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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都市言情 > 杀破码:落拓男人的发财之路 > 第 5 章 有钱人刘二宝的惊人之举和老村长惊人之死
第4节 第四章

  
  刘平均说:“拉什么拉,我没你这个儿子。”
  
  刘福建说:“爸,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刘平均说:“就你工作,别人就不工作了。别人不工作,大把地赚钱。你工作,你崇高,可你赚的钱呢?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你还有脸说你在工作。”
  
  这是刘平均的痛,也是刘福建的痛。因为他赚钱少,因此他被认为是没本事的男人,她的老婆辞了职,去和平酒店当大堂经理去了。村里人都说,哪是当什么大堂经理,其实是陪和平酒店的老板陈三棍了,外加让她的老公罩着和平酒店的特种生意。这事让刘平均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他刘平均是什么人?这一生,他睡人家媳妇,临老却被命运摆了一道,自己的儿媳妇被别人睡了。
  
  刘福建却很坚持:“爸,您听我一句劝。六合彩是非法的,迟早要被打击的。”
  
  “非法的?全村的人在买,全镇的人也在买,全市的人也都在买,你怎么不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判个十年八年的?”老支书没中码,心中本来就不好受,一听儿子说是非法的,心中一股无明怒火就蹿了起来。
  


  “爸,我给省厅和省人大都写了信。这事肯定不能再任其发展了,一定会取缔的。”
  
  “你在村里闹,镇里闹,还嫌不够,还要闹到省里去,你知道你这个所长,为什么老是提不起来吗?你这脑子是不是被猪踢了?是,你说六合彩非法,可大家都在玩。国家不也玩什么福利彩票、体育彩票?国家都赌博了,村民玩一玩,错在哪里?我告诉你,你要学会看形势,这赌博迟早是要放开的。”
  
  人越老越是一根筋,刘福建没法和父亲交流,只能苦笑。同时,他也不敢说太多。两年前,父亲生过一场大病,心脏不好,不能激动,否则就会有危险。他不得不收敛了自己,说:“好了,我不和您说了,我们回家吧。”
  
  一听说回家,刘平均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回家?回什么家,你有家吗?你的家怕是早成别人的家了吧。”说到这里,刘平均的身子开始摇晃。
  
  刘福建见势不妙,一步抢过去,抱住了父亲。抱住的同时,他感到父亲的身子软了,整个人往地下溜。刘福建大吃一惊,连忙叫搞宣传的同事。大家跑过来,帮刘福建扶稳老人。刘福建伸手到父亲的怀里,摸出急救经,喂他吃了一颗。稍等了等,见症状虽有所好转,脸色却仍然难看,刘福建不敢大意,让同事将刘平均扶上汽车,他亲自驾驶,送到了镇医院。

  
  由于送治及时,刘平均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要留院观察。
  
  第三天晚上,刘福建因为出警,没时间到医院照顾老人,他妻子也要加班,于是让十六岁的儿子刘正树到医院陪爷爷。
  
  刘正树在爷爷的病房里做完了作业,老支书就从病床上起身,说:“正树啊,陪爷爷出去走一趟。”
  
  “爷爷,你要到哪里去?”刘正树忙问。
  
  “我要去买码。”刘平均喃喃地道,“这次一定会开出二十号,我买一千五百块,中了就是六万块。如果中了奖,爷爷还能赚一万多块钱。”
  
  “到哪里去买码?”刘正树虽然才十六岁,但对六合彩并不陌生。全村人都在买码,而他的爸爸刘福建,却在不遗余力地反赌。刘正树虽然年龄小,可对于社会和人生的思考,却远远超过同龄人。比如父亲和母亲常常为钱的事争吵,也因为没有钱,村里人看不起父亲,甚至包括爷爷,都觉得因此而低人一等。如果要说同盟军,刘正树坚决站在父亲那一边。
  
  他知道爷爷一直在偷偷摸摸地买,只是因为自己是孙辈,人微言轻,没有话事权,所以,他不说。
  
  “和平村房地产开发公司,那里是一个点。”刘平均已经在找自己的鞋子。
  
  “爷爷,好几里路啊,您怎么走过去呀?”刘正树忙劝道。
  
  “没事,爷爷骨头硬着呢。”刘平均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样吧爷爷,您把钱给我,我去买,这么远,您走过去不方便。”刘正树想了想说。
  
  “好,你买了就在厂里等,开奖之后把钱兑回来。记住,是二十号,买一千五百块钱……”爷爷千叮万嘱,然后把钱给了孙子。
  
  刘正树拿了钱,正要出门,又被爷爷喊住。刘正树返回,走到爷爷面前。刘平均问:“你告诉我,我让你去做什么?”
  
  刘正树有点不耐烦:“去买码。”
  
  “买什么?”
  
  “买羊,二十号。”
  
  “买多少?”
  
  “爷爷,我不是孩子了,我是班长,还是团员,又是数学课代表,这点数字难不倒我。”
  

  刘平均还不放心:“你说,买多少?”
  
  刘正树挥了挥手中的钱:“一千五百块。如果中了特码,赔四十倍,就是六万块。”
  
  刘平均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想,这个孙子真聪明。同时,又有隐忧,如今这个时代,聪明有什么用?读书有什么用?他的儿子刘福建多聪明,多会读书啊,曾经带给这个家,带给这个村多大的荣耀啊。可现在呢?成了一个反面的典型,成了一个笑话。和他的父亲相比,孙子刘正树读书丝毫不差,他也喜欢读书,还说要考一类大学,非一类他不读。可是,这不是把好好一个孩子废了吗?
  
  刘平均住的是普通病房,三张病床。虽说是小镇医院,设施却很先进,设有特护病房,也就是从前说的高干病房。只不过,那种特护病房是需要钱的,一个晚上就是近千块,比住五星级酒店还贵。刘平均自然住不起那样豪华的病房,只能住在普通病房里。
  
  病房里另外两位病人也是老人,一个姓周,一个姓张。两个老人有很多家人来看望,屋子里有好几个人。
  
  老张的孙女和刘正树是同班同学,常常听孙女提起刘正树,就对刘平均说:“老刘啊,你这个孙子,在学校里样样都是标兵,将来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
  
  刘平均正为这事犯愁呢,说:“唉,读书有什么用?土改的时候,被杀了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读书读得好的?倒是我们这些一天书没读的人成了主人。”
  
  老周说:“老刘啊,你这观点就不对了。地主后来不是都摘帽了吗?右派不都平反了吗?”
  
  刘平均说:“现在是摘帽了,事却还在那里。”
  
  老张说:“你这话说得怪,什么叫事还在那里?”
  
  刘平均说:“什么事在那里?就是读书没用的事在那里。古人怎么说的?书中自有什么,自有什么?”
  
  老周的儿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刘平均说:“对,就是这句话。现在呢?书中有什么?屁都没有。你不看看,现在当官的、发财的都是些什么人?表面上看,当官的倒是些读书人,每个官员都有硕士或博士文凭,甚至有博士后文凭。可那些文凭怎么来的?大家都知道。再看看那个什么富豪榜,有几个是读书人?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和平村,和平镇,白水河市,读书人全都替别人打工,大老板没有一个是读书的。”

  
  老张的儿媳说:“平均伯,这个不对吧,刘爱民不是大学毕业的?”
  
  刘平均说:“刘爱民是大学毕业的,可他发财是靠读书?你去问问他,现在,他除了认得彩票,认得钱,还有,认得女人,还认识一个字吗?”
  
  老周的儿子笑了起来,说:“我听平均伯刚才让孙子去帮你买码,看来你是想通过六合彩发财。”
  
  刘平均说:“这个六合彩啊,我研究了一年多。说真话,在这件事情上,我儿子是对的,这东西真的碰不得。”
  
  老张不明白了:“碰不得你还让你孙子去买?”
  
  刘平均说:“你是不知道。我买了一年多,只买一个号码,二十号。如果我继续买下去,二十号总有一天会开出来。如果最近能开出来,我还能略赚一点。如果迟一点开出来,至少我也能少亏一点。等二十号开出来了,我就不再买了。”
  
  老周的儿子手里拿着一本曾道人金牌特码绝技,他说:“平均伯,你恐怕又要多等一次了,今天不会开羊,一定会开马。”
  
  这个话头一开,不再谈读书,开始谈买码了。在和平村、和平镇,乃至整个白水河市,只有买码才是万人感兴趣的话题。哪怕是完全不熟悉的人,只要谈起买码,距离立即就拉近了。两个人吵架,旁边有人谈买码,这两个人立即就会停止争吵,凑上去发表意见。如若这两个人看好的是同一属相,说不定瞬息就成了朋友。

  
  不过,今晚病房里的几个人是很难尿到一个壶的。老张的儿媳妇看的是黄大仙富贵秘籍,她从那首玄而又玄的歪诗中参透了玄机,知道今天开出的特码一定是牛。
  
  老周的儿子说,他既看过黄大仙秘籍,也看过白小姐露透密码,都不准,只有曾道人金牌特码绝技非常准。他中过几次,还有好几次的特码,他都错过了,那是因为对曾道人的诗没有参透,理解出现了偏差。
  
  老张的儿媳立即说:“我的看法和你相反,黄大仙秘籍是最准的。今年,我中了两次特码,都是因为黄大仙的指点。”
  
  刘平均有点忍不住,问:“你们两个是不是都赚了很多钱?是赚得多,还是赔得多?”
  
  老周说他的儿子:“赚什么赚?三年多了,倒是中了两次特码,加起来十几万吧。可这三年来,他买码的钱怕有几十万?”
  
  老周的儿子说:“没那么多,基本是输赢两抵吧。我有感觉,最近我会大赚了。”
  
  刘平均又问老张的儿媳:“你呢?”
  
  她说:“略有盈余吧。学艺嘛,交点学费,完全正常。”
  
  老张立即揭了她的老底,说:“什么叫略有盈余?如果把五年算在一起,你亏了多少?”
  
  她说:“那不是交学费吗?今年怎么样?今年我已经中了两次特码,赚了有六万多呢。我有感觉,我学艺快成了,你们就等着我今年赚大钱吧。”
  
  刘平均对世事的洞察力,和别人确实不一样。他买了一年的码,其实也已经看出来了,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发财,那就是固定买一个号码,一次没有买中不要紧,一直买下去。后一次的投注额,必须是前一次的一倍。总有一天,这个号码会开出来,那时,不光可以把此前亏进去的全部赚回来,还能赢很大一个数目。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你的本够大。
  
  比如说,你第一次买十元,第二次就得二十,第三次四十,第四次就是八十。以此类推,越到后来,投入就越大,甚至大到你还没来得及等特码开出,就已经倾家荡产了。
  
  刘平均说:“年轻人啊,听我老汉一句话,真的不要买码。我儿子说得没错啊,这东西不是个正事。不过,你们今天要买的话,就买二十号。这个号码,我已经跟了一年,最近肯定要出了,不是这期,就是下期。”
  
  大家围绕买码,又谈了半天,轮到要投注的时候,老周的儿子开始打电话,老张的儿媳也开始打电话。他们自然没有听刘平均的,而是执着于自己的判断。老周的儿子买了一千块,四个号码,一个号码二百五。在临挂电话的时候,多说了一句:“二十号,五十块。”
  
  挂断电话后,老周问他:“今天你怎么买这么少?”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这个月没多少钱了。”
  
  老张的儿媳女包了牛,八千块钱,没有买羊的号码。
  
  九点半,病房里安静了下来,老周的儿子和老张的儿媳都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
  
  老支书的儿媳妇阿珍匆匆赶来。她进门的时候,刘平均已经看到了,故意把头一扭,望着窗外。这个儿媳让他听了不少闲话,几乎所有的闲话都在说,她给刘福建戴了绿帽子。是不是真的戴了绿帽子,他不知道。但以他的经验判断,儿子挣的钱那么少,这个地区又是那么富裕,这事多半是真的。儿子戴了绿帽子,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但在他的心里,这比自己戴了绿帽子还难受千百倍。
  
  “爸,正树呢?怎么不在这里?”阿珍问。


  
  刘平均闭着眼睛,装睡。一方面,他不能说孙子替自己买码去了;另一方面,他不待见这个儿媳妇,不想理她。
  
  阿珍拿出手机,正在拨号。
  
  老周的儿子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中了中了。平均伯,你中大奖了,果然是二十号。”
  
  “真是二十号?”刘平均刚才还躺着装睡,听了这话,一下就坐了起来。
  
  正在床前的阿珍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扶他。他一扭身子,恶狠狠地说:“不要你扶。我没有死,我会动。”又问老周的儿子:“真的是二十号吗?”
  
  老周的儿子说:“真的。”同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他妈真蠢,我为什么不买五千?”即使如此,他还是兴奋的,那四个号码让他亏了一千,这个号码,投资虽然最小,却让他中了两千。盈亏相抵,还净赚了一千。
  
  老张的儿媳就惨了,八千块钱瞬间就没了。她拿出黄大仙秘籍,反复研究着,口里自言自语:“怎么是羊呢?难道我没有参透黄大仙的话?真是怪事,明明是牛啊。”
  
  阿珍听说公公买了码,说:“爸,这件事您千万别让福建知道,他又要说您了。”


  
  老周的儿子不明就里,说:“这有什么?平均伯中了大奖,是大喜事。”
  
  阿珍说:“中了大奖?爸,您买了多少?”
  
  刘平均仍然不理她。老周的儿子代替他回答:“平均伯独买二十号,一千五百,中了六万。平均伯,你是我们和平村的神话啊,都快赶上刘二宝了。”
  
  刘平均摆了摆手,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老周的儿子惊讶地问:“最后一次?你要金盆洗手?”
  
  刘平均说:“买码真不是好事。这次我总算把以前亏的都赚回来了,以后我不会再买了,免得我儿子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说得烦。人嘛,穷就穷点,只要日子省心,比什么都好。”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刘正树进来了。刘正树说:“爷爷,我回来了。妈,你怎么来了呀?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拿来……”老支书伸出一只手。
  
  “什么拿来?”刘正树奇怪地问。
  
  “钱呀!”老村长盯着孙子,“我叫你去买码,中码的钱呢?”

  
  刘正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捂口袋,同时说:“中了?真的中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阿珍知道出了状况,质问儿子:“怎么回事?”
  
  刘正树说:“我知道我爸反对买码,所以……所以……”
  
  阿珍问:“所以你骗了你爷爷,没有买?”
  
  刘正树说:“我以为,反正不会中,哪知道真的中了?”
  
  阿珍问:“那爷爷给你买码的钱呢?”
  
  刘正树将手从衣袋里抽出来,手上握的正是那一千五百元钱。阿珍愤怒了,举起手要打儿子。听到身后有异样的声音,她转过头,发现刘平均倒在床上,脸色苍白。
  
  “爸,你怎么了?”阿珍大惊失色。
  
  “爷爷,爷爷,我错了,你别吓我。”刘正树吓得目瞪口呆。
  
  阿珍大叫:“快,快去叫医生。”刘正树去叫医生的时候,阿珍掏出手机,给刘福建打了电话。
  
  医生很快来了,稍稍检查,立即作出决定,紧急抢救。同时,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刘福建赶到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过了十几分钟,急救室的灯熄了,门开了。两个护士推出一张病床,床上蒙着白床单。
  
  看到这个画面,刘福建顿时傻了,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那张床,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阿珍猛地扑向儿子刘正树,抓住他,抡起巴掌抽他,口里说:“你这个天杀的,你害死了你爷爷,你害死了爷爷。你怎么这么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边说,一边打儿子。
  
  刘正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以为,买码肯定中不了,只要特码摇出,爷爷没中,什么事都没了。可他怎么可能会料到,偏偏就摇出了二十号,偏偏就让爷爷中了?
  
  刘福建大喝一声:“够了。不是正树害死了爷爷,是六合彩害死了他。”
  
  尸体火化之后,刘福建买了个公墓,送父亲入土为安。
  
  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婚丧喜庆都得从简,加上本身经济能力有限,刘福建根本没准备大操大办。按照他的计划,少数的亲戚朋友,在火葬场举行个简单的仪式之后,再由几个最亲的亲人,陪同送到公墓,入土为安。
  
  然而,令刘福建没想到的是,这个设想并没有实现,他虽然不是公务员,但曾是省级劳模,有相应的待遇,而且又是省级优秀警察,市里的标兵。守灵的第二天,市委办的一位副秘书长以及市人大的两名领导,加上市公安局的分管副局长前来吊唁。市里的领导出了面,镇里的领导自然也都跟着来了。


  
  吊唁过后,由市委副秘书长主持开了个会,成立了治丧小组,由市公安局的分管副局长和一位副镇长担任治丧小组正副组长。如此一来,所有一切便不由刘福建做主了。
  
  刘平均的追悼会,在市殡仪馆的正厅举行,由副镇长致悼词。
  
  悼词对刘平均的一生,评价极高,有很多事,连刘福建都是第一次听说。比如说,刘平均是整个和平村第一批入党的党员。当年,土改工作队进入和平村,土改工作搞不下去,因为王兴林从中阻挠。王兴林一口咬定,他的田产不是剥削得来的,而是从刘晋成手里赢得的,他不是剥削阶级。还在村里威胁说,谁拿了他的土地,就让谁不得好死。那些人害怕王兴林,白天拿了地契,晚上又悄悄地还了回去。
  
  为了彻底打倒地主势力,土改工作队决定在基层发动党组织。当然不可能火线入党,而是动员一部分积极分子写入党申请书。刘平均就是第一个写申请书的。对此,刘福建有些疑惑,他的父亲当时应该只有十八岁,没有读过一天书,他怎么会写申请书?后来,他搞清楚了,申请书是土改工作队的人帮他写的,他只是咬破手指,按了一个血手印。
  
  正因为有了刘平均等人带头,土改工作队又枪毙了顽固不化的王兴林,和平村的土改工作才得以顺利完成。


  
  刘平均的另一项政绩,是保护了老干部朱正国。
  
  朱正国就是当年的土改工作队小组长,也是刘平均的入党介绍人。当时朱正国被下放到和平公社改造。悼词中说,朱正国受到了刘平均无微不至的照顾。
  
  就刘福建所知,其实是有一天晚上,刘平均值班,抓到一个偷粮食的贼,追了半里地,终于把这个贼抓住了,一看竟然是朱正国。朱正国在和平公社改造,粮食不够吃,经常挨饿,不得不想办法拿集体的粮食。刘平均如果把朱正国交上去,定然会立功受奖,而朱正国肯定会罪加一等。刘平均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悄悄地放了朱正国。
  
  后来,朱正国恢复工作,成了县革委会第一副主任。由朱正国亲点,刘平均当上了和平大队支部书记。
  
  还有一大件功绩,当然是规划和平大道。
  
  对于刘平均参与赌码,并且因此引发心脏病去世,悼词只字未提。若是仅凭悼词来了解刘平均这个人,他简直就是一个大功臣,一个完人。
  
  副镇长念完悼词后,轮到家属表达哀思并答谢亲朋挚友。
  
  刘福建是长子,又是派出所所长,公家的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个事非他莫属。


  
  刘福建今天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件青色的西装,胸前戴着白花,袖上佩着黑纱。他站在参加追悼会的人面前,先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全场。人数还真多,不知是有人通知还是自发的,和平村来了几百人,将整个大厅挤得满满的。还有很多人根本挤不进来,只得站在外面。
  
  刘爱民来了,刘二宝来了,王麻子来了,刘春林来了,光头杀猪佬也来了,还有村里其他很多人。
  
  刘福建看了看父亲的骨灰盒,骨灰盒摆在会厅中央,缠着骨灰盒的是黑纱,骨灰盒的外围是一圈鲜花。
  
  刘福建说:“父亲走了,走得很突然,也走得很意外。今天,这么多领导这么多乡亲赶来为我的父亲送别。在此,我作为刘平均的儿子,作为家人,我真诚地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
  
  说着,刘福建向大家深深地鞠躬。
  
  重新站起来后,刘福建说:“刚才,严镇长给我的父亲作悼词,我认真听了,谈到我的父亲为社会为大家所做的事。有些事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在这里,我想说,除了严镇长悼词中所说的刘平均,其实,生活中还有另一个刘平均。相信和平村的乡亲们都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是参与六合彩赌博,因为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的。”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人已经死了,而且是为他盖棺定论的时候,组织的结论已经给了,作为儿子,怎么能提父亲这个事?太不敬了!
  
  刘福建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几个人听到刘福建这样说,同时叫了起来。有人叫哥,有人叫弟,想制止他。
  
  刘福建却不理这一套,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来,赌地下六合彩的风气,在我们这一带蔓延,而且越来越严重,危害也越来越大。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告诉大家赌博的危害。可惜的是,收效甚微。别说我本人对沿海赌六合彩没有起到良性的抑止作用,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我都制止不了。”
  
  大家本来以为刘福建会说一些感谢的话,想不到他居然劝大家不要买六合彩,顿时如一瓢冷水浇入了油锅,人群顿时炸开了……
  
  长辈说:“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拿他说事,是大逆不道,不孝!”
  
  有人说:“花自己的钱买个彩票,又犯了哪门子王法?”
  
  有人又说:“你当你的派出所所长,我们买我们的彩票,我们又不到你家吃饭,关你什么事情……”
  
  人群之中最不高兴的就是刘二宝,他可是靠六合彩发家致富的:“所长啊,如果你愿意,投点资,我保证让你比当所长赚的钱多十倍。”
  
  刘黑子直接骂了句:“所长算个锤子,没有钱你还是寸步难行!”
  
  刘福建挥了挥手,说:“请大家静一静,请听我把话说完。”
  
  人群中声音小了一点,却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死者为大,肯定不会有人轻易出声。可刘福建的话,点燃了某些人的情绪,他们几乎人人买码,每个人也多次听过刘福建进行反赌宣传,谁会听这一套?
  
  刘福建说:“我父亲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尽管有些乡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在这里,我还想再说一说。我后来了解,我父亲是一年多前开始买码的,第一次买就中了,是二十号。从那以后,他一直买二十号,也一直没有中。前前后后,投进了五万多元。他就想,我都买了这么长时间了,二十号一定会出来。只要出来后,把以前亏进去的钱赚回来,就不再买了。前几天,父亲病了,住在医院,他就让我的儿子帮他去买彩票。我的儿子刘正树,知道买彩票不是好事,离开病房后就想,反正爷爷也中不了,我不买,只要他没中,也就不可能知道我没买。可是,这一次竟然开出了二十号。最后,父亲得知孙子竟然没帮他买码,一激动,心脏病再一次加重,从此去了天国。”
  
  说到这里,刘福建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声音开始哽咽:“父亲走了,而我的儿子,十六岁的儿子,却因为没有替爷爷买这张彩票,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已经三天了,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吃一粒米。现在,我站在这里,内心深处仍然充满了惶恐,不知道我的儿子会把这个思想包袱背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够卸下他的思想包袱。我的心里充满了悲痛,既悲痛六合彩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也悲痛六合彩极有可能毁了我儿子的一生。”
  
  有人给刘福建递上来毛巾,刘福建没有接,而是用衣袖揩了揩眼泪,继续说:“乡亲们啊,以前我讲了很多赌六合彩赌得家破人亡的例子,你们或许不信。可现在,活生生的例子摆在我们面前。我真的不知道,我好好的一个家,会不会从此被这六合彩毁了。”
  
  说到这里,刘福建跪了下来:“乡亲们,在这里,我再一次请求你们,为了家庭的幸福,为了家人的平安,请一定要远离赌博。赌博害人啊!”
  
  刘福建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续有人悄悄地离去。他自然注意到了,等他跪下来时,原先满满的主厅,此刻已经显得非常空,至少走了一半的人。
  
  看到这一点,刘福建的鼻子再次酸了,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同时,他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挺下去,哪怕独自一人,也要将这件事做下去。否则,六合彩会害越来越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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