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答应，不过，以后如果我有什么事求你，你也得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山地赶紧说。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山地把蛋递了上去，郑重其事地说：“请你把蛋孵出来。”

　　“什么？”风味一下跳了起来，“你要我孵一个捡来的蛋？”

　　“不是捡的……”

　　“那么是你偷的？”

　　“也不是，请别开玩笑……”

　　山地有点生气了。

　　“我要孵，也要孵自己下的蛋啊。再说，你知道孵蛋对一位母亲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吗？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蛋交给我，还说‘请你把蛋孵出来’！瞧你说得多轻松！我的母爱就这么不值钱吗？你叫我以后怎么对人家说……我帮你孵了一个捡来的蛋？”风味越说越激动。

　　可是，山地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风味问。

　　“请你把蛋孵出来。”山地又说了一遍。这就是他的回答。

　　从山地的表情来看，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毫无疑问，这事儿风味必须把它完成。

　　“请你把蛋孵出来。求你了。”

　　山地只说这一句话。

　　他那执着的样子，多少有点令风味害怕。

　　风味小心地、试探地又问了一遍：“山地，你真的没有开玩笑，要我把这个蛋孵出来？”

　　“是的。”

　　风味没办法了。

　　“好吧，我试试吧……”

　　2

　　孵蛋的地点是在风味的草屋里。

　　对于没有孵过蛋的风味来说，孵蛋，说是大事也是大事，说是小事也是小事。

　　关键是孵蛋这个事儿，让山地改变了很多。

　　现在山地忙前忙后，不管风味叫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地去做。

　　为了让风味随时能够传唤自己，哪怕是在半夜里，山地从风味家拖了一根绳子到他自己家。绳子的一头就在风味的床头，绳子的另一头，在山地的床头，那里系了一只铃铛。

　　只要风味一拉绳子，山地床头的铃铛就会响。

　　山地对风味千嘱咐万叮咛：“你什么事儿都别做，别离开那个蛋，别让它受凉。需要什么，你只管拉铃。”

　　风味在心里暗暗发笑：这个山地，孵蛋的事，好像比我还懂似的。

　　从第一天开始，山地床头的铃声就没有停过。

　　“丁零零！”铃响了。

　　“我有点饿，给我弄点吃的。”

　　“我口渴，想喝水。”

　　“把门上的缝挡住，那里有风钻进来。”

　　铃不断地响。山地一趟一趟地跑，毫无怨言。

　　风味甚至觉得，她要求越多，山地就越认为她在认真孵蛋。

　　看着山地这么不知疲倦地跑，刚开始风味心里挺高兴的，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他是为了这个蛋，又不是为了我。”

　　这么一想，风味就来气。

　　“丁零零！”铃响了。

　　“我想问一下明天的天气怎么样？”

　　“丁零零！”铃响了。

　　“帮我挠一下，背上有点痒。”

　　“丁零零！”铃响了。

　　“我睡不着，给我讲一个故事。”

　　即便是这样无理的要求，山地也非常乐意做。

　　临走的时候，山地总是说：“你辛苦了，你辛苦了。”

　　起先，风味只是有点淘气，故意要差遣差遣山地，谁让他平时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慢慢地，风味觉着不太对了，因为，山地每次临走时说的那句“你辛苦了”，让她感到越来越刺耳了。

　　“他还真的把我当打工的了？好像我孵的蛋，根本就是他的，没有我的份！”

　　想到这一点，风味不停地拉绳子。

　　“丁零零，丁零零……”

　　“需要什么？”山地喘着气，他是跑着来的。

　　“什么也不需要。”风味说。

　　“那你拉铃干什么？”山地抬脚想走。

　　“只是想看看你。”风味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下次有事再拉铃吧。”说着，山地向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风味喊起来。

　　山地站住了，回过头来，一脸的迷惑。

　　“又怎么了？”

　　一种委屈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风味的心。

　　“我让你挡门缝的风，你觉得是事情；我让你给我弄点吃的，你也觉得是事情。那都是因为，我在孵这个蛋！可是，我想看看你，你就觉得不是事情了？”

　　山地呆住了。

　　风味继续说：“你还真的把我当成孵蛋的工具了？你以为我孵蛋只是一种劳动，不需要付出爱的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孵这个蛋的吗？说点给你听听：我们鸵鸟的蛋壳是很厚的，不怕压，可是，这个蛋要薄多了，我靠着它时，就能感觉出来它的壳很薄。只要稍微不小心，它就会被我压碎。又要贴着它，又不能压着它，我得多小心啊！我常常在梦里看到它被压碎了，我就会惊醒过来……你知道吗你……”

　　风味的眼泪流下来了。

　　风味是半蹲在那里的。因为，她不能放松地坐下来。

　　山地呆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

　　山地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他一转身，跑了出去。

　　气愤的风味很想立刻追出去，再狠狠地骂他。但是，突然间，她连骂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山地又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

　　那个包里面是山地的所有家当。

　　他把包往墙角一放，走到风味的身边。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山地说。

　　山地慢慢地讲着。故事有的好笑，有的无聊。

　　讲着讲着，天就亮了。

　　“我去做早饭。”山地说。

　　从那天以后，风味再也没有拉过铃。

　　其实已经不用拉铃了，因为山地搬到风味的草屋来了。

　　山地就睡在旁边的地上，风味只要叫一声，山地就会从梦中跳起来。

　　离得近了，风味要山地做的事情反而少了。

　　这是很奇怪的。

　　有时候风味起来活动活动，伸伸懒腰什么的。

　　有时候风味起来自己做点吃的，也不叫醒山地。

　　有时候，风味反而会给山地讲笑话，虽然山地觉得她讲的笑话并不好笑，但他总是笑得很厉害。这样，就鼓励风味讲出下一个更不好笑的笑话。

　　如果山地担心风味会离开蛋太久，风味就会白他一眼，说：“是你懂还是我懂？”

　　山地就只好不吭声了。

　　3

　　山地和风味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天，终于到了。

　　小鸟出世了。

　　他们一直以为小鸟出世的这一天，一定是非常不平凡的一天，也一定是非常忙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一天，或者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其实都不是。

　　它是那么普通。

　　早上，风味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蛋壳已经碎了，有只赤膊的小鸟在动。

　　小鸟闭着眼睛，脖子长长的，一会儿甩到这里，一会儿甩到那里。

　　那样子有点滑稽。

　　孵蛋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风味还有点不习惯，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叫醒山地。

　　山地和风味一起看着小鸟。

　　小鸟显然长得不像鸵鸟，但现在还看不出他长成大鸟后是什么样子。

　　虽然天天在等，但当小鸟真的出世了，还是让他们感到有点陌生。

　　山地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雷吉。

　　山地说，这是他已经想了很久的名字。

　　“他是面对着雷屏山出生的，我们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吉祥。所以，就叫他雷吉吧。”

　　风味也说不出什么意见，就同意了。其实风味心里很想从她自己的名字里取出一个字来，叫他“小味”，不过因为这太像个母鸟名，她就没有说出口。

　　显然，那小鸟，也就是雷吉，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