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还忘记其他的事情呢?对了,现在我也注意到,“红莓女”不仅看起来像是无中生有凭空冒出来的,而且等到她演完自己的戏码之后,似乎又一下子被地面吞噬。也许事情果真就那么发生了。但也说不定是她喜欢开开玩笑,于是自行跳入一个废弃的陷坑或者躲到石堆后面去了,但我又哪能知道呢?当时我俩并没有仔细检查那个位于山谷上方的地点,反倒吓得落荒而逃,就仿佛有妖魔鬼怪在背后追赶一般。
有时我们喜欢表示“我要等到亲眼目睹之后才会相信它是真的”,但这并不意味我们看见了任何东西都必须信以为真。有时我们至少应该在决定是否相信之前,先擦亮自己的眼睛。我们必须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被某件事或某个人愚弄摆布到这种地步。然而当时我们并没有那么做。我们都吓得不知所措。况且我们还因为之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而处于不稳定状态。如果你或我有一方因而吓破了胆,那么另外一方很可能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请千万别以为自己遭到了驳斥。与你的重逢其实令我喜出望外,而且现在我四下走动的时候,脸上经常挂着笑容。我绝不认为此类的幸运巧合是不痛不痒或者无足轻重的事情。这种巧合可以产生许多深远的意义,因为它们掌握了我们并且形塑了我们。它们甚至还可以影响到下一步的走向。
我们偏偏就在那个地方重新相聚!然后我们又一次大摇大摆地走到山上的牧羊人小屋。有谁能料想得到,这种事情居然还会发生呢!
四个钟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至少对偶尔能够见见面,比方说每年相遇一到两次的人来说,情况确实如此。但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好几十年以前,相形之下,四个钟头的时间就非常长了。因为“重逢”与“音信全无”之间的差异实在大得惊人。
是的,斯坦。很高兴听到你的消息。可是那也不断让我回想起来,从前我们为何会分手。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我俩就跟今天一样,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来解读我们所共同经历过的某些事物。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你始终以高高在上的口气来议论我的解读方式。
尽管如此,能够收到你的回信还是让人高兴。我真想念你。请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等到心情变得比较好的时候再作出答复。
我可不打算表现得高高在上,不过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是如何表达的。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但刚刚我不是写道,自从我们重逢以来,我就不断笑嘻嘻地在家中走来走去?
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多的事情想要告诉你。我刚离开时所搭乘的小渡轮,是以那个峡湾分支来命名的。我在航程中第一个停靠的地点是海拉,而当初我俩就在该地抛下了那辆被撞得破烂的汽车。如今站在甲板上俯瞰渡轮码头,难免会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幸好我搭的船很快就朝着旺斯内斯的方向横渡峡湾主干,接着从那里掉头驶往巴勒斯特朗。抵达巴勒斯特朗以后,我在当地科威克纳大饭店旁边的岬角来回走动,等候从卑尔根开过来的快速渡轮。渡轮误点了一会儿,我想它大约迟到半个小时吧。而当我登上船舷的时候,我赫然发现那艘渡轮名叫“苏伦蒂”!
我大惊失色。我当然马上就联想到你。其实自从两天前我们在旧渡轮码头挥手告别以来,我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此时我还忍不住回想,当初我俩如何在那年夏天,前往位于峡湾出口的苏伦德群岛拜访你的外婆。对了,她是不是名叫兰蒂?兰蒂•约纳沃格?
我不只是陷入思绪之中而已,我宁可将其称之为一种五味杂陈的情境,因为过去的各种经历突然宛如瀑布一般涌向我的心头。那些鲜明的画面与印象来自我俩刚刚年过二十,站在大海边的时候。它们就仿佛电影的片段和场景,但我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脑海中拍摄过那些画面。此外它们不像是无声电影,因为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声音,听见你笑盈盈地对我说话。此外我不是还听见风声与海鸟的啾唧声,并且还可以闻到你深色长发的气味吗?四下弥漫着大海与海藻的气息。那绝非寻常的思想活动,反倒有如一座间歇泉,骤然喷发出久遭压抑的幸福感;或者像是蓦然回首,瞥见了我俩一度共同享有的时光。
我先是在那家古老的木造旅馆与你相遇,那里是我俩三十多年前联袂造访的地方;等到我继续上路的时候,我所搭乘的快速渡轮又得名自你母亲故乡的小群岛。当初你不也表示过,你的名字简直就是按照那个地名来取的?当时我俩谈论的主要是外叙拉①这个岛,因为你的外婆就住在苏伦德最外侧的那座岛屿上。苏伦与“苏伦蒂”,这不是太奇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