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并不知道美景在摄影棚内的遭遇,对于美景来说这么重要的一场戏,她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在场,然而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渴望就能达成的。
就像现在,当良辰第二次几乎摔倒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小道上的时候,她是多么渴望能出现一个天使,引领她找到那个见鬼的音乐天才住的地方。
良辰一边慢慢地稳住身体,一边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诅咒颜易琛。不就是要到音乐人肖迟的家里来拿个东西吗,派谁来不是一样?这个该死的颜易琛却偏偏要让她来,他一定是故意的。良辰气呼呼地想着,他一定是知道我有多想看美景拍戏,所以就故意不让她留在那里。
还有这个见鬼的音乐天才肖迟,什么地方不好住,偏偏要住在这种荒山野岭。良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泥地上,只觉得一股怒火汹涌澎湃。看了看荒无人烟的四周,良辰忍不住地大叫出来:“冷血的颜易琛,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得倒我吗?见鬼的肖迟,本姑娘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你挖出来!”
“小姐,你是要找我吗?”突然有人在良辰的背后冷不丁地出声,还伸手拍了拍良辰的后肩。
良辰被吓得“哇”的一声尖叫,跳了起来,脚底一滑,眼看又要摔跤。
那人眼疾手快地连忙拉住了良辰,他不解地问道:“你干吗像见了鬼一样啊?”
良辰站稳身体,没好气地答他:“你试试看,在荒郊野外,有个人突然在背后拍你,说不定你比我还惊慌呢。”
那人讪讪地笑了一下,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样说来,是我不对,我只是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所以没想那么多。”
“你是肖迟?”良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语带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就是肖迟。”那人点点头,认真地回答。
这个就是音乐天才肖迟?良辰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不修边幅、胡子邋遢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汗衫,一条运动短裤上已经沾满了泥巴。他的五官说不出是好看还是难看,因为根本就看不清楚,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他满脸的头发和胡子。
看到良辰微眯着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他,肖迟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脑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良辰:“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良辰半信半疑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果然是一张身份证,证件上面赫然写着肖迟两个字。不过证件上照片里的人却是一个非常清秀阳光的男孩,和面前这个满脸胡子的人一点也不相像。
肖迟呵呵地笑着,伸手拨开额前的乱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乌黑的眉毛和一双清澈的眼睛。
良辰对照了一下手中的照片,突然抓住了肖迟的手,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真的是你,太好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肖迟尴尬地笑着,望着面前激动的良辰,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来帮颜易琛拿东西的吧?”
“是啊,我是颜易琛的助理,他让我来找你的。”良辰开心地问他,“颜易琛要的东西,你现在能给我吗?”
“那东西现在没办法给你,”肖迟有点为难地看着良辰,说,“在家里呢,你要跟我回去拿。”
肖迟的家是最典型的乡村民居的样子,不高的两层小楼,粉墙黛瓦,房子的颜色很素雅,在酷热的夏季给人以清爽怡人的感觉。
然而肖迟的房间却完全颠覆了良辰对于传统意义上家的概念。他的房间简直乱得让良辰连站的地方也没有,地板上和沙发上到处扔的都是衣服,茶几和桌子上摆满了吃剩下的泡面和装盒饭的塑料盒,房间里散发出一阵阵馊味。良辰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因为缺氧而昏过去了。
然而当良辰看到那个要帮颜易琛拿回去的东西时,她倒是恨不得真的昏过去才好。肖迟把一个大大的纸箱子推到了良辰的面前,箱子底下还压着一件像破抹布一样的T恤。
“这是什么?”良辰指着箱子,瞪大眼睛问他。
“这个就是颜易琛要的东西啊,”肖迟笑着说,“他要的东西我都放到这个箱子里了。”
良辰咽下一口唾液,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竭力平静地问:“你是说,这些全部都是颜易琛要我带回去的东西。”
“是啊。”肖迟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良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尽量不带情绪地对他说,“麻烦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
“你要我家地址做什么?”肖迟诧异地问。
良辰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他说:“我要叫出租车啊。你觉得没有出租车,我一个人能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吗?”
“你要叫出租车?”肖迟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笑嘻嘻地说,“我家这里出租车开不进来的。”
“天哪!”良辰忍不住哀叫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要拿着这么个大箱子,然后在那条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上走上起码半个小时?”
肖迟耸了耸肩,微微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说的是办法之一。”
“那办法之二呢?”良辰充满希望地问他。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肖迟故作神秘地说。
良辰疑惑地看着肖迟,不解地问他:“跟你去哪里啊?”
“跟我来就知道了。”肖迟笑嘻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良辰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辆绝对可以称之为古董的自行车,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指着那辆老爷自行车,问:“你说的第二种办法就是让我骑上它出去?”
肖迟把靠在院墙上的自行车扶正,蹲下来用力地捏了捏轮胎,然后满意地站了起来,回头看着良辰微笑着说:“这确实是我说的第二种办法,不过,不是让你骑上它出去,而是我骑上它带你出去。”
良辰抱着大箱子坐在老爷自行车的后座上缓缓地前行,她心惊胆战地看着自行车在湿滑的泥路上走着S形。
自行车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像是在抱怨说它已无力负荷。
然而在前面骑车的肖迟居然还有闲心哼着歌,就像他们此刻是漫步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
在自行车又一次险些骑到路边农田里的时候,良辰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肖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专心一点骑车?”
“你在和我说话?”肖迟没有回头,只有声音闷闷地传来。
良辰提高音量,略带揶揄地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肖迟呵呵地笑着,转过头来说:“你叫我肖迟吧,我不习惯人家叫我肖先生。”
“叫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骑车,”良辰叹了一口气说,“摔到我倒没有什么,只怕摔坏了颜易琛的东西,如果他的东西给摔坏了,那我就算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颜易琛是这种人吗?”肖迟诧异地问,“我和他认识快二十年了,从来也没见过他这么苛刻。”
良辰鄙夷地撇了撇嘴说:“他对别人是都很和善可亲,但是对我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冷血。”
肖迟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望着良辰,说:“那你一定是得罪过他了。”
良辰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说:“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或许我根本就没得罪过他。从我第一天上班开始,颜易琛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照我说啊,他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莫名其妙的人。”
肖迟轻轻地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颜易琛的,其实,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现在也无所谓了。”良辰歪着头想了想说:“从现在开始还有两个月零八天,我就可以脱离他的魔掌了。”
肖迟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用力地蹬了两下自行车,车子转了个弯就骑上了大路。
“就送你到这里了,这里可以叫得到出租车,”肖迟拍了拍自行车说:“它今天也算是累得够呛。”
“今天多谢你了。”良辰真心地道谢,虽然今天的自行车之旅完全抹杀了她之前关于骑自行车的所有美好画面,但是毕竟肖迟还是帮了她的大忙,否则要靠她自己带着那么大的箱子走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肖迟笑了笑,正要说话,一辆出租车迎面开了过来,良辰急忙招手让它停下。
良辰拉开车门时转头看了一眼肖迟,他依然靠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旁,笑嘻嘻地看着她,良辰对他笑了一笑,低头上了车子。
她的笑容很纯净,就像一朵清新淡雅的栀子花,虽然没有艳丽的色彩,但却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花香。
肖迟忽然觉得内心很安宁,马路上的车子声,远处青蛙的叫声,头顶上小鸟的唧唧喳喳声,还有酷夏午后知了的叫声,这些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不知不觉中只剩下那朵栀子花在他心里面悄然绽放。
S市的夏天总是没完没了,漫长得让人无可奈何,春天和秋天变成了点缀,一年四季也变得只是徒有虚名。
良辰赶回外景地的时候已是傍晚,虽然白天下过雨,但是空气依然潮湿闷热。
现场正在拍一场三个人在湖边散步的戏,钟嘉桐勾着颜易琛的手臂,满脸幸福甜蜜的笑容。美景默默地跟在两人的身后,神情中是极力掩饰的悲伤和嫉妒。
“安琪,你看这里多美啊。”钟嘉桐转过身来对着美景说,“我介绍的地方没错吧?”
美景淡淡地笑了,神情宁静,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点点头说:“是很美,最适合你们谈恋爱的来了,不过,我在这里就不太合适了,这么大一个电灯泡。”
钟嘉桐走过去拉着美景的手,温柔地说:“安琪你不要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电灯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好的东西当然是要和你一起分享的了,只除了,他……”钟嘉桐娇羞地看了一眼颜易琛,微微地红了脸。
颜易琛微笑不语,眼睛却只看向钟嘉桐,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眷恋和痴迷,钟嘉桐也红着脸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就如盛夏午后的阳光,炽烈浓稠。
美景含笑看着他们,她的笑容就如同清晨绽放的百合,那么清新纯洁,可是她的眼光却错综复杂得让人心悸。
“Ok!”导演挥着手臂喊,“这条过了,大家辛苦了啊,今天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