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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病急乱投医

 

  2007年的春节,欢庆不属于我们,我和阿春、阿静,陪着阿兰守岁。那个吝啬的孙老板,连顿年夜饭也没请,也没有红包。我们没能和家人团聚吃年夜饭,甚至看不到春节联欢晚会,但我们还是温情融融。阿春买了个小的电饭锅,我们在病房里煮饺子吃。阿静心细,她想得很周到,因为新年是阿兰的本命年,阿静送给她两套红色的内衣内裤,都说在本命年,穿红色的内衣可以辟邪,我们祈祷阿兰能早日康复,我们能一起上班,一起逛街,一起畅想未来。
  初一到初八,我们放假,不用到桑拿城上班。阿兰虽然虚弱,但扶着她,行走没有问题。我们陪她走在南浔的街头。小镇上著名的藏书楼、小莲庄、张静江故居、百间楼等都是很幽静优美的地方,我们虽然在镇上工作,平时却没游玩的心情,但现在不同了,想到阿兰的病情,此时再不去游览一番,就有点遗憾了。阿兰的心态很好,我没感觉她有什么低落的情绪,相反还是她来安慰我们几个,要我们想开点,人活世上,谁不会生病呢?阿兰说,生了病以后,使她更懂得生命的宝贵和友情的珍贵。
  一天要挂将近十瓶的葡萄糖液,从中午到深夜,就没有停过,加上其他的医疗和护理费用,一天的医药费就要花去几千元,这让我们感到很为难。阿兰的身体并没有起色,甚至有了恶化的倾向,因为她撒的尿,不再是“牛奶”,而是红红的血水,而且她神情现出了疲惫,感到困乏无力。阿兰大约意识到了自己病情的严重,但她依然轻松地和我们谈笑。由于整天待在病房里无聊,我去买了《读者》、《知音》、《家庭》、《打工族》等杂志,阿兰喜欢看的是《读者》,她说她从这本薄薄的杂志中,获得了很多智慧与力量。
  春节是短促的,我们又开始上班了,田经理还是把一万元给了我,说是他们也有难处,不能对哪个员工开先例,要不然,往后的服务员生病就全来找他们报销了。我有点瞧不起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但目前阿兰治病紧缺钱,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阿兰在这儿的卫生院里,真的只能等死吗?我不敢想下去。作为她的姐妹,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挽救她的生命。我们还得筹借一笔钱,把她转到医疗条件好的大医院去,另外,有必要通知她的父母,万一阿兰有个三长两短,她的父母要是不知道,那以后叫他们怎么活啊?
  吴姐和小红在夜总会上班,其实就是陪客人跳舞、喝酒、出台。所谓出台,就是陪客人到外面玩,至于玩什么内容?也就心照不宣了。她们挣的钱比我多得多,但她们也辛苦,要学会喝酒、抽烟、打麻将和各种娱乐项目,她们挣钱的主要来源就是出台和小费。我的工作主要是按摩,工资就是业绩的提成。我有好长时间没去挣外快了,一是自己不想做危险的事了,二是阿兰生病,我没心情出去玩。桑拿城又招了几名服务员,年纪越来越小,看到她们稚嫩的脸庞,我就很难过,我们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对我们而言,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我喜欢这份工作,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有点依恋感。我从按摩中,找到工作的乐趣,客人满意的笑容,就是对我最高的奖赏。为了阿兰,我曾经想过,从桑拿城辞职,像吴姐和小红那样出台,多挣点钱,但我明白,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无济于事的,阿兰治病需要的钱,我辛苦几年也未必挣得够,我不能要求阿静和阿春去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阿兰也一定不会让小姐妹为了她,去做丧失人格和廉耻的事。
  生活不会因为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而有丝毫的改变。元宵节到了,可是,欢乐祥和的元宵佳节,和我们有关系吗?佛说:众生平等。可是,在我们身边,却看不到平等。香车美女,穿金戴银,这些人,难道真比我们高贵?真比我们勤劳能干?我们穷得生不起病,眼睁睁地让病魔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们走在街上,认识我们的人,在背后指指戳戳,飞短流长。我们还被一些管不住丈夫的女人骂狐狸精、骚货、臭婊子……要知道,我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妹,也有人格的尊严,也需要起码的尊重,可谁来同情和理解我们?我们有泪,只能转身悄悄往肚里咽。
  元宵节后,阿兰的病情迅速恶化,她的身上出现了水肿,撒的尿是血红色的,每次撒尿如同来一次例假,偶尔还出现了晕厥的情况。我知道再也不能拖延了,医生说过阿兰还能活半年,但谁能保证呢?我想,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就不能放弃给阿兰的治疗,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缺钱,阿兰住院交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桑拿城的同事,又陆续捐了一些钱,大家尽力了,拿不出更多的钱。我们是打工妹,没有本地户口,无法申请当地的民政援助,阿兰的病不容再拖,我们要尽快筹一笔钱帮她转院。阿兰已经明白自己的生命面临极大的危机,她非常抱歉地对我们说:“你们为我操碎了心,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有你们这样的好姐妹,我死而无憾!请你们安心去上班,不要再为我东奔西走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等待吧。”我们相拥而泣,任凭泪水哗哗地流,我们哽咽着对阿兰说:“阿兰,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办法?到哪去筹借给阿兰治病的几十万块钱?我甚至想到网上去发一个帖子,就像某些女生卖身救母一样,也把自己给卖了,可谁会相信网上的东西呢?我就是发了帖,有几个人能看到?看到了又如何?有谁愿意帮助素不相识的人?恐怕只会招来看热闹的,或者成为某些媒体的炒作材料,那不是耽误时间吗?这个时候,我才有点后悔,那些到桑拿城按摩的客人,不少是身家百万千万的大老板,我怎么没和他们保持联系?平时只想做好工作,不去打扰客人的生活,如果我和几位保持地下情人关系,说不定他们中有好人,现在能管用,一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阿兰那儿,我们三个人正好三班倒地陪她,我是深夜班,就是夜里十二点下班后,去医院陪她,这个时候阿兰基本睡着了,所以,我的陪护相对轻松些,可以趴在床边小睡一会。早上阿静来换我,我就回去休息。阿春现在上早班,下午五点她下班,就来医院替换阿静。陪护是小事,主要困扰我们的,还是钱的问题。一到医院就说我们账上的钱不多了,马上来催,搞得我们很无趣,害得阿兰总是要求出院,说花钱也是浪费,不如省着点,要是为了她,我们借钱欠了债,她会于心不安的。我们当然不会听她的,有病不治,那怎么行?
  这天给一个客人按摩,闲聊中,得知他在湖州经商。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他也是湖州人,是买我初夜的顾主,对,是张总!他还给我留了名片,我一直放在包里的,怎么没想起他呢?他曾经说过,叫我有困难可以随时找他。我知道,很多男人说那话,只是随口说说,真要去找他,他躲还来不及呢。然而,现在我和阿兰、阿春和阿静几个都是穷光蛋了,几乎是身无分文了,病急乱投医,我何不找他试试,看他能不能帮我?他毕竟是我第一个男人,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他温和的目光,让我觉得他是可以相信的人,也许他能帮助我们。
  我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连忙给他打电话。这时是夜里九点,我想依他的身份,不会这么早就休息了吧?果然,他接了,问道:“谁呀?”我说:“是我。”他没听出来。是啊,几个月了,他怎么还记得我呢?张总说:“听你的声音,有点耳熟,你是谁呀?”我说:“我是小静,和你见过面的。”我听到他在那边说:“小静?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你!”我笑了一下,说道:“谢谢张总还记得我。”张总说:“我一直没忘记你,对了,你现在生活好吗?有事需要我帮忙吗?”他温文尔雅,开门见山,我喜欢这样有能力又有修养的男人。
  我停顿了一下说:“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你,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张总很意外又很开心吧?我听见他说:“我也想你呢,小静,你要是方便,我真想再次见到你。”我正有事求他,自然不会拒绝,我说:“好啊,明天白天我有空。”张总高兴地说:“那好,明天你打我电话,我来接你。”我说:“还是上次你见我的宾馆,我去找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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