十分高兴，让他带一队人马启程。从新民到奉天，今天坐火车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可那个时候京奉铁路还没有修建完，要是走一天的路程，得起早贪黑才行。

　　一路上，张作霖时刻提防，不敢有丝毫懈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行至一片树林子，张作霖知道这个地方是胡子出没之地，立刻命令卫队骑兵把张总办的轿子掩护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从树林子里冲出一队人马，拦住了去处，为首的正是杜立三的炮手，名叫吴三胜。

　　杜立三被诱骗枪毙以后，吴三胜对张作霖恨得咬牙切齿，寻机为杜立三报仇。因为青麻坎被剿灭以后，队伍的实力大大削弱了，他只好四处抢劫，搞到财物购买枪支，于是抢劫的频率大大地增加了。这天，天还没有亮，他就埋伏在树林里等待，不巧碰见了张作霖一行。

　　再说张作霖看见吴三胜，两个人一见面都吃了一惊，吴三胜更是恨不得生吞了张作霖。可毕竟是杜立三被剿灭之后，残部元气大伤，在路上劫劫卖臭豆腐的小贩、回娘家的小媳妇儿还成，对付正规的“国家武警部队”那就差远了。没有几个回合，吴三胜就抵挡不住，恨恨地与同伙跑了。

　　后来这个吴三胜在“九一八”事变以后，拉起部队自称抗日救国军，和日军、伪军部队进行了多次战斗，给日本人造成很大的损失。日本后来竟然出动飞机轰炸吴三胜的部队。最后，吴三胜被诱骗降日，在鞍山被日本人用坐电椅的酷刑杀死，也算是个为了抗日而死的汉子。

　　经过了这场虚惊，张作霖更是精心提防，前后照应。对张锡銮的安全仔细周到，显得十分精明能干。再加上为保护张锡銮而勇往直前，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护驾有功，张锡銮更是觉得此人可用。如能提拔上来，日后必有借重之处。

　　11.价钱一样

　　1906年是张作霖很顺利的一年，不但剿灭了辽西的巨匪杜立三，还遇见了自己在官场上的贵人。官场上的道路那是越走越平坦。转眼十冬腊月，东北大地一片雪原，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人难以忍受。东北的百姓到了猫冬的季节，没有事情可做，便三五成群地摇色子、推牌九。

　　秋天的青纱帐收割了以后，因为一望无垠的大地上没有了遮挡，匪患也渐渐少了。新民府的巡防营马、步队也清闲了下来。饱暖思淫欲，巡防营的兄弟三五成群，喝酒之后，就到新民府街上的窑子取乐。

　　一天，三个巡防营的人员喝得歪七扭八到了新民府街上最大的一个妓院去寻欢。这妓院里有个春兰姑娘，是刚刚从南方过来的，南方的暖风柔水把这春兰姑娘的身段皮肤塑造得楚楚动人，白嫩光滑。再加上那温柔的江南口音，让人一见便把魂丢了八分。这三人指名要春兰姑娘接客，妓院的老妈妈则面有难色。原来，这春兰姑娘已经被一个日本人包了。

　　一般来说，人家捷足先登，那就另谋他人吧。不！这几个人酒喝高了点，再加上做保险队的时候吃拿抢要惯了，偏偏就要这个日本人把春兰给让出来。任凭老妈妈怎么巧舌如簧，就是不肯换人。能在新民府这个地界开最大的妓院的，背景一定很有来头。原来，这个妓院就是日本人在新民府设的一个刺探情报的据点。

　　平时，一些日本军营的士兵也前来消遣。三个人听见是日本人包的春兰，昔日胡子的“爱国之心”便像火山一样爆发！小日本他妈的来咱们大清国装什么蒜！别人老子还让一让，小日本，没门！在楼上的日本军官听见下面喧哗，怒气冲冲地跑下楼来，看见三个人喝得满嘴酒气，对大日本皇军出口不逊，大骂“八嘎，八嘎呀路”。

　　本来，这三个人大字不识一个，中国话遣词造句还有困难。别说外国话了！可是大家别忘了，日俄战争，老百姓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完成了“双语教育”。哥儿仨一听，小鬼子骂我们混蛋！老子让你看看大清国的厉害，扬我中华国威！雨点般的拳头下来，日本人只有满地找牙的份儿了，最后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按照常理，打了日本人，闯了祸，应该赶紧跑吧！不，他们要来个再续前缘，找到春兰姑娘。这春兰姑娘惊魂未定，看见这三个大神，笑脸相陪，拿起琵琶，唱了一曲。这曲子还没有听完，只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皮靴声。一队日本兵闯进门来，也不说话，朝着这哥仨就开枪。有两个人比较机灵，就地打滚，滚到窗户边，跳窗户跑了。

　　这两个人连滚带爬逃回了巡防营，把事情报告给张作霖，张作霖大惊！这几个兄弟是在赵家庙办保险队的时候就一直跟随自己的，可以说是枪林弹雨中过来的。如今，有一个兄弟死了，老疙瘩又气愤又痛心！张作霖“噌”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兄弟们，传我的话，给我带上家伙，跟我来！”这巡防营最初被招抚的时候不到200人，经过几年的扩编，现在也有近500人。这一队人马，轰隆隆来到妓院，死的那个人已经被盖上席子，抬到了院子里。张作霖进了院子，揭开席子，看着死去的兄弟，盯了好半天没有言语，后槽牙咬得作响。妓院的老妈子已经吓得声音都变了，磕磕巴巴地说：“张统领，这……这是误会，是日本驻新民的日本兵干的。”张作霖猛一转身，道：“兄弟们，跟我来，到他妈小日本的兵营！”

　　部队正向日本驻新民兵营出发的时候，迎面撞见了日本驻新民的军政署长京户少佐。京户知道此次事件重大，日本帝国刚刚结束了对俄国的战争，在东北站脚未稳，正需要像张作霖这样的武装支持，不能节外生枝。况且张作霖一向对日本亲善，正是大日本帝国需要的人物，所以亲自出来处理此事。“张统领，此事纯属误会！大日本帝国对于士兵犯法违纪，绝不姑息！请统领息怒，我自会处理好此事！”听到此话，张作霖刚刚被冲昏的头脑也稍稍平静些，就回到巡防营等待处理消息。

　　过了几天，日本方面有了消息，对于士兵违法乱纪失手打死巡防营士兵表示遗憾，并赔偿500两银子作为抚恤金，以示中日亲善之心，保证下次不再出现此类事件！

　　张作霖正在处理死去弟兄的丧事，看见日本的处理结果，撕了日本人送来的文书,怒发冲冠，大声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杀人偿命，俺的弟兄就值这500两银子！今个儿是咱兄弟头七的日子，咱们弟兄放假一天，看见日本人就给我宰了，为俺兄弟报仇！出了事情，我兜着！”这天晚上是个不平静的黑夜，巡防营的兄弟三五成群，看见街上有日本人就上前滋事。

　　一时间，在新民府的日本人遭了殃，轻的或被打，或被抢了财物，重的则头破血流不省人事。日本人人心惶惶，统统关闭了门窗。第二天，日本侨民纷纷去报告日本驻新民的总署，昨夜针对日本侨民的暴力事件频发，有两个日本人伤重不治身亡。日本总署大惊，经过核查，确定是张作霖的巡防营的人干的。日本人自从甲午战争以来，在东北横行霸道，日本的浪人、商人更是有恃无恐，欺压当地百姓。而如今竟然出现这样大规模针对日本侨民的暴力事件，新民的百姓纷纷在街头交头接耳，得知是巡防营张都统干的，无不拍手称快！日本总署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便向张作霖乃至新民知府发出最强烈的抗议，限期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然后果自负。张作霖划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并附了一件文书：杀了我们一个人赔偿五百两，我杀了你们日本两个人，我赔偿你们一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